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說的容易做起來難,戚相思理想中應該可以纏繞在一起的藤條,要把它們接在一塊兒就是個難題。

可她不能停下來,手中的事情一停,心裡就會亂。

嚴從煜開始發低熱,昨晚高燒過後,如今他的身子開始冷,山洞內在沒有什麼可以燒的了,要是今晚還留在這兒,會凍死。

沒有火雪水就融的很慢,戚相思用手捧着帕子,裡面的雪透出來快凍僵她,戚相思低下頭哈氣,讓融開來的雪水不那麼冷,之後才讓他喝。

洞外的天白茫茫一片,大雪從天上揚下,懸崖邊際這兒風一大就吹的凌亂,底下的山林也覆蓋成了白色,戚相思往上看不到崖頂,往下也目測不出到底還有多深,拿起剛剛纔纏繞好的藤條往下延伸,手上的就剩下一截時,底下才不過三丈。

她忙乎了半天,這點長度只夠擺在上面現現眼。

戚相思又把它們拉上來,拉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藤條不動了,戚相思朝下看去,欲哭無淚,卡在一根樹枝上了。

她扭過頭看嚴從煜,他微眯着眼睛靠在那兒,臉色並不好。

只喝水,還不太乾淨,什麼吃的都沒有,他這幅樣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戚相思唯一一次受了重傷是在五年前,她和阿鶯是兩個姑娘,初到永州時就容易受人欺負,那回她討來給阿鶯去買藥的錢和饅頭被他們搶走了,她發了狠,和他們大打出手,最後的她砸破了他的頭,代價是手臂折了。

她痛了半個月。

那時年紀小,骨頭長起來也快,可那疼痛太難忍受了,又沒有那麼多錢去配藥,接好骨之後就擱那兒自己長。

嚴從煜手臂上的箭傷深及骨頭,如今別說是傷藥,連止痛都不能,戚相思能想象他有多痛。

時間慢慢過去,洞外除了寒風什麼都沒有,白際的天漸漸暗沉下來,預兆着夜晚又即將來臨。

洞內提早暗了下來,戚相思靠在牆邊,對面的嚴從煜似是睡着了,她剛剛去看的時候燒還沒退下。

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戚相思的胃餓的抽疼,加上人的疲乏,說不出的的累,天一黑,她心裡就會開始發慌。

“喜歡一個人啊,願意爲了她做任何事。”

腦海中猛地竄起了夕月郡主說過的這句話,戚相思捏着袖子的手一緊,再想起的,是他跳崖救她的畫面。

其實她並沒有看到他是怎麼跳下來的,那時風太大,吹的她只想眯眼,睜開時看到的又是落空的腳下和不知多深的懸崖,就算是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這麼掉下去她還是會怕。

有人說這樣的時刻腦海裡會竄過許多東西,實際上戚相思什麼來不及想,腦袋一片空白,等她真正緩過神來時他已經拉住她了。

他救了她,兩次。

擋箭若是本能,可跳下來呢。

他是不是真的如夕月所說。

比起想死亡,想這些讓她沒這麼壓抑。

可這些,是她從沒想過的。

從戚家出事那天起,她送走了弟弟,茫然着根本不知道如何找兇手,原本以爲就是在永州活着,遠遠的看着弟弟就好。

後來被抓去山寨遇見了阿鶯,回了永州找不到弟弟,那時她的這輩子就是在活下去的同時找到弟弟。

再後來......

戚相思擡頭看他。

阿鶯病逝,她來到了齊家,又有了變化。

想過報仇,想過力所能及爲阿鶯達成生前的心願,還要找到弟弟。

她計劃了這一生的許多事,爲了這些事努力活着,可唯獨沒有把自己算進去。

這會兒,她有點慌了。

洞外的天灰暗時洞內已經昏沉沉快看不清了,對面的嚴從煜睜開眼,看到戚相思縮着身子靠在那兒,像是要把自己團縮成球。

他輕動了下手臂,眉頭都沒皺一下,對面的戚相思發現他醒了,擡起頭看他,兩個人都沒有吭聲。

半響,低啞的聲音傳來:“過來。”

戚相思以爲他口渴了,要去外面取雪,嚴從煜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戚相思挪到了他身旁,嚴從煜擡起右手輕輕攔了她一下,戚相思靠在了他旁邊的牆上。

正當她不解時,他淡淡道:“睡吧。”

他靠她很近,只要她微微一側頭就能靠到他的肩膀,戚相思沒由來臉頰發燙,故作鎮定的擡手捂了捂他的額頭,聲音是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輕:“頭還疼不疼。”

嚴從煜搖了搖頭:“你睡吧。”

這會兒戚相思也不矯情了,沒有吃的,白天她又鼓弄了藤條,如今最是需要保存體力的時候,她要跟着病了,誰來照顧他。

心裡記掛着事,原以爲睡不着,誰想戚相思亂哄哄着腦袋很快就睡着了。

山洞內越發的暗,但嚴從煜並不怕,他轉過頭看到她原來靠着牆的頭如今一點一點的像是要掉下去,緊眯着眼睛,似乎睡的還挺熟。

擡起手,嚴從煜扶住她,往他肩膀上靠去。

這一步做完,忽然的,耳畔傳來了她喃喃的低語聲:“你喜歡我啊。”

嚴從煜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直到發現她只是說夢話,他放下手來,耳畔又傳來她的聲音:“你喜歡我什麼?”

嚴從煜仔細看她,這麼近的距離昏暗中她的臉龐清晰,微微泛紅的臉上小嘴輕嘟,眉頭偶爾鎖攏,一會兒又舒展開來。

靠的還挺舒服的,戚相思微動了動,半邊臉擠着他的肩膀,低聲喃喃了一句他聽不清的,隨後就沒有聲音了。

均勻呼吸聲傳來,嚴從煜睡不着,其實他昨夜也沒睡,直到看着她醒了,在她忙的白天裡才休息了一會兒。

昨夜她一直在做惡夢,他聽到過很多遍她提起戚家,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親人的名字,最後都帶了哭腔。

而此時她在做什麼夢呢。

夜是漫長,更何況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時辰,等待的時間是最爲煎熬的。

戚相思是做夢了,白天想什麼最多,她就夢見了什麼,自己站在小王爺面前,看着他冷冰冰的樣子,她還花蝴蝶一樣圍着他轉,一會兒問他是不是喜歡她,一會兒問他喜歡自己什麼。

可他都不回答她,就冷冰冰看着他。

戚相思沒放棄,想盡了各種辦法,拉他手沒拒絕,擁抱他也沒拒絕,她大着膽子摟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要往他臉頰上湊去。

忽然,他笑了,嘴角上揚着十分好看的弧度,就連那眼底的冰冷都一瞬融化,裡面轉而充斥成了愛意,濃濃的從雙眸中四溢出來,就看着她,笑的是從未有過的開心。

戚相思認識他這麼久從沒看到他笑過。

她忽然醒了。

戚相思猛的驚醒,下意識的朝着洞口那兒看去,分不清現在什麼時辰,但她聽見外面有動靜。

轉頭看嚴從煜,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戚相思便沒有作聲,直到那聲音漸漸遠去消失不見,半個時辰之後,外面又有了動靜。

這樣的聲音遠遠的出現了三次,嚴從煜都沒有動,直到洞內由黑轉暗,外面的動靜聲聽起來和之前那幾次也沒有明顯的分別,嚴從煜撿起地上的石塊衝着洞口那兒扔了出去。

片刻之後,外面的藤條發出被撕扯開來的聲音,一個黑影蕩進了山洞。

......

他們得救了。

宮裡派了人出來救他們,帶隊的是陸勤。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無數人在這邊搜着,懸崖下的山林裡這幾日幾乎是幾步遠就能看到搜找的官兵。

想到人可能在懸崖上還是因爲戚相思那根半掛着的藤,因爲被樹枝勾到纔沒能拉回來,又因爲她編的夠粗,昨天傍晚細心的幾個侍衛就在懸崖下望見這段半掛的粗藤條。

陸勤即刻安排人搜找,但要放人下山崖也耗費了很大的精力,再加上他們不是唯一在找他們的人,陸勤爲了避免王爺再遇襲,先是派人在另一邊佯裝找,最後才找到他們。

戚相思不知道他是怎麼分辨出前後那幾回動靜的不同,等人下來之後,他要陸勤先把她帶上去。

戚相思沒來得及看到他被帶上來,這邊送她上馬車之後就即刻送她回了齊府。

此時的天才矇矇亮,齊府內一片安靜,敲門聲響起後錦繡園那兒齊鶴瑞才被吵起來,這一下穿衣點燈,除了不能驚動老夫人之外,二房那兒齊鶴年得知消息也匆匆趕來,他倒沒有睡,只在書房裡呆了一夜。

齊鶴年還比齊鶴瑞快一步趕到了前廳,見戚相思一個人站在那兒,整個人亂糟糟的像是劫後餘生,齊鶴年上前摟住了戚相思,嘴裡寬慰着:“回來就好。”

戚相思身子一僵,齊鶴年這會兒察覺不到她這樣的異樣有什麼奇怪的,摸了摸她的頭,吩咐下人去衙門內把報的案子銷一下,兩天兩夜了,她失蹤了兩個晚上。

這時齊鶴瑞走了進來,父女倆沒有什麼多激動的欣喜,但齊鶴瑞也吩咐了人去廚房裡煮吃的,繼而又問她:“出了什麼事。”

戚相思顯得有些茫然,這樣子齊鶴瑞更急了,失蹤了整整兩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先去休息吧。”連顧氏都看出來了現在敏鶯這樣子問不出什麼來,要再追問,怕孩子容易受刺激。

“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說。”齊鶴年給戚相思把過脈,讓趕過來的玉石和丁香把人先帶回四宜院去好好沐浴一番休息。

顧氏見此跟了過去,廳中就剩下兄弟二人,齊鶴瑞放心不下:“二哥,該問問清楚,這萬一出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齊鶴年剛剛給她診脈時她心緒很平和,並沒有什麼異樣,若真發生過什麼,哪裡能如此。

“但是......”

“我和吳大人說過了,衙門那邊不會傳出什麼來,且看這兩日。”兩兄弟的關注點不同,可最終目的都是一致的,其餘的,明日再問就知道了。

......

這邊戚相思回了四宜院,一路都沒有吭聲,顧氏當她是受了驚嚇沒有緩過來,實際上戚相思在擔心小王爺,比起自己失蹤,這位主失蹤纔是大事。

可接連兩日過去,戚相思竟沒有聽到半點有關於譽王失蹤的事,彷彿他根本沒有出過事,一直在譽王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