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禪房，南朔仰頭望了望藍天白雲，連着做了幾個深呼吸，想要將胸口的濁氣呼出。
他看到遠處站在樹旁的黑衣人，無奈朝他招了招手，心說即便是在這清靜之地，也是不得安寧......
*
“王忠，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聽了一個時辰的經，又說了這些許，竟是睏乏得很......”待回到客房，南朔側臥在了軟榻之上，對着靜立在身側的老僕嘟噥了兩句，而後合上了雙眼。
王忠看出南朔是有些意猶未盡，卻也有些昏昏欲睡，心知不答不行，答錯了更不行，於是沉聲道：“皇上，您如今可是正值壯年呢，就是太操心了......”
“哼！壯年？我心知你早就巴不得我死，難爲你一直在我身側陽奉陰違，說了這麼多的違心話！”南朔說着一躍而起，將王忠的衣領拎了起來，眸色冷厲，哪裡還找得到剛纔的疲態。
“老奴不敢！”王忠身子一顫，立刻就跪了下來，額上立刻就覆上了一層冷汗。
“你不敢？還有你不敢的嗎？這一年來你到底在我求得的這些丹藥裡做了什麼手腳，你真當我全然不知嗎？”南朔冷笑一聲，隨後將莫謙君給他的丹藥取出，放入口中大嚼特嚼，隨後嚥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夾雜着幾縷中藥香，他吃了這麼幾年丹藥，也是大概能猜出其中的幾味了，可惜這人心...他猜不透......
“皇上聖明。”王忠心知事情早晚得有曝露的一天，卻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樣快，索性也就不辯解了。
“你...你倒是供認不諱！我念着你是姑母嫡出，最受姑母寵愛，將你擡到太監總管的位置，對你的族人也是照拂有加。即便發現你欲加害於我，也只是秘而不宣，只等你回心轉意......不想你竟是在今日交代他們將毒丨藥的量加倍！”南朔說到此處已然氣得渾身發抖，他垂眸看了一眼跪得紋絲不動的王忠，只覺自己現在好像一個笑話，於是漸漸平復心神，隨後冷聲道：“當着你面兒吃的，都是沒有問題的丹藥，至於你做了手腳的那些，我都原封不動的給你留着，等到圈禁你的時候，給你當飯食用呢！”
“謝皇上不殺。”王忠聞言俯下身叩了三個響頭，滿目酸澀。
南朔死了也好，沒死也罷，左右他都不會好過。
“姑母助我謀得大業，你也是連男兒身都能捨棄，毅然以這種身份陪伴在我的身邊，事後如何就對我起了殺心呢......”南朔百思不得其解，多方查探也不明真相，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我受到母親的感染，一心覺得你是個仁君，當初竟是連男兒的尊嚴也能拋棄，現在想想倒真是有些魯莽......從什麼時候起呢...從你讓我給洛妃灌墮胎藥的時候，從你瞞着世人將感染了瘟疫的那一萬餘人焚燒殆盡的時候，還是從你毒啞了太皇太后開始呢......我知道，有時候你是迫不得已，可是你也確實做盡了惡事...但是你也爲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王忠說着站起了身，開始用拳頭猛砸自己的胸口，“...我一直不知自己做的是對是錯，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助紂爲虐...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屋中一時沉默無聲，南朔幾欲開口，卻覺無言以對。其實他每每也在審視自己，到廟上吃齋唸佛又何嘗不是爲了獲得救贖，獲得心安呢......
就在南朔想喊人將王忠拿下，圈禁到九合山的後山時，房門突然被從外頭一腳踢開，而後便見莫謙君一躍而入，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叫人有些睜不開眼的勁風。
“躲起來。”
南朔只覺身子被一推，隨後便到了牀邊，轉眼看站在軟榻之旁的王忠，竟是不知何時變成了青面獠牙的鬼怪。
“恐怕心魔已然在他的心頭盤附已久，如今他已經完全被心魔控制，化身魔物了。”莫謙君言罷祭出萬丈錦將魔物裹了個嚴實，唸了句口訣令它越裹越緊。
南朔瞠目結舌的看着無數泛着白光的白綾將王忠整個包住，他在其中發出奇怪的嘶吼聲，十分懾人。反觀莫謙君衣袂翻飛，目光如炬，帶着神臨萬物的氣勢，更加令人膽寒。
察覺到異動的葉裡和趙秋寒也紛紛趕來，隨後一大堆侍衛也涌了進來。
“秋寒，給皇上換一間客房。”莫謙君迅速的收起萬丈錦，掃了一眼南朔，見他毫髮無傷之後便拂袖離去了。
南朔在侍衛的攙扶下有些神情恍惚的跨出了門檻，他頓住身形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看了眼剛剛王忠站過的地方，看着地上僅剩的一抔黃土，心下一痛：“把那土收着，葬到我姑母的墳旁吧......”
進了新的客房，南朔坐在牀畔久久失神。
王忠當年捨身替他擋刀的畫面竟是鮮活如昨......
取出裝着丹藥的小布袋，南朔將其握在手心，狠狠的攥拳，隨後將其置於地上。
“如若真的求得長生不老丹，恐怕我還要因着爲善的緣由做更多的惡事，還真就不如早死早託生吧......”
*
葉裡待侍衛取走一些魔物碎屑之後，這纔開始清理房間，眼見趙秋寒點燃了薰香，不覺帶着一臉好奇湊了過去：“秋寒，今兒個謙君大人用的是什麼法術！竟是能將如此高級的魔物一招斃命，實在是太炫酷了！”
趙秋寒聽到‘炫酷’這個詞不覺翻了個白眼，也不知彭曼曼那個小傢伙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這麼些個俏皮話，“他用的是萬丈錦，想要催動它們可是要耗費大量的法力的...想來莫謙君也是怕南朔在我們謙君廟有個什麼閃失，不好開脫，所以才用最快的法子吧。”
“哇！秋寒！你懂得好多啊！”
“你也快快懂事起來，起碼...先學會不要把飯菜都煮糊吧......”
葉裡聞言並沒有答話，只是沉默着點了點頭，敏感的察覺到秋寒說這話好像他是要離開大家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