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我進去,我們年主子身子不大好了,若是耽誤了尋醫問藥,你們擔當得起嗎!”那陌生女子提高了聲音,語氣裡含着盛氣。玉容算是聽出來了,這正是年氏身邊的丫頭鵑兒。
胤禛也聽出來了,又惱又尷尬,只把目光望着玉容,玉容恰好也望向他,隨即揚聲向外道:“雲兒,讓她進來!”
雲兒答了聲“是”,閃身避開道了聲“請”,雪兒卻忍不住瞪了鵑兒一眼,換來她趾高氣揚一聲輕哼。
進屋見了胤禛、玉容,鵑兒不敢放肆,雙手交疊逼垂在身前,規規矩矩上前屈膝請安,然後怯怯道:“啓稟王爺,我們主子身子有些不舒服,主子特意讓奴婢過來瞧瞧王爺得不得閒,若是得閒,請王爺……過去綠品軒一趟……”
胤禛目光直直盯着她,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鵑兒受他氣勢所迫,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出,只覺身子一陣一陣的發軟。她愣是弄不懂,爲什麼她和花嬤嬤見了都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四王爺,小姐偏偏愛成那樣,還毫無顧忌的逼着她到忘月居拉人!她越發侷促後悔,真不該來這一趟……
“你先回去,等會爺過去!”胤禛終於開了口,語氣平淡如水,沒有着急、關切,也沒有厭惡、不耐。
“是,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小姐!”鵑兒暗暗透了口氣,有些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胤禛握着玉容的手放在脣邊輕吻,無奈道:“爺過去看看,等會就來!”
玉容淺淺一笑,理了理身上衣衫環佩,道:“你去吧,我等着你。”
胤禛放了心,眉頭輕展,重重點了點頭,欣然笑道:“容兒放心!”
玉容神色一滯,有些不自然,扭頭輕道:“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你快去吧!”
胤禛哈哈一笑,又捧着她的臉在她脣上重重一啄,這才起身掀簾出去了。
玉容怔怔望着猶在微微顫動的墨綠彈花門簾,輕輕嘆了口氣,脣邊泛起一抹苦笑:年氏,還真夠嬌蠻的!到底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家出來的人,膽識也比別人強些!
雲兒雪兒掀簾進來,叫着“主子”一個斟茶遞到她手裡,一個立在她身畔替她輕輕捶着肩頭,玉容眼風掃過她們臉上,見均有關切擔憂之色,遂回以溫婉一笑。
“主子,”雪兒忍不住撅着嘴忿忿道:“奴婢打小就在王爺府上,這種事倒是頭一遭見呢!哪有這樣公然過來搶人的!這個年側福晉膽子還真不小!”
“雪兒,不許胡說!”雲兒微嗔一眼,向玉容笑道:“主子,年側福晉身體細弱人所皆知,恐怕是真不好了纔來找爺拿主意的,主子您可別往心裡去!”
正說着,小山端着紅木托盤進來了,上盛放着一碗燕窩紅棗羹,她一擡頭不見了胤禛,又見玉容三人神色默默,不覺一愣,心中一緊,腳步頓了一下,遲疑道:“主子——”
玉容忍不住好笑,道:“你看看你,那是什麼表情嘛!剛剛爺有事出去了,我並沒有跟他吵架,你放心了吧?”說得三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也緩和了些。
小山情不自禁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端着燕窩紅棗羹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主子這麼說,奴婢就放心了!”
玉容見她們一個個都如此關心自己,心底不覺拂過一陣感動,又想到自己與胤禛鬧彆扭這些日子,她們雖然不敢勸解,但神色間及行動處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那份關切、擔憂她一一都看在眼裡,心裡更加愧疚,一邊飲着手中羹品,一邊含笑道:“這些日子你們都辛苦了,今日無事,咱們早些吃飯,你們也好早些回去歇着吧!”
“主子,說不定爺要過來用晚膳呢,再等等吧!”雪兒有些不甘心。
玉容笑了笑,道:“理他來不來呢!你們吃了飯只管下去!”
雲兒等也不好再說什麼,便答應着自去準備。吃了飯,點了燈,天才濛濛剎黑,各自散去,一屋燈火輝煌中,玉容獨倚榻上,托腮凝思,靜靜等着胤禛。
胤禛來時,天已黑透,但見忘月居中鴉雀無聞,已然奇怪,進了屋,只見偌大的廳中只有玉容一人,不由愕然,奇道:“小山、雲兒雪兒她們呢?怎麼都走開了?”
玉容早笑着起身,道:“是我讓她們下去歇息了,這些日子她們也累壞了!”見胤禛臉色有些蒼白,滿面倦容,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便道:“年氏還好吧?”
胤禛攜她一同坐下,沉了臉冷哼一聲,道:“大夫看過了,不過傷了風頭暈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偏要鬧得滿院子人仰馬翻,爺真不懂她盡瞎琢磨什麼!”
玉容笑得淡然,偏着頭頗爲玩味道:“琢磨什麼?當然是琢磨爺了!再說了,爺不是配合的很好嘛!”
胤禛似笑非笑瞪着她,伸手在她臉蛋上擰了一把,道:“怎麼?容兒喝醋了?要容兒喝醋可太難了,爺也難得見到一次呢!”
玉容一愣,頓時拉下臉來,扭頭咬着牙不吭聲。她暗暗有些心驚,也有些惘然,心道:爭風吃醋!她一直以爲自己不屑做這種事,原來只是時候未到啊!
胤禛將她攬入懷中,揉摩着她細嫩的肌膚,百般愛憐,輕輕道:“爺開個玩笑罷了!乖容兒,咱們不提她。爺晚上沒用膳,有些餓了呢!”
玉容一愣,笑道:“誰叫你不吃好了再過來,我這可沒留你的飯。”
胤禛想了想,笑道:“罷了,爺還得去書房,就叫人隨便送些吃的過去!容兒,今晚陪爺到書房歇着,好嗎?”說着輕輕啃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吹着氣道:“這些日子,爺差不多天天歇在書房呢!”
玉容臉一紅,心中卻十分甜蜜,沒來由一鬆,笑道:“就這麼去嗎?”
胤禛笑道:“就這麼去吧,一個人也不告訴,讓小山她們明兒自己找去!”
玉容一愣,不由咯咯直笑,突然玩心大起,道:“好,咱們這就去,一個人也不告訴!”說着命胤禛身邊小太監提了燈籠,兩人便往書房去了。
第二天,小山、雲兒等進屋一看無人,果然嚇得不輕,又不敢聲張,四下裡胡亂找着,又忙着去找胤禛稟報,偏偏胤禛又沒下朝,若不是遇見書房伺候的人,差點便告到福晉那裡去了。玉容見了,先是笑得不行,然後又好生過意不去,連連抱歉不已,雲兒雪兒一笑置之,小山卻撅着嘴道:“小姐,您往後可別這樣嚇人了!奴婢差點要被您嚇死!”
玉容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也是太小心了,雍親王府的守衛防範鐵桶一般,怕什麼呢!”
雲兒在一旁不覺感慨笑道:“奴婢倒是好久沒見主子笑得這麼開心了!”
玉容神情一滯,心裡突然就有些沉重。
玉容和胤禛的日子並不能回到從前那樣自在,年氏就像一個幽靈,無聲無息,說不準什麼時候便冷不丁一下冒了出來提個醒,給人一種骨鯁在喉,吐不出咽不下的感覺。
倒不是別的,而是自打年氏發現生病是個幾可與懷孕匹敵的爭寵籌碼之後,便樂此不疲、隔三差五便將此法運用一次。玉容雖然不便說什麼,畢竟人家生病了總不能不叫去看吧?可她心裡總是覺得彆扭極了!每次兩人或柔情蜜意百般溫存,或言笑晏晏觀花賞月,甚或即將就寢時,綠品軒的奴婢總能很適時機的出現,然後用卑怯而惶急的語調喚着“王爺”,告之年主子又不好了,不是傷風、頭疼就是心口疼,不然就是胸腔發悶吃不下東西,總之一句話:她身子不舒服,需要爺的撫慰、關心!
玉容本是光明磊落、性情爽快之人,對這種伎倆最沒辦法,每次除了自己掃興心底不痛快,暗暗咬牙忍了,一點法子也沒有!小山等人也是又氣又惱,偏偏除了背地裡抱怨,根本輪不上她們說話!
終於,當某天半夜裡,綠品軒的鵑兒又一次叩響了忘月居的大門,把胤禛和玉容從睡夢中驚醒時,忍無可忍的胤禛終於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