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禍起

屋子裡三個人正各懷心思。九九是自覺把千面的心思透露的太多了,這個自己從小就認識的姐姐一直很嚴肅,但卻在心裡關心着身邊的每一個人,既然能有機會爲她澄清一下,也是好的。只是貌似現在千面姐姐看上去面色不太好。任憑自己撒嬌耍賴都只是給一個明顯能看出敷衍意思的笑容——如果抽抽嘴角也算是笑容的話。

至於慕懷,她看着黏在千面身上的九九,心裡暗暗下定決心,要像九九一樣自然地能和千面黏在一起,就算千面不習慣,自己也要慢慢讓她適應,這樣纏着纏着,說不定這位沒嘴葫蘆一樣的冰山就會慢慢把心裡的想法告訴自己了,那時候就再也不用這樣猜來猜去地誤會她了!

只有千面一人想的是正事。她方纔出門,的確只是爲了避免九九說出些自己更丟臉的事情來讓自己尷尬,才順路去莫琪殤那裡,也只是因爲心裡有些煩亂,她和莫琪殤多年相處,到他那裡坐一坐,好讓自己靜一靜。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勉強地承認,在所有人裡,慕懷對自己來說就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從前對她的縱容庇護,一直都當是自己關心屬下的一部分,怕她那一身不服輸的勁頭和一雙澄澈不含心機的眼對上薛程的胃口,從而想辦法讓薛程注意不到她,會在她出任務而不按時歸來的時候擔心,從而跑去查勘她到底在外面幹些什麼。雖然名義上說,一切都只是爲了公事,但是既然爲了公事,她爲什麼不能用同樣的耐心去對待別人?

還有今天早上,她都做好了一句不提昨晚的事的準備了,半夜爬起來吻了自己這種事,就當她喝醉了,自己不跟她計較也就算了。也就是慕懷才能得此寬容,若是別人……不,不可能是別人,別人誰敢那樣碰一下自己,她一定讓那個人再也無法看見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

當慕懷醒過來之後對自己說起昨晚的事情時,她之所以瞪慕懷,只是怕她說出類似於,“千面大人,屬下錯了,對不起!”這樣道歉的話,或者乾脆一臉迷茫地說,“千面大人對不起,昨晚我喝醉了,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大記得了……”,直接一個喝醉了給推諉掉。對於慕懷即將說出的話,她其實是有些忐忑的。

因爲如果真是那樣,她又該如何應對呢,冷着臉跟慕懷說沒關係還是直接將她踢出去?她還沒想好。

總之她是真的沒想過慕懷那個傻丫頭竟然說她會對昨晚的事負責!那一臉正經的樣子叫人忍不住想笑,但也不能否認,聽她說這樣認真負責的話,自己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的,竟然出奇的,還有些小小的溫暖!縱強悍如她,在有人對自己做了超出自己預料的事情後,也希望做這事的人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雖然估計慕懷說着負責的話,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對昨晚的事情該怎樣負責,但是至少她沒有對自己的惡行進行掩飾或抵賴。

其實不得不承認,當時自己也不是那樣沒有反抗的餘地,她千面要制住慕懷,無論在那一種情況下,都是綽綽有餘的——她的確是縱容了她。

但她到了莫琪殤的院子裡時,那裡靜的連鳥叫聲都沒有。她坐在那裡等的功夫,見到了那個傳說中有一張烏鴉嘴,但凡是經他嘴裡出來的壞事一定會發生的陳孤,他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看起來和當初被慕懷從葉家救出來時一樣,歲月似乎遺漏了他,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像小孩子一樣在莫琪殤的屋子裡玩着摺紙遊戲,起先只是默不作聲的折着,後來便哼哼唧唧唱起了歌,什麼“禍始於婦人”,“骨肉分離遠”,千面看了他許久,他始終都沒有回頭。顯然以陳孤活了這麼多年,還進了一次千離院的經歷來說,他不可能沒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絲毫不打算掩飾的千面。但他就是沒有回頭。

而相對於抓着一個小孩子一樣的,顯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的人來問他唱的歌是什麼意思,千面更願意靜觀其變或者自己去調查點什麼!

她出了莫琪殤的屋子,才走了不幾步路,迎面一陣風聲,只見一個丫鬟風也似的往前面跑,要不是自己閃得快,就要撞進自己懷裡!看見自己時那丫鬟趕忙收住腳步站在一旁。千面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她不說話,你也不敢正面看她,但是你就是連腳趾頭都能感覺到她在問你話,而且不是溫和的語氣,是屬於那種你要是不盡快回答她,可能下一刻你就會被她一腳踹出珪園的氣場。

於是那小丫鬟站站住腳跟後立馬識相地回答,“千面大人,是寧慧郡主,她眼睛看不見了!”

“恩?”

“不知怎麼回事,之前還好好的!我是來請葛素姑娘,聽說她也懂醫!”

“恩。”當時千面只是淡淡回答。

寧慧眼睛突然看不見了?而九九此刻卻不在長寧王府,突然來了珪園,到底是巧合還是?於是她趕回了自己院子。

千面看一眼黏在自己胳膊上的九九,蹙眉問,“誰讓你過來的?”

“人家自己來的!很久沒見千面姐姐,人家好想你呢!”九九笑嘻嘻道,看着千面始終臉色有點陰沉,於是吐着舌頭扮個鬼臉老實道,“哥哥叫我來的……但我想你也是真的!”

千面才淡淡嗯一聲,就聽見外面急促腳步聲,她耳力好,聽見地早些,而後慕懷也聽見了,轉頭望向屋外,只有九九一個順着她們兩個的目光看向什麼也沒有的院落,有些奇怪。

腳步聲的主人很快就進了院子了,千面不自覺地蹙眉,來人是她在路上遇見的那個丫鬟,從窗戶裡看見薛九九,滿臉地激動,進來都顧不得給千面再行禮,帶着哭腔道,“大小姐,您真在這裡!求您趕緊回一趟王府吧!”

九九被她激動的狀態弄得有點莫名其妙,擡頭看了一眼千面,才問來人,“怎麼了?”

“郡主的眼睛看不見了……”

九九聽聞此言一下子像彈出去的彈珠一樣從千面的手臂上彈了出去,拉着那丫鬟的手臂問,“你說什麼?”

“是真的,寧慧郡主哭的厲害呢……”

九九不等說完就拉着那丫鬟的手臂往外走,“走,趕快回去,我去看她!”說話聲音裡已經有了哽咽。

慕懷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眼看着九九拉着那丫鬟已經出了門,不由自主地看向千面——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習慣呢,一旦自己心裡沒有主意或者有疑惑的時候都會習慣性的看一眼千面,似乎等着這個人能做替自己做出個決定來!慕懷懊惱地伸手撫上自己脖頸,這樣地依賴一個人,似乎不大好啊!

千面表情有些凝重,卻對此沒有表態,皺着眉頭望着門外面。慕懷便識相地閉嘴不問。雖然她有點小小的心慌,但終究搞不清這心慌是因爲對壞事的一點心理感應還是僅僅處於,和千面單獨相處時的緊張。於是長出口氣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