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與念格格、宮女碧菱碧荷一道失蹤了
五月二十三日一大清早,慈寧宮的首領太監高鬆年發現了這個事實,彷彿捱了晴空裡一聲響雷當頭劈下,腦子裡立刻懵成一片混沌,然後立刻連滾帶爬奔到養心殿報告。
胤禛氣得“唰”的一下彷彿全身的血被抽空了:太后無緣無故失蹤,別說開國從未有之事,就是上下千年也沒聽過
“找宮裡角角落落都給朕找一遍”胤禛鐵青着臉,死死的盯着他,一動不動,眼中極盛的怒意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嗻奴才,奴才這就去”高鬆年腿肚子直哆嗦,內心極度的恐懼令他站立不穩幾欲癱倒。
“站住這事要是傳出去半個字,你們慈寧宮這些狗奴才一個也別想活着”胤禛又厲聲喝斥。
“奴才明白”高鬆年立刻表態。這種事若是傳了出去,還不成了笑話了他暗暗叫苦,只在心裡求皇天保佑太后只是隨着念格格在宮裡遊玩,沒有失蹤
高鬆年還沒離開養心殿,當初指派去伺候念兒的宮女秀清便滿面不安的進來了,恭恭敬敬請了安,雙手過頭高舉着一封信上前跪下,勻了勻氣息,有些惶恐顫聲道:“皇、皇上,這是奴婢在太后寢殿裡發現的,奴婢——”
“呈上來”胤禛沒等她說完便冷冷打斷。
“嗻”蘇培盛連忙接過,恭恭敬敬遞到他手中,使了個眼色,秀清與高鬆年跪安之後悄悄退出。
胤禛三下兩下拆開信封,越看臉色越難看,眉頭擰在一起,胸口一起一伏顯是驚怒之極,最後將信箋揉搓成一團重重扔到地上,拍着桌子哼了一聲,神情十分可怖,蘇培盛侍立在旁,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去,把容姑姑請來”胤禛突然松下勁去,半眯着眼,有些頹喪的往後靠着,撫着額頭,有氣無力嘆息道。
“嗻”蘇培盛忙不迭奔入後殿,將正在與雲兒雪兒等宮女們閒聊的玉容請了出去。玉容有些納罕:往常這個時候是胤禛召見臣工奏對的時辰,不該也不可能急巴巴的找她呀?她瞧了瞧蘇培盛那繃得緊緊的一張白臉,更加疑惑,便道:“萬歲爺又發脾氣了?可知是什麼事?”
“奴才不知,容姑姑過去就知道了”蘇培盛陪着笑。這天大的事他哪裡敢亂說?
玉容更加納罕,忙往前殿去。
胤禛正坐在鋪着明黃牀單的大炕上生氣,盤腿端坐着一動不動如同木雕泥塑。見玉容來了,他指着地上那揉着的一團紙,道:“你自己看看吧,你教出來的好女兒都做了什麼”
玉容胸口氣息頓時一滯,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惱怒,蘇培盛早已機靈的撿起那團皺巴巴的信箋,小心翼翼的展開撫了撫,叫聲“容姑姑”遞到玉容手上。
“蘇培盛你出去”胤禛已經不耐煩了。
蘇培盛心中一緊,忙答應着退出去,順便守着門口。
玉容展目一看,手不自禁的抖了抖,腳下一頓,呆着臉怔怔出神。
“你倒是給朕說句話”胤禛氣得一拍炕幾,几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發出清脆的碰擊聲。
胤禛本是謹慎細緻至極之人,多年爾虞我詐的生活練就了他善於謀算推敲人心的本事,當他看過這封信,不過半刻鐘時間,便已將此事內幕分析推敲得七七八八。
“朕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你怎麼會讓念兒住進慈寧宮?還有,宮裡守衛森嚴,太后又是忠厚老實人,又與外界素無來往,若無人暗中安排接應,朕不信她能悄無聲息離開宮中你,你爲何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你這是陷朕與於不孝”胤禛越說越怒,麪皮陰沉青冷,雙目篤篤瞪着玉容。
玉容雖然早料到這事發作了她沒好果子吃,一頓訓斥那是免不了的,卻沒料到胤禛會發此來勢兇猛的雷霆之怒,一時心中也有些發麻。
只不過,到了此時,容不得她逃避,“皇上,”她手中緊緊攥着一角手絹,擡眼望着胤禛,咬着牙道:“皇上英明”
她相當於默認了
“你,你,”胤禛氣得胸膈氣阻,眼瞪得銅鈴大,許久才陰冷冷問:“她們往哪去了?”
“奴婢不知道,”玉容平靜的搖搖頭,懇懇道:“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面對您和十四爺進退兩難,她留在宮裡徒增傷心罷了,皇上何不由她去呢?”
“朕再問你一遍,她們往哪去了?”此時此刻,胤禛說什麼也聽不進去。
玉容輕輕嘆了口氣:“奴婢真的不知道,太后沒說,奴婢也沒問。”
胤禛冷笑,鷹一樣的目光盯着她:“你不說朕就沒法子了?來人——”
“皇上,”玉容急急打斷了他,飛快道:“皇上是要出動大內侍衛還是九門提督營?這事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後果難以預計,皇上還是依了太后吧”
胤禛心中一凜,暗忖不錯,若是大張旗鼓出動人手去找,保不準會泄露出去,那才真是笑話了依了太后?宣佈太后病歿?胤禛心頭攪起極不舒服的焦躁之感,千萬種不得已通通發泄到玉容身上,扳着臉喝道:“滾,你給朕滾出去”
“皇上”
“滾,朕不想再見到你”
玉容眼中噙着淚水,眨了眨眼,咬着脣扭頭跑了出去……
胤禛在偌大的殿中走來走去,一層一層盤算,左思右想,終於仰天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額娘,朕,朕當真當您這麼爲難嗎……”
“蘇培盛”胤禛驀地一變,用十分沉痛的口吻道:“傳旨,太后病歿,舉哀”
太后突然病歿,朝中自然免不了一番波瀾。有的認爲太后年事已高,屬於自然死亡,暗暗嘆息沒福;有的認爲此事蹊蹺,太后身子不舒服是真,但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何至於一點預兆沒有突然薨歿;有的覺得不祥,康熙聖祖爺才走小半年,太后竟也隨着去了;有的前後推敲分析,大膽推測太后是給皇上氣死的,而氣死的原因五花八門,什麼素來母子不合啦、什麼太后替十四爺抱不平惹怒皇上啦、什麼皇上惱怒登基當初太后不合作處處刁難太后,太后進退不得無奈自殺啦;甚至還有傳說太后手裡有聖祖爺傳位十四爺的遺詔被皇上知曉了拒不交出,二人爭奪之下皇上失手將太后殺死……
這些話胤禛也略聞一二,氣得無可辯駁,而他越是沉默在外界看來就相當於默認。他心中恨極,恨那些嚼舌頭根的,也恨太后光顧自己不爲他着想,更恨玉容大膽,居然瞞天過海做下這等事,虧他那麼信任她他生怕再傷害她,自打她回來之後,他對她坦然相待,沒有半點猶疑隱瞞。他沒有對不起她,她卻辜負了他
玉容這些天一直住在延禧宮,玉珊自是歡迎舊主,心裡卻十分不安。玉容悄悄告訴了她緣由,她嚇了一跳,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難怪皇上會發怒
對於那些滿天飛的流言,玉容亦是始料不及,她疏忽了流言的背後有一隻推手,只怕用不到一個月,全國都要傳遍了。連累胤禛至此,她心裡懊惱愧疚不已,前思後想,覺得這事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而她,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玉容悄悄出了宮,慢慢往宗人府走去,一路走一路細細推敲預備的供詞可有破綻,冷不防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馬車。
車上坐的是允祥,聽到車伕喝罵忍不住揭起車簾,見是玉容吃了一驚,忙喝止車伕,自己捲簾彎腰跳下車來,笑道:“容姑姑,你怎麼會在這?”
從胤禛那裡他已經知道事情原委始末,胤禛這回看起來是真的氣極了。往常兩人拌嘴吵架,事後胤禛總會心不在焉失魂落魄,有意無意顯出懊悔的神情,獨獨這一次沒有,他彷彿在很努力的使自己適應沒有她的生活,看來他是鐵了心的了
玉容乍見允祥也是暗暗叫苦,恍然一笑,道:“我只是出來隨便走走,這麼巧又碰到十三爺了”
允祥笑笑,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幾次欲言又止,話到脣邊又咽下了。
“十三爺你忙去吧,我先走了”玉容也不願節外生枝,拱拱手道別。
允祥點點頭,道:“你也早些回去,省得有人擔心。”
玉容一笑:“有勞你記掛”
允祥看她去了,才上了馬車。沒走多遠,突然想想覺得蹊蹺,撩起簾子向車旁的隨從小何道:“這條路是通向哪的?有什麼熱鬧好玩的去處嗎?”
小何“嗤”的笑了,道:“爺,這往前走到頭就是宗人府、大理寺和督察院,附近都是這三衙門當差官吏住宅區,哪有什麼好玩的地?奴才頭先還奇怪呢,容姑姑還真是不挑地,隨便走走竟走到這來了”
允祥仰着臉呆呆的望着前方,突然身子大震,急道:“不好快,掉頭,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