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規模的遷徙移民談何容易,若是搞不好怕也生出不少事端,自古以來,便以安土重遷爲傳統的。”
林適中說道。
林適中如今已是七十五歲的耄耋老者,曾在很那當南陽府同知,負責該段的黃河治理。
在其任職二十年間。
其所在的河段從未發生過絕堤事故。
對治河頗有研究,如今也特別列席聽議,算是作爲朱皇帝的“黃河顧問”。
“傳統也要分時候,這要治黃河之本,就要沿河建防洪堤,設置泄洪河道,還要植樹造林防止水土流失,這些可都要佔大量土地。”朱道樺想了想後世的治黃經驗,侃侃而談。
要防止黃河河牀進一步太高,根本的辦法還是要限制進入黃河的泥沙量。
只要進入黃河的泥沙量少了,在喝水的沖刷下,把大量泥沙送入大海,就能逐漸把黃河的河牀降低,而黃河河牀越低,發生水患的概率也就越高!
“朕以爲,要治河,便要治本,向遼北移民之事,可以先遷黃河兩岸之民開始。”
朱道樺說道。
“皇上,在中原搞移民不難,河南、山東、山西、河北、安徽這些地方,在本鄉吃不上飯的貧民極多,所以若是能開放遼北移民,必會十分踊躍!”
在說話的是另外一名清朝降臣黃鉞,安徽蕪湖人,是當代頗爲有名的畫家,同時也在河南當過官兒。
朱皇帝聽說過他倒是因爲在後世得到過黃鉞的書畫,所以對這位清朝大臣頗有些映像。
如今也入了朱皇帝夾帶,怕是要大用了。
現在大明朝廷南方人太多而北方人太少。
這可不利於團結。
所以現在朱皇帝也從前清的一些北方文人士紳士之中提拔了一撥人,另外還在北方開了恩科,設了北榜科舉。
對於朱皇帝來說。
他其實並不怎麼在乎南方官員和北方官員誰更厲害的事情。
平衡各地官員數量,其實是一個政治問題。
這可是關係到朱皇帝屁股下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穩的頭等大事。
“皇上,遼東本來就有不少熟地,只要夠人,隨時都可以進行耕種,麻煩的只是遼北的老林子和松花江兩岸的沼澤地,要開發出來還真的要廢不少力氣。”
遼地總督彭浚說道。
“如今遼東有衛所軍屯二十三個,每個軍屯約有三百戶,人口千人左右。”
“海參崴有軍屯十三個,規模也差不多。”
朱道樺聽到彭浚的而彙報之後,沉吟片刻,而後沉聲道:“遼東和海參崴得地都算是比較容易開發的,遼東本來就是熟地,乃農耕之所,只是清廷禁止漢人進入才荒廢的,而海參崴靠着海,有大海可以運補,所以也容易立足,但若是要深入遼地,這種衛所制的軍屯,恐怕就不太適合內陸了。”
彭浚聞言若有所思,倒是一旁的趙四隨後問道:“皇上,衛所軍屯以宗族爲紐帶,以同村同鄉關係爲基礎,能把大傢伙的力量擰成一股繩,有什麼不好的呢?”
朱道樺聞言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認爲這種結構的社會組織好了。
因爲在朱道樺看來。
靠着同鄉、宗族、血緣凝結起來的宗族式的村寨,雖然說有組織方便的好處,但同時也存在容易自我封閉、排他的弊端。
換句話說。
在大明能夠牢牢控制的遼東,這種宗族式的軍屯是可以建立起來的。
畢竟不需要承擔太大的對外征戰的任務。
而在蘭芳,這種宗族軍屯的弊端已經顯現出來了——大明在婆羅洲的擴張必須要依賴大明朝廷派遣的軍隊驅趕當地土著,否則光是靠那些嘉應州宗族,怕是再過個一兩百年,都無法全佔婆羅洲。
而這可不是朱道樺能等得起的!
殖民,必須要打散宗族。
東北的移民屯墾,將會是大明將來在西域,在南洋,在北美洲等地的實驗樣板。
而這樣板要吸取在婆羅洲的經驗教訓,要搞出一個可以自我管理、集體勞動、人人可從中得利,人人願意扛槍保衛自己利益的屯田村!
這樣的村子。
不是南方那一個個宗族村能做得了的。
“老趙啊,你也是在南洋打拼過的,難道就不知道這同族互爲依靠的壞處嗎?非一族不用,非同鄉不信,蘭芳那些大族一直以來就只認嘉應州客家人,如果不是朕以武力征伐,用火槍樹立權威,這一盤散沙的蘭芳如何能擰成一股繩?”
“相比於蘭芳,中原這裡的宗族關係更加複雜,而且有些宗族之間積怨深,動不動就大打出手,其中還有各種教派、幫派的勢力矛盾,盤根錯節!若是以同鄉、同族爲紐帶,就相當於把這些矛盾再原封不動的搬到東北去。”
“沿海地區還好,再往黑龍江那邊去,就有清韃的殘餘勢力和沙俄的滲透勢力了,就那些宗族村莊,能應付得了?到時候難道要朝廷派遣大軍來保護嗎?那這移民拖邊的成本可就高得沒邊了!”
朱道樺說着,眼眸之中出現了一抹亮色。
他似乎有些思路了,並且在他心中那個組織形式,絕對要比宗族式的村莊有戰鬥力百倍,千倍!
他想起了後世的五六十年代的.集體化大生產。
農村的集體化!
若是能形成一個人人有“股份”的集體化農村,以一個個軍政合一的集體農莊作爲未來東北社會組織的基礎,那這個東北的集體化社會,將來也會是大明帝國對外擴張的強大基石!
成千上萬的集體農莊如果出現,那明軍隨時能從中得到百萬計的後備兵源和後勤補給。
一個個“特別能戰鬥”的集體農莊,也要成爲一個個難以攻破的堡壘,成爲大明特色殖民的樣板!
只是
朱道樺腦海中的這個集體農莊要怎麼搞。
還只是他腦海中一個模糊的念頭。
具體肯定是不能照搬後世的農村集體化的。
因爲那和集體化的辦法無法盈利。
而他心裡認定的是:宗族肯定不能介入到大明的殖民地集體農莊之中。
這個集體農莊,一定要打散原來所有的社會結構和組織。
將所有的農民原本的社會連接和利益一併抹去,並且要把他們的核心利益和集體農莊牢牢綁定。
爲利而戰,才能讓這樣的集體農莊在遼北,在南洋,在北美生存下來!
像是一粒粒種子,一把把尖刀,插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雖然在朱道樺的腦海中那個“集體化農村”的生產能力上未必要比“分田到戶”的小農經濟強。
但是在戰鬥力上。
那絕對是要完爆一切宗族制、部落制、農奴制的。
後世的恐怖動員能力就明明白白擺在那裡呢。
所以要殖民,要擴張。
集體化大生產的農村結構,要比一盤散沙的宗族制農村好太多了。
畢竟。
宗族這樣的結構已經被歷史證明,是無妨形成特別有戰鬥力的組織結構的——歷史上無數次入侵就證明了這點。
想到這裡。
朱道樺似乎有了思路了。
他站了起來,轉過身看向了攤在自己背後的地圖。
而後扭頭過來說道:“先期進行招募一部分黃河兩岸的百姓作爲實驗點,打散一切宗族、同鄉的結構,朕不要一個用血脈宗族凝聚起來的軍屯,而是要一個真正有戰鬥力的集體化農莊!”
“另外.下旨,挑選一些在婆羅洲有拓邊經驗的官員,生產良好的衛所農戶入京,朕要向他們取取經!”
朱道樺說道。
“大規模向外移民是大明國策,但是這個民如何移,如何組織,如何在異域自我管理,集體生產,共同戰鬥,還需要好好的研究,宗族無法承擔這個責任,所以.對外殖民,朕不要宗族,朕要一個可以在西域,南洋,東北,西伯利亞.乃至於北美都可以適用的新的組織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