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裡三人坐了好一會,一直未有傳來關於林葉是否被接出大牢的消息,那頭池夫人派了兩次人過來喚晴悠去查看池子軒的情況。
晴悠不知爲何,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同時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隨着池夫人派來的人催促晴悠的情緒也煩躁不安了起來,“一日未見我父,此方一日不下。”
晴悠望了一眼池子軒的房間,最終還是扭頭離開了院子,向池家大門而去。
林善心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跟着晴悠一同而去,獨留徐大夫呆坐在院中不知何去何從。
烈日慢慢的攀到極至,在池府大門前,晴悠立於門前石獅旁未有移開半步,看着寬大的大理石鋪的前路,晴悠欲安難止。
林善見烈日當頭勸解其道:“晴兒,不如先進屋坐會吧,池老爺出面的話,爹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晴悠搖頭,臉上雖看不出什麼,但心裡似乎已有不好的預感了,“恐怕已經晚了。”
林善不知晴悠話裡是何意,接着其便想往府內而去,可怎麼拉晴悠的身體未見有挪動半步,此情形讓林善左右爲難,“晴兒,爹不會有事的,你聽我的話,進屋坐着等吧,你都站了兩個時辰了,就算想再等,也得進屋吃點東西,喝口水再等吧。”
正當林善不斷的勸晴悠之時,管家神色匆匆地跑來找晴悠,“晴姑娘,快,快隨老奴來,少爺他……他又發病了……”
同樣,管家拉着晴悠的手臂,只見晴悠絲紋未動,爲此管家與林善都驚愕不知何故,可又礙於事急,管家不由得再三催促道:“晴姑娘求你了,先去看看我家少爺吧,他真的很痛苦,求你了。”
林善也急,但不管是急池子軒的生死,還是急林葉的生死,又抑或是他自己的生死,“晴兒,哥求你了,你先去看看人吧,你不是說了嗎?爹一直生都除了醫術,還很注重醫德嗎?醫者,仁也,你不也這麼認爲的嗎?你就給池公子開了這方子吧……”
“我……不……醫……”晴悠一動不動,一字一字地吐出三字,驚得兩人立即停住了拉她的動作。
林善從未想過,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勢完全不弱於大人,更有一種居高凌上的感覺,壓得兩人不知該如何迴應。
數秒之後,管家反應過來,欲說些什麼,但那原本空無一人的大理石路上跑來了一隊穿着衙服的士兵衝着他們跑了過來指着晴悠問道:“你是林晴?”
晴悠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領頭的士兵未待林善與管家說什麼立即發令道:“把她給抓起來。”
隨行的士兵聽令後上前就給晴悠套上了手拷,林善大驚,抓着晴悠被拷的手急問道:“大人,請問我妹妹犯了什麼事,爲何要將她抓起來啊?”
管家比其更急,忙上前討好了前來抓人的領頭士兵,“這位大哥,你們都辛苦了,大熱天的都來爲公務奔波,這些拿去跟兄弟們喝杯小酒,解解渴。”
領頭兵拋了一下管家遞過去的銀子笑着收入懷中道:“吃國家俸祿,爲百姓服務是應該的,此女喪盡天良,竟下毒毒害親父,真是天理難容,爾等別妨礙我執行公務,有何事就到公堂上對青天大老爺說去吧。”
嗡……的一聲,晴悠再也聽不進任何話了,腦中除了那幾個“毒害親父”的字樣,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她強裝鎮定,她想再聽多一些關於事情的經過,可是她真的聽不進去了,耳朵一直嗡嗡的直響,讓她聽不清任何聲音,就連是她自己是怎麼樣被帶到了衙門的公堂上都不清楚。
晴悠吃痛被推倒在地面上,整個人都趴到了地面上,許久未有爬起來。
渾噩中,晴悠根本就不知道做了什麼,一直到她被人拖到大牢中,她才反應過來。
死了,林葉死了,爲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爲什麼?爲什麼?
“爹……”忽然晴悠在大牢裡高呼大哭,身體真氣迅速暴走,情緒激動之下,晴悠竟吐血暈了過去。
但晴悠的高呼聲隨着其真氣暴走而響遍了正個青梅鎮,如若不知者,還以爲誰家可憐走失的孩子在尋找父親。
晴悠渾渾噩的在牢裡不知道呆了多少天,腦中不斷的盤繞着桂娘與林葉的身影,無數的美好片斷在腦中閃過。
她看到桂娘帶着甜美的笑容對其招手,那雙粗糙的手總是給其無數的溫暖,讓其在夜裡不再冰冷入髓,可以安眠至天明。
她看到林葉揹着其走山路的樣子,年過五十的他臉上的皺紋夾着汗水,但卻對晴悠露出慈愛的笑容,讓晴悠再冰冷的心也覺得暖烘烘地。
“娘,沒關係的,沒有了爹,我們一樣能過的很好,我會好好照顧你,等我長大了,我會讓你住大宅,睡錦牀……”
“爹,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你會看着我長大,看着我怎麼成爲全大陸最有名的醫女,成爲世人敬仰的大夫……”
淚水無聲自落,晴悠頹廢地退至角落,屈起雙膝,下巴支在膝上,雙手緊抱雙膝,縮在那裡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透過這牢裡唯一的一個小窗,晴悠看到了月兒的小角,微弱的光線射到了牢裡,這一夜,這隻有晴悠的大牢裡迎來了一位傷痕累累地黑衣人。
“老實呆着,再過四日,你們就要被押送到城裡去斬首示衆了。”獄卒粗魯地將黑衣人丟進了牢中,同時狠狠地對牢裡的人道。
晴悠未動,被丟進來的人也未見有動,一直到獄卒把牢門用鐵鏈環了幾圈再鎖起來離去之後,黑衣人的手指這才動了幾下。
晴悠別過頭,擡頭看着側牆頂上的那個小窗透進來的月光,都快要被斬首了,她該怎麼辦呢?
迷失了的晴悠什麼都不做,但與其同囚一室的黑衣人卻掙扎欲起,反差相大的兩人一靜一動的呆了兩天。
在第三天的清晨,獄卒送來了豐盛的菜飯,“快吃了,吃完這一頓明天你們就要被押送去城裡了。”
晴悠依舊未動,已經好幾天不吃不喝的她雙脣已乾裂,身體已出現了脫水的現象了,如若不是體內還有真氣與小鳳支撐着,怕她早已餓死了。
腦中,小鳳勸解之聲傳來,“吃吧,再不吃,你的身體會支撐不住的。”
“無所謂了,反正都是將死之人,”晴悠有氣無力地回道:“活着這麼累,還不如死了。”
“死,真的能解決一切問題嗎?難道你不想去見你爹最後一面嗎?哪怕他已經死了,難道你不想查明他是怎麼死的?爲什麼他們要冤枉你毒死了他嗎?”小鳳優婉地聲音在晴悠腦中迴轉着。
晴悠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小鳳,但卻回答了自己,她想,她很想,她想見林葉,她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爲什麼會死了的,她更想親手殺了那毒死林葉的人,可是……可是現在的她還能做什麼?她已經被關到這裡來了,明天她就要被押去斬首了,她還能如何?
就在晴悠沉溺在這痛苦的思緒中時,黑衣人污濁且夾雜着幹了的血漬的手向晴悠遞去了那碗裝滿了白飯,上面還有新鮮肉和菜的大碗,低沉且因缺水而有些乾啞的聲音對其道:“吃。”
晴悠微微擡頭,看清了黑衣人的臉,一條似蜈蚣的傷疤自其額間,路過左眼、左臉,一直伸延至左耳前,晴悠定定地看着,雙眸眨都沒有眨一下。
黑衣人也不忌諱地將這張臉展示在晴悠跟前,與其對望,放許久,見晴悠沒有接過,便欲將碗放置下,但身子剛端了一半,晴悠便雙手接過,輕聲道:“謝謝。”
黑衣人端着自己的份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依牆而坐,大口大口地扒着飯,看起來完全不擔心明天被送去斬首的事。
“你不害怕嗎?”晴悠無力地用筷子撥了幾顆米送入口中,邊嚼邊問道。
黑衣人用力地嚼着米飯,動作看是有些粗魯,但卻不粗俗,“有什麼好怕的,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不過想我死可沒那麼容易,爲了生存,我付出了這麼大的努力,我是絕不會這麼輕意放棄的,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下來的機會的。”
“這裡守衛森嚴,難道你還想逃不成?”晴悠執着的筷子停了下來,捲翹地睫毛隨着雙眸地眨動一上一下的,看起來有活力多了,不再似先前那般死寂。
“辦法總會有的,你還小,不應該就這麼放棄的,如果有機會就逃出去,想要生存就必須要強大,要比任何人都人絕,要狠,只有這樣,他們纔會怕你,纔會忌諱你,活着,不是爲了別人,而是爲了自己,不要想着去依賴別人,也不要想着上天會有好生之德,只有是自己的,纔是真的,我相信我自己,所以我一定能逃出去的。”黑衣人重得地嚼着口中之飯菜,從其表情上晴悠似看到了什麼,那一刻,她似懂得了什麼。
在這一刻,晴悠笑了,她笑自己愚蠢,已經死過一次的她怎麼還不懂呢,於是她笑了,笑得很開心,很幸福,很自信。
她對自己說,她要活下去,她對小鳳說,她會活得比誰都好,於是她對黑衣人說:“我會比別人都活得強,因爲是我司徒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