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白海豚
穿過前來參拜的人羣，我踏進海 神寺祭拜海神的殿堂，跪下來向海神 誠心誠意的祈禱着。就在我站起身， 走出海神寺的殿堂時，海神像是在回 應我的祈求般，濃重的雲層開始慢慢 散開，溫暖的太陽重新照耀着大地。
“這天氣來得正好，也該是我實 現星奈願望的時候了。”我繞到海神 寺的另一頭，走到Sawa當初帶我和 星奈過來的私房景點。
“白海豚啊白海豚，請一定要出 現，把我的心意傳達給海神吧。”我 喃喃自語地對着海潮祈禱着，也許看 起來有點蠢，
但這時我也顧不了這麼 多了。我快速的把上衣以及鞋襪脫 下，赤着腳走進冰涼的海水中。
“唔，好涼啊！呼～一鼓作氣遊 上海豚灣吧！”海水的低溫讓我的心臟緊緊揪 着，甚至開始一點一滴奪去我身上的 體溫。海面下的碎石刺痛着我的腳底 板，彷彿試圖阻止我前進。我幾乎可 以看見大海殘酷地冷笑着。
“我是絕對不會退縮的。星奈， 你看着吧！我一定會爲你實現這個願 望！”
像是爲自己打氣般，我看了一眼 跟星奈的合照，星奈的笑容還是一樣 甜美，似乎也在爲我加油。
我深呼吸 一口氣，確認自己的身體已經適應海 水的溫度之後，將照片放進褲子口袋 的最深處，心裡暗暗慶幸，還好有塑 料盒的保護，照片纔不致溼掉。
接着 將頭埋入海水中，海水的溫度讓我的 身體不自覺開始顫抖着，爲了星奈， 我舒展四肢，用自由式開始遊向遠方 的海豚灣。我努力地遊着，快速跳動 的心臟，因爲裝滿對星奈的不捨，不 斷提供我前進的動力，就在我用力踢 水的同時……
“唔，痛！痛死我了！”我擡起 腳，藉着透明的水波，檢查自己的左腿，只見一條深深地長條形傷口在水面下盪漾着，一陣刺痛從大腿深處傳 來。從傷口中緩緩流出的鮮血，讓大 腿周遭的海水，有淡淡的紅色水暈， 不遠處的尖銳礁石，似乎正得意地看 着它的傑作。
“可惡！別小看我！我不會認輸 的！”不顧大腿上的傷口，我再次奮 力遊向海豚灣。
咋看之下不遠的距離，卻幾乎將 我的體力消耗殆盡。看似沒有縮短距 離的海豚灣，讓我失望地一度想要放 棄，是星奈的笑容給了我力量。
這時我才真正瞭解，每當我感到失望或絕 望的時候，都是星奈在無形中給我勇氣。就在她用僅有的時間，努力感受 這個世界的同時，也像星星一樣，熱力四射地照亮周遭的事物。而我，幸運的成爲最靠近這顆星星的人。就像 人類第一次登上月球的壯舉般，我是第一顆征服星星的玉米粒。
不知遊了多久，長時間浸泡在海 水中，已經讓我失去對時間的概念。 手掌因爲海水而出現難看的皺紋，但 是我不在乎，這時我打敗大海的證 明。
我的手腳開始痠痛，沉重的讓我 幾乎沒有辦法繼續下去。腦海裡跟星 奈相處的回憶不斷反覆播放着，才讓 我不至於昏厥。
就在我好不容易爬上 海豚灣小島時，已經累得動彈不得。 太陽熱烈的光線，加上海水的沖刷， 似乎正一點一滴將我從人間蒸發。漸 漸模糊地意識，讓我驚覺我必須完成 星奈的心願。我努力移動已經麻木的 手將口袋裡的照片拿出來，對海神說 道：
“拜託你，讓星奈活下去吧，我 願意成爲你的奴隸，只要你別讓星奈 成爲這世界的回憶，成爲我的回 憶……”
我不知道海神有沒有聽見我的祈求，只覺得眼前的世界漸漸被黑暗籠罩，在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
【嘩啦～】
一陣水花四濺的騷動驅散我逐漸 模糊地意識，隱隱約約中，我看見幾 道流線型的身影，帶着潔白神聖的光 輝，從我身上逾越而過。濺起的水花 形成一道美麗的彩虹，就像前往海神 故鄉的步道。
“是海神的使者啊！”
在我努力想睜開眼睛確認眼前的 景象時，一陣眩暈將我帶入深沉的黑 暗之中。
即使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確定那 時所看到的聖潔身影是不是真的。不過肯定的是，從那時開始，我也跟星奈一樣，成爲海神傳說的忠實信徒。
“喂！喂！你沒事吧？快醒醒 啊！以翔！”
“唔，是誰在叫我？”
“以翔！以翔！”
“唔，好、好痛啊！”
“呼～太好了！你沒事！你這小 子，嚇死我了！”當我睜開眼睛時， 看到的是Sawa驚慌的臉龐。
“Sa……Sawa？你怎麼會在這 邊？”
“笨蛋！當然是出來找你啊！真 是的，害我還把遊艇都開出來了。”
“遊……遊艇？！”
“是啊！這段海域是很危險地， 你什麼安全措施都沒做，還敢游到海豚灣啊？”
我轉頭看向海面，果然不遠處有一艘小型遊艇停在海岸旁。
“你也太沖動了！要不是剛好有在海豚灣附近作業的船隻發現你，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敢想象啊！就連本地人也從沒有從這裡游上海豚灣！這簡直是送命的行……”
“我看見了！”
“咦？”
“我看見……白海豚了……”
“怎、怎麼可能？那只是個……傳 說啊！”
“不！我想我真的看見了……”
“哎，你真是個笨蛋……”
“嘿嘿……”
“對了！這照片是你在海豚灣昏 過去的時候，一直握在手上，我幫你收起來了，在這裡……”
Sawa拿出裝着我和星奈合照的塑料盒，遞到我面前。我看着星奈甜美的笑容，突然想起星奈曾對我說過的話……
【人總要有些信仰作爲依靠纔會有勇氣去面對許多事情吧！？】
【如果，能夠證明傳說的力量， 我就不會再害怕，不會再遲疑，也不會有彷徨，而是……】
【無所畏懼！】
星奈對自己的命運一定感到害怕吧，海神寺的傳說不僅是她想念父母的寄託，也是她渴望活下去的力量。
“我，我要告訴她這件事……”
“以翔？”
“我、我要去找星奈！”
“你、你在說什麼啊？她在動手術耶！”
“我要告訴她，我爲她許下的願 望，我一定要讓她知道！這張照片， 我也一定要交到她手中！”
我撐起身體，想着星奈聽見這個 消息後，臉上會露出的美麗表情。
“等、等一下！你現在還很虛弱 啊！就不能休息下再……”
“不行！到時候就來不及了，我 現在就要讓她知道！”
“可是……”
“我會好起來的，我相信海神已 經聽見我的祈禱……”
“喂！以翔！以翔！”
不顧全身肌肉強烈的抗議，我站 起身，快速地往海風鎮上唯一的醫院 奔去。
“星奈！星奈！”我衝進醫院大 廳，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大聲喊着 星奈的名字。
“這、這位先生，請問您是？”這 時一位護士走了過來問道。
“星奈！我要找星奈！她在哪 裡！？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請、請您冷靜點！我可以幫您 查查看，請您不要在這邊大聲喧譁， 會影響其他病人的！”
“對、對不起！”
“嗯，找到了。先生，請問您跟 這位病患的關係是？”
“我……”
我跟星奈的關係……這個問題我 從來沒思考過。朋友嗎？但似乎不只 是這樣啊。！
“先生，不好意思，您詢問的這 位病患已經在稍早之前辦理轉院手續 了。”
“轉院手續！？”
“是的，因爲該病患的手術過程 並不順利，所以已經轉到設備較齊全 的醫院進行治療了。”
“哪間醫院？她去了哪間醫院？ 快告訴我！”
“先生，你先別激動啊！因爲醫 院作業的關係，我們無法透露病人的 轉院記錄。”
“什麼？不能透露？拜託你！這 個對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告訴我！”
“對、對不起！這是規定，我不 能告訴你。”
“可是，至少有聯絡電話吧？你 能幫我查一下嗎？拜託你！真的很重 要！”
“抱歉，我們對病患的聯絡有保 密的責任，所以無法透露。”
“……（開、開什麼玩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我放棄星奈嗎？！）”
“啊！對了！您就是以翔吧？”這時這個護士突然想起什麼，問我。
“你怎麼知道？”
“我想起來了，這名病患的家屬辦完轉院手續後，有寄放一樣東西到櫃檯，說是要交給您的。”
“那、那是什麼？”
護士從櫃檯後方拿出一個包裹， 上頭還夾了一張紙條，寫着我的名 字。
“謝謝……”我用顫抖的手接過包 裹，走到一旁，打開夾在包裹上的紙 條。
給玉米粒：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玉米粒 了吧？當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 應該已經沒有辦法再回到你身邊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讓我對這個 世界有更多的眷戀。可來我 可能要去的是你到不了的地方……
還記得明年我們要一起去看白海 豚的約定嗎？對不起，我想也許沒有 機會實現了吧？
雖然不能證明傳說的力量，但是 我還是很高興在這最後的一刻，可以 遇見你唷！
請把這個相框收下吧，我們說好 要把合照放在裡面的，你該不會忘記 了吧？
這一次，星奈是真的要回天上去 咯！
不過別擔心，我一定會像北極星 一樣，永遠待在夜空中守護着你！哈 哈！這下子你沒有理由說我比不上北 極星了吧！？
星奈
我緊咬着顫抖不已的嘴脣，不敢 相信這張紙條居然是星奈跟我說的最 後一段話……
星奈！我真的看見白海豚了呀！ 海神寺傳說是真的！你知道嗎？我已 經證明傳說的力量了！你不能丟下我 啊！你……比北極星還要漂亮 啊！！！
星奈……！！！！！！！
我、我們說好的約定呢？明年不 是還要一起看白海豚嗎？！
“星 奈！！！！！！！！！！！！！”我 無法剋制地在醫院大廳大喊着，緊繃 的情緒在這時終於潰堤。頓時，我只 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我像個迷 路小孩子，跪倒在地上，無助地哭 着。最後我因爲體力不支而倒在冰冷 的地板上，疲倦的感覺像海水般向我 襲來，周遭忙亂的腳步聲也無法打斷 這股疲倦的海嘯。在逐漸迷糊的意識 中，我只感覺到眼淚來得太快，痛苦 卻消散得太過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