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醒來兒子都這麼說,沈貴妃卻不能答應,譽王府那兒會不會照顧的如宮中這樣周到,她眼睛看不見,心裡頭就擔心的不得了:“不成,等你好了母妃再派人送你回去。”
也不讓他說話,沈貴妃命人端水過來,扶着他半靠起,給他餵了水後又命人把煲着的粥取來:“先喝點粥養養胃。”
“母妃。”嚴從煜暗啞着聲喊道,沈貴妃端着碗的手頓了頓,語氣忽然強硬,“你不必說了,我不會同意你回府去的,這一回要再任由你說的做,下回你還有沒有這命回來!”
嚴從煜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從他被帶上懸崖,得知她安然回去的消息後他就暈過去了,這兩日來一直昏昏沉沉的,左手臂也沒什麼自覺。
但活着回來了:“我不會死的。”
沈貴妃的眼淚奪眶而出,很多年前他第一回出事,那才四歲多,好好的在宮中被人從臺階上擠下去,那臺階足足有十幾階,她得知消息後趕過來,他滾了一身的傷。
醒來後還知道安慰自己,說自己命大不會死。
這些年來沈貴妃自己都算不清兒子遇到過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如今再聽他這麼說沈貴妃就心酸的不得了。
“這回說什麼母妃也不會答應讓你現在就回去,你就在這兒好好養身子,別的不用擔心,何時把病養好了,何時再回王府。”沈貴妃擡手拭了拭眼淚,把粥遞給一旁侍奉的宮女,起身出了屋子。
外面候着的嬤嬤扶住她安慰:“娘娘您別傷心,如今王爺安穩回來了,一切都會沒事。”
“有人指着他回不來。”沈貴妃站在廊下看院子裡皚皚白雪,神情和這雪一樣冷。
此時母子倆若是站在一塊兒是極爲的相似,沈貴妃擡手扶着走廊裡的扶欄問:“陸勤人呢。”
“按着娘娘的吩咐,已經派人去請,應該快到了。”
“你再去太醫院走一趟。”
“哎。”
沈貴妃吩咐過後回了寢殿,沒多久陸勤來了。
進門後下跪行禮,坐在那兒的沈貴妃良久都沒有開口要他起身,端着杯子抿了口茶後淡淡開口:“陸勤,你可之知罪。”
陸勤低頭認罪:“屬下有罪,沒有保護好殿下,請貴妃娘娘責罰。”
“之前王爺出事,念在你一心護住的份上,本宮就沒有降罪與你。”杯子輕擱的聲音傳來,隨即是沈貴妃略冷的聲調,“這次王爺險些丟了性命,爾等竟然找了兩天才把人找到,你作爲王爺身邊的侍衛長,該論何罪?”
“屬下願意爲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陸勤一拱手,說的極爲誠懇,不論如何,沒有及時救王爺就是他的不是。
沈貴妃深看着他:“本宮問你,王爺與你兵分兩路,你已引走那些人,王爺追出城去,是否爲了救人。”
陸勤顯得很冷靜:“當時從譽王府出來,埋伏在巷子內的人忽然襲擊,王爺當即和屬下交換了馬車,雖說屬下引走了大部分人,但還有餘下......”
“本宮問你的是王爺爲何出城去。”沈貴妃打斷了他的話,“他是否爲了救人。”
王爺出事時並不是一個人,這是顯而易見的,和陸勤一起先去搜救的還有宮中派出去的人,多少人看着齊家五姑娘先被救上來送回城,貴妃娘娘不會不知道,爲何現在又問他。
只這片刻的沉默沈貴妃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王爺追出城,一路到了懸崖邊上,是爲了救那個從茶樓裡被綁走的姑娘,是不是。”
陸勤雖說沉默不語,可這會兒腦袋也轉的飛快,貴妃娘娘若要因爲這個把王爺受傷的事怪罪到齊家五姑娘身上,那今後豈不有了芥蒂。
但他要說不是,貴妃娘娘也不會信,那他該怎麼說?
“那姑娘是不是兩年前王爺在城內出事時一起掉下山坡的那位。”
沈貴妃的聲音傳來,陸勤心一定,低着頭開口:“王爺與齊姑娘約在茶樓,不料王爺造伏,與兩年前一樣,齊姑娘意外受了牽連。”
陸勤說完之後沈貴妃臉上露出一抹笑,沒達眼底:“牽連?”
兒子的這幾個侍衛到底有多忠心沈貴妃是清楚的,這番話說的像是出於道義情理都不得不去救受了牽連的人,可沈貴妃同樣清楚兒子的秉性,他可不在意別人的性命。
她送去的宮女,聖上賜下去的美人,如今都不知道被送到了哪裡,若要牽扯些情理在其中,王府外院估摸都能養好幾院的人。
這些年來她何曾聽說過兒子主動去見一個女子,這要是看不出半點心思來,沈貴妃這些年就白活了。
“是。”陸勤硬着頭皮,“王爺受了伏擊,不知他們如何知道齊姑娘在茶樓內,等屬下趕過去,人已經被劫走了。”
嚴從煜趕到的時候陸勤還在和那些人周旋,時間不等人,嚴從煜自然是急追出城。
屋子內安靜了下來,不遠處的爐子上烹着茶水,似乎是燒開了,沸騰的頂着蓋,陸勤又熱又緊張,額頭上密佈了一層薄汗,這番話若是錯了,那別的話可就是錯上加錯。
“王爺如何受的傷。”
許久,沈貴妃淡淡的問了句。
這件事陸勤倒是無需想就能回答:“屬下趕到時王爺已不在崖上,隨身兩個侍衛皆已身亡,劫持齊姑娘的那幾個人也都死了。”
換句話說,王爺如何受的傷,只有問王爺和齊姑娘兩個當事人才知道。
屋子裡再度陷入安靜,這時沈貴妃派出去的嬤嬤回來了,沈貴妃擺了擺手,陸勤得以離開。
蘇嬤嬤靠近沈貴妃說了幾句話,沈貴妃臉色微凝:“告假了?”
“是啊,太醫院那兒是說她告假了,前幾日開始齊太醫就替她告了假。”
失蹤時齊家那兒有沒有報官沈貴妃不清楚,但這消息卻沒有半點傳出來,兩天前回去時也是沒什麼傳聞。
齊家是否清楚齊姑娘失蹤原委?
“越河水患的時候,也是她。”沈貴妃似是嘆息,上次召見她賞賜,看着倒是不卑不吭。
可要是考慮多一些,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太平的主,光是進太醫院學醫這一樣就已是例外。
“娘娘,是不是要再打聽一下這齊五姑娘的事。”
“上回怎麼說的。”
“從小在惠州長大的,兩年前才被接回京都,庶出的,底下有個弟弟,兩年前送去了渭南書院唸書,齊五姑娘回齊府沒多久就被送到了太醫院,聽聞是極有天賦,備受齊太醫看重。”
“沒點本事如何進的去太醫院,還進了內教習。”沈貴妃話語一頓,“她跟在誰身邊學醫。”
“溫太醫收她爲學生了。”
“溫太醫。”沈貴妃重複了一遍,隨即似有了主意,“明日陸太醫何時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