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來到四阿哥書房棲雲軒外,偏着頭呆看那匾額半響,正要往裡走,沒想到被門外侍衛毫不客氣攔下。爭執之間,李忠趕忙跑出來陪笑着說四阿哥有請,她一甩袖子,哼了一聲擡腳進去。
自從那晚之後,三天沒見他,神使鬼差的她居然三下兩下就晃到了他書房前,本來只是臨時起意並非一定要進去,被侍衛一攔,反而激起她的性子,非要進去不可。等到李忠傳命放行,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這種“追夫”行爲實在是有些露骨和無恥,又有些遲疑起來,只不過已成騎虎之勢,只好硬着頭皮進去。
磨磨蹭蹭進來屋,怯怯擡眼瞟了瞟,胤禛一襲油綠色素緞袷服,帶着瓜皮小帽,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臉嚴肅,坐在大書案後揮毫不止,聽到她進來眼皮子也沒擡,自顧忙自的。
玉容手足無措站了一會,實在頂不住那無聲逼迫而來的壓力喝靜謐得要令人窒息的氣氛,偷偷瞧了瞧,見他好像沒發覺自己的存在,便縮着身子,悄悄轉身準備退出去。
“你到這來,不聲不響站站就這麼走了?”四阿哥很不合時宜的開口,嚇得她一個哆嗦差點摔倒。
“我,我只是無意逛到這裡,想看看爺在做什麼!爺忙着,奴婢就不打擾了!”玉容只得迴轉身,勉強擠着笑容回答。
“你到那邊坐會!”四阿哥指了指一側靠牆的紫檀木嵌玉菊花座榻。
玉容一愣,只得“哦”了一聲,乖乖過去坐着,胳膊肘襯着榻上小几託着腮悄悄四下打量,最後目光定格在四阿哥身上。
這個男人,她的丈夫,三天前柔情蜜意,情話綿綿,甜得恨不能把人化掉。一夜春宵後,卻可以接連三天影兒不見,不聞不問,此刻她犯賤主動出現在他眼前,人家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眼角兒也沒向她斜一斜!她真恨不得甩自己個耳光,發什麼神經,跑來這做什麼!
玉容在那邊尋愁覓恨、胡思亂想,卻不知四阿哥亦是心中煩躁不能安定。那一晚之後,向來老成不貪戀女色的他竟然一整天想的都是她一顰一笑,一肌一容。她溫熱的氣息、柔軟的身子、白皙火熱的肌膚、流轉如水的眸光、雙頰泛起的如霞嬌羞無不令他着迷,一一想起來便是心中一蕩。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能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硬生生抑制着去見她的念頭,他的後院向來是雨露均沾,廣求子嗣而已,絕不可出現專寵的女人。
當聽到她在門外嚷着要往裡闖時,心裡沒來由一陣惱火和失望。惱的是她的大膽,失望的是她也不過是個庸俗女人,三天沒見就憋不住怕失寵,居然還恬不知恥找上書房禁地來了!本想將她喝退,話到嘴邊卻忍不住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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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讓李忠放她進來,等着她嬌滴滴的叫着“爺”、媚笑着扭到自己身邊獻殷勤,哪知這個女人居然木頭一樣杵在那,眼神飄忽,一臉的緊張不自在。看到她那副可笑的模樣,他手一抖,差點笑出來。正琢磨着說點什麼,卻發現她居然悄悄轉身想要溜走,那一剎那他竟然有些心急,脫口而出留下她來。她也是傻,讓她坐那她就坐那,寧肯無聊的發呆,也不說到爺身邊伺候。
四阿哥正自又氣又好笑,忽一擡頭,一雙幽深瞳仁正對視上玉容發怔的眼睛,兩道目光相接,玉容敗下陣來,嚇得一跳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爺…有吩咐嗎?”
“你來找爺有事?”四阿哥自自然然放下了筆,走過去拉着她一道坐了回去。
玉容怪怪的望了望他,心想方纔不是說了嗎?見他問只好又說一遍:“奴婢偶爾經過,就是想看看爺在做什麼啊。”
“那你現在看見了?”四阿哥臉一冷,有些怒意。她就不會說想爺了?
玉容更加莫名其妙,瞧着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纔不會加強他的怒意,索性垂頭閉嘴不言。
“見着了還不走!”四阿哥聲音冷冰冰的,玉容忍不住心頭一個哆嗦,忙不迭起身答道:“是!”低頭就走。
還沒挪腳,又被他一把拽住拉入懷中:“你就不想爺嗎?”四阿哥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似乎還夾雜着一絲…無奈。
玉容一愣,莫名涌起一陣委屈,下意識甩開他的手,低聲道:“明明是你自己不理我,你還怨我!是我自己傻,信了你的話了,我想不想你有什麼關係,你也不會在乎!”
四阿哥心中一滯,呆了呆,伸手將她攬着,下頷貼上她馨香的秀髮,柔聲道:“爺這兩三日忙着沒空,怎會不理你?爺沒一時一刻不在想着你,你這傻丫頭,過來找爺了還一句話不說,存心的!”
玉容心中一甜,脣邊蕩起笑意,環着他的腰,踮起腳尖道:“我,我也想你,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好!”四阿哥笑着,吻上了她的脣。
四阿哥一連在荷風苑宿了十來天,每日下了朝,辦完公事便往荷風苑去,對玉容更是百般呵護體貼,滿臉寵溺。不禁整個雍王府彷彿發了大地震一般,震得人人目瞪口呆,就連雲兒雪兒也悄悄向她笑道:“格格您真厲害,爺向來嚴謹不苟言笑,府裡上上下下都怕他,也只有對您才那麼面善。”
玉容一笑置之,只說:“不可亂講!”心中卻想若是不哄好了他,今後日子該怎麼過?爲了迅速融入當下生活,她每天都在認字,練字,四阿哥看着那東拼西湊勉強叫做“字”的字,不以爲然搖搖頭,也就隨她去。只是苦了弘輝,好不容易跑過來找她玩,大半時間卻是與她一塊練字。不想四阿哥見了反而歡喜,說這小子從不肯安靜一會,在你這一坐小半天也難爲他了!
這天,玉容又在窗臺前一筆一劃的寫字,忽然發覺毛筆有些禿了,不怎麼順手,便起身往書房去拿。
書房外李忠恭恭敬敬侍立着,見了玉容,點頭笑笑。玉容一怔,笑道:“爺在裡邊?”
“是,和十三爺在商議事情,格格有什麼事嗎。”李忠笑眯眯小聲答應。
玉容遲疑一陣,搖頭笑了笑:“也沒什麼要緊,等會再說吧。”正要轉身回去,沒想裡邊卻聽到了。“有什麼事進來吧!”四阿哥淡淡道。
玉容哦了一聲,放重腳步蹬蹬蹬上了臺階,吱呀一下推開門。只見四阿哥坐在碩大的書桌後,十三立在他身旁,見了玉容,微笑着點了點頭,不住打量,他很好奇,不知眼前這個嬌小清秀並不算絕色的女子到底什麼吸引了四哥。
玉容不是那見不慣人的,她稍稍站住,一雙眼睛充滿笑意輕輕瞟過四阿哥,便向十三嫣然一笑,自自然然笑道:“早聽爺說起十三爺,今兒算是見了真人了!”說着款款上前,落落大方上前福了一福。
十三阿哥倒是一怔,雖說滿人女子也是豪爽不拘禮法,但如她豪爽中透着秀氣,乾脆利索中越顯優雅高貴的女子卻沒見過幾個。他微笑着道:“不敢當!小嫂子果然與衆不同,難怪四哥另眼相待。”說着含笑望了望四阿哥,四阿哥瞅了瞅他不言語,轉向玉容目光柔和了不少,道:“有什麼事?”
“我寫字的筆壞了,想找爺拿一支。”玉容笑着,在外人面前頗知分寸。
四阿哥露出古怪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般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做事的這一股狠勁連我都自愧不如,你說說這十幾天的時間裡寫壞幾支筆了?”
“那也沒法子啊!我的字太醜,不加緊練又叫爺笑話!”玉容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四阿哥隨手從插得樹林般滿滿的筆筒中拿了一支給她,笑道:“好了,去吧!等會爺帶十三弟過去坐坐。”
玉容輕輕答應一聲,忽又笑道:“爺,我能拿本書回去看嗎?”
四阿哥眼中笑意更濃,說:“三字經、百家姓都認識了?又要拿什麼?”十三怔了一怔,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心中驚訝不已:這樣的氣質談吐,她不識字?怎麼可能!他卻不知玉容滿腹經綸說出來都要嚇死他,只不過不是同一時代的罷了。
玉容撇撇嘴,略揚了揚頭,得意道:“三字經、百家姓我如今倒背如流,我拿本唐詩先瞧着,過兩天來換宋詞!”
四阿哥似信不信,起身往巨大一壁的書架走去,挑了一本遞給她,輕輕湊在她耳畔道:“真的會背了嗎?晚上背給爺聽,背不出來爺要罰的!”
玉容抿嘴一笑,似嗔非嗔瞪了他一眼輕輕一推,向十三點點頭,轉身搖搖而去。四阿哥還在怔怔瞧着她門的方向,嘴角無限的溫情。一轉眼,瞥見十三正意味深長笑吟吟望着自己,輕輕咳了兩聲,沉了臉,若無其事坐下,冷不防道:“纔剛說到哪了?”
“啊?”十三一愣,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