“安石?”
王思之低聲道:“上次邾城之事,他闖下的麻煩不小。聽說他前陣子一直在爲此事四處奔走。”頓了頓,王思之低聲道:“那事還鬧到了朝堂中,有人提議拿他下獄,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他便失蹤了。我一直沒有尋找他。”
這麼嚴重?
楚思的嘴脣動了動,有點憤怒的低聲說道:“這個國家是大家的,爲什麼他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卻如此百般被挫?”
王思之悄悄看了一眼四周,低聲喝道:“噤聲!”
見楚思閉了嘴後,他低聲說道:“如果不想再給安石惹事,就不要說了。”他瞟了一眼周圍的人,低低的說道:“很多人都已經瘋了。功勞,功勞算什麼?從低的來說,謝安確實是逾越了,武昌戰事與他何干?敗了的話,自有瘐亮和他的下人承擔幹責。他這一插手,這些派系便會找他要一個立場了。瘐家的人會要他明白宣誓進入瘐家系統。而別的勢力也不會放過他,如果他在這種事上,沒有一個圓滿的答案,怕是性命都難保!”
楚思嘴脣顫抖着,低低的說道:“是我累了他。”她悽然一笑,又說道:“可是,再有下次,我怕是還會這樣。”
“你!”王思之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無力的說道:“這個世道便是這樣,要明哲保身知道麼?你以爲晉地如謝安那樣的天才不多麼?告訴你,那些人出了風頭後的下場,大多是死路一條。”閉了閉眼,他嘆息道:“安石聰明絕頂,又擅於左右逢源,也許能解決這次危機不成。”
說到這裡,他輕輕一笑,有點高興的說道:“如他把此事公之天下,便是一個明智的決定。這樣那些人殺他,便不敢明目張膽的了,畢竟他是國之英雄!要殺,也得暗中來。”
收住笑容,王思之有點恍惚的說道:“也不知他這幾天都沒有出現,是不是還活着……”
王思之不再說話。
楚思也是低着頭,她慢慢回味着王思之的話中意思,聽了這麼多,她對晉的政治方面還是不懂。只是知道,謝安的處境很不沙,他又消失了幾天了。
閉了閉眼,楚思大袖中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他不會有事,他是“安石不出,其如蒼生何!”的謝安謝安石!他那樣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呢?他還要成就自己的千古美名呢。
這樣一想,她的心又安定下來。
徐徐擡頭,楚思忽然發現,有好幾道眼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習慣性的把頭一低,只聽着王思之右側的一個少年低聲問道:“此美人與你相熟否?怎麼這麼談得來?”
王思之有點勉強的笑着回道:“不,不相識。不過你難道不知,我一直很擅於與女子交流麼?”
那少年哈哈一笑。
他雖然笑了,有些人卻是不信的。皇后娘娘注視着王思之,忽然在絲竹聲中清聲問道:“王思之,你剛纔與這位楚巾幗談些什麼?一談如此之久,還好生歡喜的樣子,你們素識?”
絲竹聲中,皇后的聲音並不大,只夠前面幾排的人聽清。饒是如此,幾十道眼光也集中到了王思之和楚思的身上。
王思之徐徐站起,衝着皇后一禮,朗聲道:“娘娘見笑了。下臣與巾幗素不相識,只是無意中誇了巾幗幾句,巾幗大樂之下便與下臣長談起來。”
這話很沒有說服力。
皇后冷笑一聲,說道:“是嗎?哀家還以爲楚巾幗不喜言辭呢。”
楚思身邊的一個梳着墜馬髻的少女格格一笑,令得頭上步搖晃了幾下,在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力後說道:“楚巾幗楚楚動人,風姿不凡,不但令得慕容蠻子動心,甚至連我們的第一美男子也站出來求娶呢。這不片刻功夫,居然令得王公子也動了心,真是妲已般的美人啊。”
這話說得尖酸而直接,皇后看了那少女一眼後,目光中閃過一抹快意。她住了嘴,恢復了面無表情,只是雙眼有意無意的瞟向這邊,傾聽着他們的對話。
少女不掩妒意的看着楚思,以她能聽到的聲音輕輕的嘀咕一句:“長得一副狐媚子相,也不知這樣的女人怎麼能入衛公子的眼?哼,肯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法子勾引了他!”
原來是衛映以的愛慕者。
不過按這少女所坐的位置來看,她應該也是知名的世家小姐,難爲她連片刻也忍耐不下了,看來是對衛映以情根深種呢。
楚思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少女向衛映以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心上的檀郎還在頻頻向楚思注目,不由又惱又氣。她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楚思,直覺得她更可恨了。忍不住聲音提高,清脆的向楚思問道:“敢問楚巾幗,這慕容王子和衛公子,哪一個更讓巾幗傾心?”
她的聲音響亮,殿內雖然絲竹聲不絕於耳,可楚思和衛映以本來便是衆人注目的重點,一直有人在對他們頻頻回望。現在有人發問,豎起耳朵傾聽的人便數不勝數了。
楚思跪坐在塌上,腰背挺直,長長的頸項,使得她的身姿顯出一種高貴的味道,篷鬆的流雲髻,搖晃的步搖,明亮的燈火,映在她白膩滑嫩的臉上,更顯得豔麗奪目。
那少女發問後,楚思淺淺一笑,雙眸彎成一道流波:“這位巾幗言重了。慕容王子勇武非凡,衛公子風度翩翩,他們兩人都是人中龍鳳,小女子身不由已,哪裡能說得上更對誰傾心?”
她淺淺一笑間,絕美的臉上似有華光流動,一時之間,周圍的衆人看了不由一癡。不過,司馬衍在聽到她說出“身不由已”時,臉色卻是微微一沉。
瘐悅兒和她身邊的少女把頭湊在一塊,低聲說笑了兩句後。那少女腰身一正,清聲笑道:“劉姐姐你有所不知,對楚巾幗傾心的男子可多得去了。前不久便有不少人看到楚巾幗與謝安石同進同出,寢食不離。”
“同進同出,寢食不離?”
轟地一聲,衆人彷彿被這話給驚住了,齊刷刷的回頭看向楚思等人。連那些本來竊竊私語,談笑不已的人也慢慢收了聲,順着大家的目光看來。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中彷彿安靜了許多。
正在與身邊的太后說着悄悄話的司馬衍也不由一呆,轉頭看向楚思。他的俊臉陰沉着,雙眼瞬也不瞬的定在楚思的身上。
慕容恪更是擡起頭,雙眼灼灼的望着她,一股鬱怒在他的眼中燃燒,不過他掩飾得極好,衆人只可以看到他面無表情,薄脣輕抿的模樣。
不止是這兩人,衛映以,崔習同時擡起頭來,專注的望向楚思。
楚思雙眼低斂,她清楚的感覺到,衆人的注目中,數道眼光緊緊的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楚思沒有回答。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她自己是無所謂,到了這個地步,最壞的也不過是這樣。可是謝安怎麼辦?自己會不會害了他?
那少女見楚思不回答,輕笑一聲,銀鈴般的笑聲在殿內迴盪着:“楚巾幗,謝安石難道不是你的心上人?他似乎還對着大夥兒說出“只要你一人”的宣言呢。哎喲,”少女的聲音一軟,嬌柔的嘆道:“這樣的宣言,小女子實是聞所末聞。想世間也只有楚巾幗這樣的妖媚女子,才能令得如謝安那樣的男人傾心至此。”
微頓了頓,她又輕笑道:“嘻嘻,也許不止是謝安石一人願意爲巾幗做到這一點呢。楚姐姐,你說是不是啊?”
這時,大殿中更安靜了。原來吵嚷不休,沸沸揚揚的衆人,這時已有大半向這邊看來。男人們是對着楚思上下打量,女人們則是交頭接耳的議論着。
衆人的目光如炷,現在這種情況下,已不是楚思不回答便可以躲得過去的。更何況,這少女兩句話,便把謝安捲入了漩渦當中。
楚思嘴角一揚,慢慢擡起頭來。對着衆人的目光,她明眸一轉,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