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悠悠醒轉,一醒來,她便對上一雙烏黑深沉的眼眸,這眼眸離她太近了,近得呼吸相聞。那眼眸看到她睜開雙睛,笑了笑後,便低聲說道:“你還好吧?”
“還好。”楚思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應道。直到青年坐正,她才認出來,原來是慕容霸。
這時,慕容恪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他蹲下身來,左手放在她的腰際,伸手把楚思扶正,右手端着一碗水送到她的脣邊,輕聲說道:“喝點水吧。”
楚思小小的抿了一口。她一邊喝水,長長的睫毛一邊羽毛般的不停扇動着。怪了,我怎麼突然暈過去了?這個地方很偏,看起來像是一個小鎮子。前面是青山,右側是一條官道。呆的這個地方,是一個茅草屋,顯然是普通的民居。
總結這些,楚思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他們脫圍了,現在他們已經出了城。可是,脫圍爲什麼一個個身上沒有傷,沒有血跡?
喝完水後,楚思恢復明亮的大眼水汪汪的看向慕容恪,對上楚思的目光,慕容恪的頭一轉,借放碗的姿勢避了開來。
見狀,楚思抿嘴一笑,隨着她展開笑容,兩泓秋水在眼波中流蕩:“現在我們在哪裡了?石虎應該追不上了吧?”
慕容恪見她避而不問脫圍和自己暈迷的事,心中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離城百十里了。到了洛州秦地,還是趙境內,算不得安全。”
楚思掙開他的手,站了起來。她往剛纔的城池方向望了望,這一望,便發現那裡火光沖天,煙霧直上九霄。
原來,他用的是火攻!楚思驀地明白了一切,暗暗想道,這火一起,又是千家哭,萬冢成啊。
不過,她並沒有質問慕容恪的意思。處身於慕容恪的立場,他有權利做出任何事來,再說了,她又有什麼權利來質問他呢?
楚思只是看了幾眼,便轉頭跳上了馬,輕踢馬腹,向前駛去。慕容恪見她一句詢問也沒有,心中一安的同時,也有點隱隱的失落。
衆人快馬加鞭,繼續向前走去。按慕容恪的估計,石虎已派了五千兵馬抓他,必在趙國入燕的要道上佈下了重兵。現在最安全的方法,便是入秦地後再向燕方向折回。
隨着他們向秦地深入,漸漸的,一路的景色越來越優美,青山綿綿,綠水環繞着山脈,這樣的景色,比起趙地所見,已經像是天堂了。
慕容霸策着馬,四下顧盼着,嘖嘖嘆道:“這麼好的草,不知可以放多少牛羊呢。四哥,我們兄弟有生之年。一定要把這些地方都變成燕的領地。我要每到一處,這裡的百姓就排成隊來恭迎我的到來。”
他意氣風發的說着,一邊說,一邊擡起下巴看向楚思,頗有顯耀的意味。
又走了一陣後,官道漸窄,一片濃密的山林出現在眼前。這片樹林,樹葉重重疊疊,把西向的太陽遮了一個密密實。慕容恪把繮繩一拉,他身後馬上走出了五個護衛。五人二話不說,身形展開,從五個方向向山林裡躥進。
不一會功夫,五人走了出來,對着他們搖了搖頭。慕容恪這才一踢馬腹,向前方前進。
這時,官道完全是一條小小的山路又窄又長,起伏不定,林深樹密。馬蹄踩在地上密實的樹葉上,傳來輕微的響聲。
衆人在豔陽下奔走數小時,早就汗透了,身上又臭又粘,正難受得緊,這時走在樹葉重疊的山道中,被風一吹,還真是說不出的清爽適意。
這樣走了一刻鐘後,衆人已完全放鬆起來。慕容恪緊緊挨着楚思的馬,腰背挺直,雙眼炯亮的觀察着周圍的地形。他看到楚思正好奇的遠眺着,便微笑的解釋道:“這秦地,是石虎徙關中豪傑及氐、羌、漢各族百姓而成。”
楚思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忽然,一陣婉轉輕揚的歌聲徐徐傳來。那歌聲極爲輕飄,似有似無,衆人乍一聽到,卻着實嚇了一大跳。
就在衆護衛齊齊停馬,刷地一聲抽出兵器時,那女聲一弱,一個雄渾之極,粗豪中帶着滄桑的男聲撕破長空,遠遠的傳來。
“天子坐金鑾,朝政亂一團,黎民苦中昔,乾坤顛倒顛,干戈從此起,休想太平年。”這歌聲粗豪中帶着嘶啞,聽起來還真讓人心中一酸。
衆護衛刷地一聲,把刀劍齊齊還鞘。這秦地百姓喜歡歌詠,天下人皆知。大家也就不再草木皆兵了。
在那漢子和少女的歌聲中,隊伍繼續向前,又走了十來分鐘後,一條平整的官道終於重新出現在視野中。可是,這個時候,大家的視線,卻投向左前方的一個山坡上。那山坡上,圍着十來個漢子,這些漢子或手中拿笛,可拿笙,顯然正在演奏,可這些正在演奏的漢子個個身形精壯,衣白衣。而在漢子們的中間,卻圍着一個少女。乍一看到這少女,連楚思也是一呆。
少女約摸十五六歲,身高與楚思相仿,一張蛋形臉,皮膚雪白,雙眼水汪汪的,雙頰暈紅。這是一個極美的少女,特別是那蜂腰隆胸,讓任何人看到她,便離不開眼。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可以看到這樣一個美貌少女!這時天下各地,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連飯也吃不飽,姿色出衆的少女自然沒有幾個。因此,晉地士族中的美女排名,通常也是天下間的美女排名。
可眼前的這個少女,卻絕不在楚思所見的瘐氏女之下!
那少女被衆漢子圍在中間,仔細一看,卻正巧笑嫣然,翩翩起舞。少女肌膚滑膩,手腕和足踝上都繫着一串串玉石,隨着她的舞動,那玉石鐺鐺作響,那滑膩的肌膚,更如烈日一般,灼着人的雙眼。
彷彿是感覺到了慕容恪等人的到來,那些漢子一散而來。他們這一散,便露出了藏在人羣后的一男一女。
那一女正俏生生的站在那裡,玉手撫胸,仰頸高歌。衆人一看她的臉,雙眼都直了。這唱歌的少女,同樣的蛋形臉,皮膚雪白,雙眼水汪汪如會說話,雙頰暈紅,卻與那跳舞的少女長相一般無二,赫然是一對雙胞胎!
如此的人間絕色,一個已是驚世了,何況是一對?一時之間,楚思都聽到慕容霸的呼吸聲已變急促。另外一男,正是那唱着秦歌的漢子。他看到了慕容恪等人的到來,連忙把聲音一收,看了他們幾眼後,便向後慢慢退去。
隨着那漢子收腔,那對雙胞胎也停止了舞蹈。她們站在一起,轉過頭,妙目如水的放在慕容恪身上。
這時,衆精壯漢子中,一個四十來歲的,長着一縷山羊鬚的漢子大步走到了衆人前面。他遠遠的對着慕容恪一揖,朗聲叫道:“兩位公子風采過人,能飲一杯無?”
隨着衆人走近,楚思等這才發現,原來,山坡下或坐或蹲,竟然聚了上百人。這些人,不論男女,一個個衣着華貴,他們的旁邊,杯盤狼藉,酒香四溢,居然這麼巧,遇到了一場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