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網中,何堯臣的身體已經完全看不見,徹底化成了一團青色的濃煙,在裡面左突右撞,企圖突破靈網的封鎖。可只換來四處碰壁的結果,哀嚎聲不絕於耳。
他掙扎地越是兇猛,靈網收縮的速度越快,眼看着那團青煙愈發變淡,從裡面顯露出一張醜陋扭曲的臉來。
何堯臣漸漸放棄了掙扎,認命似的不再動彈,任由那靈網慢慢收緊,一副鼻孔裡近乎透明的青煙進進出出,怨毒不甘地盯着江魚。
江魚十分不喜歡被這種眼神盯着,但沒有退縮,勇敢地與他對視。
何堯臣的聲音變得沙啞刺耳,“沒想到,我連他們都看不上眼,最後竟栽在你這個螻蟻手裡!”
江魚掃了一眼那六俱血肉恢復飽滿,靈力流轉,寶相森森的乾屍,佩服道“這幾位前輩,深明大義,即便是死後,肉身不腐不化,就是要等今天這一幕!”
何堯臣眼中的怨恨幾乎要滴出來,在乾屍和江魚身上來回掃視,突然,他瞄到剛纔逼他自卸一臂的默情,臉上露出輕微的疑惑。
默情正安安靜靜地在江魚手中持着,沒了剛纔的煞煞兇威,幽黑古樸的筆身,看不出有何突出之處,之前宛如活了的條條紅色紋路此刻也已經黯淡下去。
何堯臣越看越入神,竟好似忘記了靈網的存在,連身上不斷被蒸發的妖氣也不問不顧,臉上的疑惑愈來愈重。
江魚被他看的發毛,忍不住握了握默情,筆身上傳來那股熟悉的冰涼,讓他微微心安。
何堯臣的疑惑終於到達了極點,突的一個遙遠的傳說撥開重重疑霧,在他的思緒中浮現,他的疑惑迅速轉變成驚愕,繼而化爲沖霄的驚喜!
“是你!是你!哈哈哈,你就是那個變數!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他突然發出癲狂的笑聲,醜陋的臉上露出個誇張的笑容,本安靜的青煙,開始瘋狂涌動!盯着江魚的眼中,欣喜,幸災樂禍,各種情緒交雜,唯獨完全沒了之前的憤恨與不甘。
甚至又從青煙中伸出兩隻手,抓在那靈網之上,努力想靠近江魚,看清楚他的樣貌,嘴裡不停地念叨着“變數!變數!天佑妖族!天佑妖族!”
江魚被他陡然展現出來的瘋狂,嚇了一跳,往後連退幾步。
靈網收的更緊,何堯臣所化的那團青煙已經所剩無幾,被壓縮的只剩下一張臉,可他仍是緊盯着江魚不放鬆,已經完全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江魚忍不住,開口問他,“什麼變數?”
“桀桀”奸詐暢快的笑聲自何堯臣口中發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好好享受這折磨吧,桀桀…”
話到最後,何堯臣猛地撲在靈網上!
嗤…
霧氣瀰漫,那最後一點青煙被靈網徹底剿滅,消散成虛無。
在他消失之後,頭頂上方的亮光突增強了幾分,那種壓抑不暢的氣氛也隨之而去…
接着,竟然有飄渺的誦經聲,在四面八方響起,幾俱乾屍,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從頭部開始,一點點化爲飛灰,頃刻之後,也同何堯臣一樣,消失在了天地間。
江魚環顧重新恢復安靜詭秘的大殿,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因六俱乾屍的就義,還是因何堯臣臨死之前的那番話。
思忖良久,江魚搖搖頭,將腦中紛亂的思緒暫時甩開,然後,跪下身,對着六個空空的蒲團,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前輩,安息吧…”
做完這一切,江魚取出鍾正樑的那枚棋子,整理着出去該如何與師傅交待。
正想着,忽覺掌心處有靈力波動,那枚棋子,竟然又發出微弱的白光,晃晃悠悠飛離手掌,直往空中而去。
江魚又被驚住,想起剛纔何堯臣的作爲,難道他還沒死透!渾身靈力流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白子的動向。
咻。
呼嘯的風聲中,一道黑光忽的閃現,衝向那白子,江魚一眼就認出來,是剛纔阻擋何堯臣逃跑的那道黑光!
黑白兩色交替中,黑光現出了本體,竟然是一枚黑色棋子!
兩枚棋子似有靈性,互相纏繞一會,又拉開一段距離,灑下黑白相間的點點光點,這些光點在空中凝而不散,不斷涌動。
江魚微微皺眉,以他的感知力,能明顯感覺到那些光點中蘊含的力量,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光而出。
在江魚的猜測間,那些光點組成了一個人影!開始並不清晰,漸漸凝實之後,竟然是何堯臣!一個透明的,氣息虛弱的何堯臣!
江魚的心底爆了一句粗口,手中默情迎風見長,劈向人影!
咻…
那枚黑子極速射過來,又變成一個屏障,擋去江魚這一擊!之後,再次飛回何堯臣的身側,轉了一圈,與白子一道,一左一右落於他手中。
何堯臣輕輕一笑,道“小傢伙,不要激動,老夫不是妖族!”
江魚哪能輕易信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發現他的眼神裡,包含了滄桑,還有悲天伶人的慈悲,不由信了三分。
何堯臣又道,“剛纔你也看到了,能將那妖物困於此,全憑這枚黑子,而老夫能操控這枚黑子,自然不是妖族。”
江魚聞言,仔細思索一番,覺得言之有理,纔信了大半,“前輩,您纔是真正的何堯臣?我的師公?”
何堯臣慈祥地目光在他身上流淌,“呵呵,正是。那妖物用妖法佔了我的身體,壓制住我的靈識,多虧了你重新啓動陣法,將之誅殺,我才得以重見天日。”
“師公,那這裡所發生的事,真的如何堯…真的如那妖族所說一樣嗎?”
聽了何堯臣的解釋,江魚才知道,原來那妖族爲了騙取信任,所言倒不虛,只是單單隱瞞了他纔是真正妖族的身份!而那六俱乾屍,是來降他的!
當時,何堯臣誤打誤撞,闖入這粒子空間,遇到了正和妖族殊死搏鬥的六位義士。
爲了人族大義,他豈能袖手旁觀,志高奮勇參與進去,給了六位義士施展靈陣的機會,可惜妖族過於強大,不僅耗死了六位施展者,還強奪了何堯臣的身體。
不過爲此妖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修爲大減,幾近覆滅。
而何堯臣也不是等閒之輩,他憑着最後一絲靈智,兩顆本命靈器齊出,白子在外圍佈下重重禁制,阻止外人進來;黑子在內裡,佈下最強禁錮,將妖族給困在此處!
希望通過時間,將他慢慢磨死,倒沒想到,鍾正樑會帶人找了過來,更沒想到,江魚能先破外圍禁制,又重啓靈陣,誅殺妖族!
江魚又想起那妖族口中的“變數”二字,扭捏一陣,才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忐忑,問道“師公,您知道,他剛纔說的變數嗎?”
何堯臣飄到他面前,深深看他一眼,擡起一隻虛幻的手,在他頭頂摸了兩下,心疼道“小傢伙,此前我算是與他同體,自然是知曉。不過,冥冥天意,煌煌天威,豈是我輩能妄言的,我只希望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你一定要堅守本心,問心無愧!你,能做到嗎?”
江魚一怔,聽出他話中的認真,嚴肅應道“小子定牢記於心!”
看他應下,何堯臣臉上有欣慰之色,然後他將一白一黑兩枚棋子,一齊交於江魚,“小傢伙,你出去之後,將它們交於正樑,他自會明白一切。”
江魚詫異道“師公,您不跟我一起出去嗎?”
“呵呵,老夫已是一個死人,只不過剩了這點靈識,撐不了多久了…”
江魚聞言,心中涌起陣陣難過,臉色也黯淡下來。
何堯臣灑脫一笑,“不必難過,老夫爲大義而死,死得其所。小傢伙,還有樣東西送給你。”
說完,他虛幻的身體,一陣扭曲,縮小凝結成一個金光耀眼的小球,沒進江魚一直戴在手上的須彌戒中…
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小傢伙,這是老夫最後的力量種子,你動用之後,便會短時間內獲得堪比渡劫境的實力!不過只能用三次,一次一個時辰!切記!問心無愧!”
江魚呆呆站在原地,呢喃重複着“問心無愧!”“堅守本心!”,良久,他擡起頭,臉上散發出激昂鬥志,對着空氣大聲喝道“小子記住了!恭送師公!”
當下不再猶豫,靈力運轉,灌入到白子之中!
正在粒子空間外焦急等待的鐘正樑,突有所感,臉上一喜,雙手結印,那道由棋子組成的門,再次出現。
江魚從內跨了出來!
對着鍾正樑施了一禮,“幸不辱命!”遞給他一枚黑色棋子,“師公說,您自會明白一切。”
鍾正樑見到完好的黑子,面部肌肉不斷跳動,雙手恭謹地接過來,向來古井無波的眼中,竟然有晶瑩溢出。
看着鍾正樑退到一邊激動的背影,林寶走上來,非纏着江魚,要他講講裡面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爭鬥。
冷若初在一旁,雖未說話,但眼中的詢問,不言而喻。
江魚只好講述了一遍粒子空間內的遭遇,當然,有些不想也不能讓他們知道的事情,自會隱去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