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見皇帝與她說話,頓時心花怒放,忙把四阿哥也叫到跟前,叮囑他要好生唸書。四阿哥雖不聰明,也是討人喜歡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弘曆豈能不喜歡。
太后坐在一旁看,回想昔日二阿哥故世時,她擔心皇帝子嗣稀薄不利於宗室傳承,如今大大小小有了七個皇子,且七阿哥是中宮嫡出,可謂子嗣興旺。默默唸佛,果然上天庇佑着愛新覺羅庇佑着她的弘曆,期盼金川戰役早日結束,只願國泰民安。
座下純貴妃見八阿哥和七阿哥還有她的女兒在一起,長眉微蹙,可不敢流露出異樣的神情,只好狠心將目光轉向別處。但偏偏太后此刻提起她,道:“六阿哥是不是該上書房了?純貴妃,你飽讀詩書,可有給六阿哥啓蒙?”
純貴妃不得不起身,而目光落在那三個玩在一起的孩子身上,心裡咚咚擂鼓,不過她這份不自在,在太后看來僅僅是畏懼,別人也都覺得純貴妃是因爲喪父之痛而心情抑鬱,哪裡知道純貴妃心中另有心思。
皇帝見她如此,念她喪父之痛,不予以爲難,只道:“朕已爲永瑢選好啓蒙之師,明年開春後,就送永瑢去書房,你留心教他一些規矩,不要去了書房哭鬧不休,不要影響其他兄弟唸書。”
純貴妃領命稱是,福身謝恩後,聽得小孩子的笑聲,擡眼見七阿哥和女兒正在給八阿哥喂東西吃,連太后和皇帝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所有人都笑盈盈地看着這三個孩子,只有純貴妃緊繃着臉,還是抱琴忍不住提醒她問:“娘娘,您怎麼了?”
純貴妃緩過神,見永璋永瑢遠遠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便吩咐抱琴:“你去看好永瑢,別讓他去接近其他阿哥還有公主。”說這話時,纖長的護甲幾乎掐進肉裡去,佛兒到底是她的骨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雖然純貴妃忐忑不安,但小年夜家宴總算圓滿,宴席散去時,皇帝翻了鍾粹宮的牌子,算是給太后一個交代,免得太后又認爲皇帝偏心延禧宮。帝后離去後,妃嬪依序離開,嘉妃抱着八阿哥出來,見令嬪牽着小公主的手要步行回去,故作客氣地說:“天寒地凍的,讓公主坐我的轎子吧。”
紅顏見八阿哥已經伏在嘉妃肩頭熟睡,必然不方便再多帶一個孩子,何況就算八阿哥醒着她也不會讓佛兒跟嘉妃走,便只是客氣地說:“娘娘請先行,寧壽宮去延禧宮不遠,佛兒嘴饞貪吃,正好散散步。”
嘉妃因今晚兒子與公主玩得好,連帶她也被上頭好臉相待,嚐了這樣的甜頭,即便不喜歡紅顏,也有心利用小公主,便道:“往後多讓佛兒與永璇玩耍纔是,公主很喜歡我們小弟弟呢。”
紅顏客氣含笑,不答應也不推辭,嘉妃見她這態度,也不願拉下臉巴結,轉身就抱着熟睡的八阿哥離去。
“佛兒,我們走回去可好?”紅顏拉着女兒的手,彎腰問她,“佛兒困不困?”
小姑娘揉揉眼睛,顯然有些犯困,紅顏一張開手,她就順勢伏上來,乳母見狀要上來抱,紅顏笑着說:“等下我抱不動了,你們再來搭手。”
衆人看着令嬪懷抱小公主離去,想到皇帝對公主的寵愛,以及她以爲公主教養好而得到的誇讚,原本這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該承受無數的嘲諷恥笑,可偏偏像是上天安排好似的,生下這樣一個有殘缺的孩子,好讓她來做功德。
而這個時候,純貴妃早已回到鹹福宮,一進門就讓抱琴拿燒酒兌水爲永瑢洗手擦身,又讓她在暖爐裡添艾葉薰屋子,且不讓別人插手,只讓抱琴一人做。抱琴安排好一切,已是心驚膽戰,這次主子什麼都沒告訴她,是蘇夫人在外頭安排一切,貴妃眼下這架勢必然是已經出手了。
純貴妃再三叮囑她:“這些日子,別和啓祥宮的人有往來。”
抱琴道:“可是三阿哥在書房裡,總要遇上四阿哥的。”
純貴妃搖頭道:“永璋出過水痘,不怕。永璋回來你就爲他洗漱換衣服,別讓他接近永瑢。”
抱琴雙眼圓睜,驚愕地看着主子,純貴妃嘴邊露出陰冷的笑容:“誰想到皇后會讓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起玩耍,我也是賭一賭,這些孩子若命不好,就怪不得我了。”
“娘、娘娘,可是公主今晚……”抱琴捂着嘴,不敢再說下去。她不知道主子到底做了什麼,她是想害八阿哥,來報嘉妃羞辱的仇?可七阿哥怎麼辦,公主怎麼辦?
“她早就不是我的女兒了。”純貴妃雙眼通紅,嗜血一般瘋狂地說,“是天助我,是阿瑪的亡靈不肯放過他們。”
啓祥宮裡,嘉妃今晚雖然沒能如願把皇帝請來啓祥宮,可比起從前的冷臉,皇帝對她總算客氣了許多,她沐浴更衣後坐在妝臺前,將麗雲從宮外買來的玫瑰膏抹在臉上,愛不釋手地說:“前幾日臉上皴得起疹子,多虧了你這東西我今日才能清清爽爽地見皇帝,不然又要抹好多胭脂粉,被納蘭氏那小賤人說去。”
麗雲卻精神懨懨的,沒什麼力氣應答主子的話,嘉妃擡頭見她這樣,笑道:“你也沒吃酒,怎麼就醉了,早些歇着去吧。過年前再出宮去一趟,給我弄一些來,我要拿來送家人。”
“是,奴婢交代了八阿哥的事兒,就去歇着。”想麗雲平日裡風風火火,在啓祥宮裡像半個主子似的,可今天宴席到一半時,她就覺得渾身乏力頭疼得要裂開,心想是受了風寒,盼着喝碗薑湯早些睡下,這會兒辭過嘉妃要去交代八阿哥的事,誰知剛剛走出嘉妃的寢殿門,就轟的一聲倒下了。
這一下把嘉妃嚇得不輕,連忙讓人把麗雲擡回去,可她還未定下心,宮女慌慌張張地跑來說:“八阿哥發燒了,娘娘,八阿哥身上起疹子了。”
鍾粹宮裡,皇帝剛剛躺下,正與舒嬪說些閒話,門外宮人傳話來,說八阿哥發燒,因啓祥宮的人沒有提到起疹子的事,皇帝便讓派太醫去瞧,倒是舒嬪勸:“皇上不過去看一眼嗎,不然嘉妃娘娘要以爲是臣妾使壞,不讓您去關心小阿哥。”
弘曆只道:“她那樣的性子,未必不是故意的,且讓太醫去瞧,若是有事朕再去不遲。”
難得皇帝到了身邊,舒嬪怎捨得輕易放開,客氣過了也就不會再提,柔聲細語直勾得皇帝往溫柔鄉去。
可是大半夜裡,又有人在殿外敲門,此時皇帝剛剛雲雨之後酣然入眠,舒嬪翻身起來到門前訓斥:“又有什麼事?又是嘉妃?”
門外卻是一把焦急的聲音道:“舒嬪娘娘,是長春宮傳來消息,七阿哥發燒了。”
舒嬪心裡一緊,八阿哥可以不在乎,七阿哥怎能不當一回事,忙喊宮女進來點亮蠟燭,她跑回牀榻便搖醒皇帝道:“皇上,七阿哥病了,您快去長春宮看看。”
弘曆夢裡聽得糊塗,只當還是說八阿哥,等聽清楚是七阿哥病了,立刻翻身起來,舒嬪急匆匆地爲他穿戴好,皇帝一陣風似的就走了。春梅送了聖駕回來,奇怪地說:“怎麼那麼巧,八阿哥七阿哥都病了。”
然而病的何止是七阿哥八阿哥,啓祥宮的麗雲倒下了,八阿哥的乳母也倒下了,就連寧壽宮裡也有一個宮女突然高燒。
翌日天明,皇帝竟破天荒地罷了早朝,朝房裡亦不見富察家的人,有其他官員想法子往內宮打探消息,才得知七阿哥出了痘,八阿哥也出了痘,但眼下還不知是天花還是水痘,皇帝和皇后已在長春宮守了一整夜。
延禧宮裡,紅顏昨夜摟着佛兒同眠,她因吃了酒睡得沉,還是被櫻桃推醒,睡眼惺忪得知七阿哥病了,立時就清醒過來,而櫻桃看看小公主安然無事,阿彌陀佛說:“還好公主沒事,剛剛太后下旨,要六宮都不得擅自離開宮門,奴婢打聽到,好像是七阿哥和八阿哥都出痘疹了。”
“水痘?”紅顏心裡突突直跳,然而水痘和天花,瞧着差不多的症狀,可前者精心治療尚能留一條性命,後者卻是聽天由命無藥可醫。她不敢把這麼恐怖的字眼說出口,心中更是一個激靈,忙摸了摸仍舊熟睡的佛兒,見她的身體只是尋常的溫暖沒有發燙,才稍稍安心。
可是佛兒正在精力旺盛的時候,每日天不亮就醒了,今天這樣貪睡也實在奇怪,紅顏一下子又不安起來,問櫻桃還能不能宣何太醫進來,自己將佛兒的衣衫褪下,仔仔細細地檢查她的身體,當臂彎裡一顆紅疹子出現在眼前,紅顏直覺得天都壓塌了。
“櫻桃,快稟告……快宣何太醫,佛兒也出疹子了。”紅顏渾身緊繃,背上一陣陣冒冷汗,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孩子們一夜之間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