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點了點頭,望着那車水馬龍的景象,努力的讓自己的心再次恢復到平靜無波。
她們來時,其實已晚了一些。這時宮道中再也沒有馬車絡續進來,而外面擺放的馬車,也大多是車伕守着。殿內傳來的陣陣喧囂,顯示該到席的已經到了大半。
燈火通明中,除了竊竊私語聲,便是陣陣脂粉香和酒肉香以及薰香。楚思注意到,樂至宮外,不時有身穿黑袍的少年男子在樹林中出入,他們的身邊,多的伴有一到兩個美人。
楚思的隊伍還在行進。今天晚上的她,穿的仍然是她所喜歡的一襲粉黃色的綢衣,寬大的綢衣上,繡着翩翩起舞的仙鶴和梅花等物,這件衣服特別的襯楚思的肌膚,越發顯得她明豔無疇。
楚思的身量頗高,當她站立時,這長長的飄拂的綢衣,便令她添了一分飄逸之感。
當楚思慢慢從車上走下時,兩個宮女上前一步,便準備扶持着她。楚思哪裡還會在這個時候讓她們扶持,手一揮,示意她們退下後,她昂起頭,拖着長長的裙裾,夾着一股馨香向至樂宮的殿門緩步走去。
當楚思出現在殿門下的燈火中時,衆侍衛和宮女太監們都看得呆了呆。楚思面無表情的掃過他們,繼續提步前進,這時,一個尖哨的喝聲響起:“楚巾幗玉駕到!”
喝聲一出,議論聲,喧囂聲,鼓樂聲,嘻笑聲戛然而止。
楚思擡起頭,修長娉婷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當她一踏入玄關時,便對上了數千人凝神望來的眼睛。
在看到楚思的面容的那一瞬間,衆人同時一啞。轉眼間,便是竊竊私語聲四起。這些私語聲壓得很低,衆人的目光還放在楚思身上不曾稍離。楚思功夫已失,也沒有辦法聽清衆人說話的內容。
她一雙盈盈水眸,從坐在塌幾後的兩側權貴身上掃過後,便定定的注視着正前方。
正前方,坐的自然是司馬衍,他的身旁稍後處,坐着兩個女人,一個約十七八歲,一個三十多歲年紀,都是長相秀美,頗有威儀,看來正是皇后娘娘和皇太后了。
而司馬嶽,則坐在下首左側,楚思四處看了看,居然一眼對上了瘐悅兒的雙眼。在瘐悅兒的旁邊,還坐着四五人姿容秀美的少女,其中一人是她曾見過的桓氏女。
不止是瘐悅兒,瘐氏五哥,還有王羲之等人居然都在。楚思不自然的向周圍看去,想找到謝安的身影。
可大殿中鬧鬧嚷嚷,足有千多人,她這麼粗粗一看,又哪裡找得到?
主座上,司馬衍正盯着她,見她遊目四顧,步伐緩慢,不由開口叫道:“到朕的身邊來。”
他沒有稱呼名姓,楚思的心,悄悄的鬆了一些。她不敢想象,如此他在這個場合中,叫自己“王雲娘”,那後果她是真不敢想象。
司馬衍開了口,幾個太監便快步走上前,爲她佈置塌幾。那塌幾就在司馬衍的右側,皇后的後方。是妃姬之位。
楚思擡起頭,繼續向前走去。
現在一殿之人都很安靜,坐在左側首位的,是一個六七歲的白鬚老頭,老頭皺紋橫生,嘴脣乾巴無光,身形瘦削,一襲長袍套在他那宛如骨架的身上,更顯得彷彿風一吹便被倒。可他的眼神,卻明亮得很,此時,他與衆人一樣,正納悶的望着楚思,眼神中帶着幾分不解。
老頭的旁邊,是楚思曾經見過的桓公。
右側首坐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這中年人白臉長鬚,五官俊美,長相與瘐五公子有點相似。眼睛彎彎的,顯得十分秀雅,如瘐悅兒如出一徹。
楚思只是略略一看,便明白了正如那宮女所說,世家權貴盡在於此。
而這些世家家主,權貴人物的視線,此刻都鎖在楚思的身上。他們的目光中沒有多少驚豔,更多的是一種估量和不解。
楚思從人羣中發現了王思之。
這小子正一臉驚豔的望着自己,可驚豔的同時,他的眉頭也是輕皺,打量楚思的眼神是若有所思。
楚思安靜而緩慢的走過這足有二三百米的過道。安份的來到司馬衍的身後,在太監的扶持下來到那塌几上坐下。
她就坐在皇后之側,可皇后也罷,皇太后也罷,都沒有正眼看她。對了,還有文鳳公主,也是一副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
掃過文鳳公主,楚思便一眼看到了坐在文鳳公主不遠處的崔習,還有衛映以。可是,還是沒有看到謝安。
楚思坐的地方雖然有點偏,可大殿中燈火通明,光線十分的足,她的面容和表情,依然清清楚楚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楚思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在塌上,眼神卻總是情不自禁的向人羣中瞟去。
纔看了幾眼,她的心中不由發出一聲讚歎來。這濟濟一堂,無論老少,都是長相清俊女人自不說了,連上了年紀的鬚髮蒼白的老男人,也眉目俊雅,令得楚思不由有目眩神迷之感。
人羣中,崔習和衛映以等人也在看着她。
司馬衍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漸漸的,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在他的眼神示意中,一直竊竊私語的衆人開始安靜下來。
“諸位,朕今天召集諸位來,想來諸位已經明白了朕的用意。”司馬衍的聲音非常清朗,顯得他的心情很是愉悅。
他轉眼看向楚思,目光中盡是寵溺的說道:“這位巾幗,可是朕的一個故人,出身高貴,風姿不凡。說起來,朕納她爲妃,卻是委屈了她。不過她與朕情誼深重,兩心相悅,曾親言告訴朕,對於名份這事她並不在意。“
司馬衍這句話徐徐道來,沒有說到一半,已是私語聲四起。衆人驚愕的看着他和楚思,一不明白楚思到底是誰家女娘,居然能被皇帝稱作是出身高貴?二來,這位皇帝居然在自己的正宮皇后面前,直言納這個陌生女子爲妃是委屈了,那話中之意,可是對皇后娘娘很不敬呢。
因此,司馬衍一席話說完,瘐家的幾個人臉色都已微變,可坐在旁邊的皇后娘娘卻是面無表情。至於瘐悅兒兄妹,卻是同時皺了皺眉頭,特別是瘐悅兒,臉上露出一抹明顯的同情之色。
在他們的注目下的楚思,依舊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的安坐如故。因爲早就有心理準備,現在的她完全是靜侯事態發展。
坐在左側首座的老頭眉頭動了動,身子微微向後一仰。隨着他這一仰,一個少年趨步上前來到他的身邊。老頭低聲就了一聲什麼話後,少年領命離開。
司馬衍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他依舊笑呵呵的。
終於,右側瘐家的陣營中,站出了一個皮膚黑紅,五官端正俊朗的青年,他望着楚思,衝司馬衍深深一禮後朗聲說道:“陛下剛纔言道,這位巾幗出身高貴。可我等平素在京城進進出出,並沒有見過她啊?敢問這位巾幗是誰家女兒?”
問到正題了。
楚思慢慢的擡起頭來,烏黑靈動,如煙水一樣的眸子眨了眨,看向司馬衍。
司馬衍也在看她。他聽到那青年的問話後,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在笑,他一邊盯着楚思笑呵呵的回道:“這個問題,不如由巾幗親自回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