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太子已經入獄,茂家也被封,但是太子的事沸沸揚揚持續到了十月底都還沒停止,京都城裡人心惶惶,生怕粘上和太子有關的事。
天色暗下來的譽王府外,戚相思在巷子口等了一個多時辰纔等到馬車回來,先下的陸勤看到了不遠處的身影,隨後朝着戚相思走來。
“齊姑娘這邊請。”
陸勤從巷子內把戚相思帶入譽王府,走過了幾個園子,偌大的譽王府內靜悄悄的,戚相思跟着陸勤來到前廳,嚴從煜剛從通州回來,風塵僕僕。
距離她得知消息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又不能明着和別人打聽他的事,只能來譽王府這兒守着,今天是第三次。
戚相思望着他,也不拖延:“我聽說在永州抓捕的官員中有人認罪了隱瞞戚家滅門案子一事,是不是和王爺您有關?”
嚴從煜洗了手,接過布巾擦乾,淡淡道:“是。”
戚相思心中微鬆了一口氣,她猜想的沒錯:“那什麼時候會查?”
“齊姑娘,如今案子的卷宗就在刑部,若是要查,恐怕還要些時候。”陸勤這些天跟着王爺東奔西跑,都是爲了私鹽的事,別說是六年前戚家的案子,刑部壓着這麼多卷宗,最後事情瞭解後去一件件查,那也還得很久。
戚相思也沒想這麼快,若是刑部很快着手,祖父和父親留下的東西就都保不住了。
似乎是看出了戚相思的擔憂,嚴從煜補了一句:“私鹽一事,半年內不會結束。”
趙王爺雖然找到了鐵證,可不能說明所有,十年時間,多少官員參與到了這買賣中去,得花精力下去查,就算是最終聖上不追究到底,那該查的還是得查。
更重要的是官員的補替,多名官員落馬後朝廷也緊缺人手,再加上太子的事還沒審完,這些擱在刑部的陳年舊案肯定要等所有的事塵埃落定後纔有空暇去顧及。
得到了確肯,戚相思的心放了放,她也明白,從永州帶回來的那些官員,若非他從中周旋,絕不會多吐露幾件事出來給自己加重罪名。
“謝謝你。”她笑看着他,不論這件事最終成不成,她都得感謝他。
嚴從煜握着杯子的手微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一旁陸勤比他主子顯得熱情多了:“齊姑娘在外頭等了這麼久,還沒用飯吧。”
“不用。”戚相思忙搖頭,“我...我得回去了,晚了就回不了宮。”
陸勤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那我送齊姑娘出去。”
送了戚相思離開後,等陸勤回來嚴從煜已經在書房內,換過一身衣服後坐在桌前翻着案卷,那是剛剛陸勤和戚相思說的,留在刑部內關於戚家案子的卷宗。
陸勤把管家放在外頭的粥端到裡面:“王爺,趕回來的時候您就沒吃東西,先吃點再看吧。”
嚴從煜輕點了下桌子讓他放下即刻,陸勤看那成堆的卷宗,欲言又止。
“有事?”嚴從煜擡頭看他。
陸勤神情一閃:“王爺,齊姑娘回去了。”
嚴從煜淡淡的嗯了聲,陸勤眼底閃着糾結,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主子,您替她查這案子,爲什麼不告訴她。”明明卷宗在這兒,非要他說是在刑部。
傳來的是翻書的聲音,嚴從煜沒有回答他,陸勤只得退出屋子,外頭守着的幾個侍衛看到陸勤出來,其中一個忙拉他到了一側:“陸大哥,齊姑娘一個人回去的?”
陸勤點點頭:“有馬車接她。”
“都這麼晚了她一個姑娘家回去多不安全啊。”其中的侍衛低聲道,“大哥你都送她出去了,怎麼不把人送到宮門口。”
陸勤好笑的看着他們:“怎麼,之前一碗麪就把你們給收買了。”
“那也不是這麼說的,王爺對誰都沒這樣啊。”
幾個小的都看清楚了,陸勤無奈,他深知主子脾氣,剛剛那一問已經屬逾越了,關於齊姑娘的事,恐怕貴妃娘娘來了都問不出一二三來。
“王爺做事自有主張,有沒有人跟着,還輪的到你們操心。”陸勤敲打過他們後離開了主院,留下兩個人在那兒面面相覷。
“這話什麼意思,到底是派了人沒有?”
“那還用問,肯定是派了的,王爺做事還能比我們想的慢不成。”
“還是你有道理。”
......
夜黑風高,十月底的晚上,屋外的寒意直逼入窗。
戚相思坐在窗前,屋內點着幾盞燈,窗前的桌旁還放了盞,旁邊針線簍中放了一隻墨色的袖釦,另一隻在戚相思的手中。
比起剛到齊家時,戚相思的女紅進步了很多,只是要把雕琢好的寶石嵌在袖釦上並不容易,她忙了幾天才做好一隻。
把線頭藏到暗處,戚相思翻過來看了看,袖釦用的布是最好的,寶石也是她專程挑了打磨齊的,小王爺腕上那副她也就看了幾眼,勉強能記住個大概。
“應該差不多了。”戚相思把兩隻並在一起看了看,還挺像他那副。
乞巧節那天買的東西都是用他袖釦上的寶石付的,她有些過意不去也不想欠人情,只是找遍了幾家鋪子都沒尋到一樣的,只好自己動手做。
把袖釦放下,戚相思揉了揉脖子起身,這時院子裡安安靜靜半點聲響都沒有。
戚相思推開門走出屋子,今夜風大,厚厚的雲層覆蓋着天,月牙的光亮隱隱透着,也不知什麼時候能破開見月明。
在外呆了會兒後戚相思很快回屋休息。
良久,天際漸露了灰白,黎明至,五更天時京都城的早市就已經亮起了燈,灰濛濛中從有百姓從城門口入,挑着擔子推着車來趕集。
這時已是早朝,比起早市的熱鬧,朝堂之上一派安靜,幾位要臣站在那兒沒吭聲,底下那些也皆是低着頭,朝堂的中間跪着禮部侍郎,身子戰戰兢兢的發着抖,額頭上的汗都已經滴到了地上。
“董愛卿,許大人所言可屬實。”
半響,龍椅上傳來淡淡的問話聲,地上跪着的禮部侍郎身子一哆嗦,擡起頭強裝着鎮定:“皇上,臣所言句句屬實,許大人這是栽贓污衊。”
“皇上。”許大人出列,嚴肅着神情跪在了禮部侍郎身旁,“皇上明鑑,臣等已經查明真相,董大人利用邦交和外族私下來往,在其府中已經搜到來往書信,這些書信都是董大人替太子傳遞,時間已有兩年之久。”
“你含血噴人!”董侍郎怒瞪着許大人,隨即跪着求皇上,“書信一事連臣自己都不清楚,許大人居然還能從臣的家中搜到,臣在任不過三年,怎可能與外族通信兩年,這是污衊!”
“是不是污衊有書信爲證,臣絕不是信口雌黃。”
在前列的幾位王爺冷眼看着,嚴從煜也在其中,他就站在岳陽王的身旁,對於這一幕的發生似在意料中。
朝堂之上兩個人爭執不下,董大人不承認自己和外族之人私下通信,許大人則是義正言辭的說他有,還以書信爲證,舉了幾次他行爲異常的證據。
很快的,皇上聽的不耐煩了:“許愛卿,你這麼說,就是太子與外族私下往來了。”
許大人點點頭:“皇上,太子殿下先運賣私鹽給外族,後又有此不軌來往,永州和南淮等地皆有他私養兵力的證據,太子這是意圖聯合外族謀反啊!”
一錘子下來,關在天牢裡的太子又多了一條意圖謀反的罪名,皇上看起來並不爲所動,而是朝着前列的趙王爺看去:“老九,你怎麼說。”
趙王爺出列,恭敬道:“父皇,大哥主謀私鹽一事證據確鑿,並無可辨,北疆自古以來都常犯我朝,但因其地處偏寒,物資匱乏,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是缺鹽的,如今大哥把私鹽運出我朝,和那些外族做交易,直接替他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這其中的意思,兒臣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想的。”
一個月前呈遞的奏章中還寫明太子通敵賣國,不論趙王爺怎麼說,也是那層意思。
外族物資匱乏,發展並不能壯大,雖有來犯也能很好阻止,可太子還把他們缺乏的東西運送過去,豈不是在助長人家強大,而這強大後的深意,是鼓勵他來犯還是要合作謀反,都是大罪。
“朕也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皇上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首輔大臣,“韋愛卿,太子怎麼說。”
“太子殿下並不承認他與外族來往一事,更沒有通敵賣國謀反,求皇上明鑑。”韋大人簡言意駭,這私鹽一事兒想不承認也沒辦法,鐵錚錚事實,可這通敵賣國的說法就是落井下石了。
趙王爺看了韋大人一眼,也不再說什麼,朝堂又安靜了下來,也不知皇上心裡在想什麼,他環顧了一圈所有人,最後定在了嚴從煜的身上,臉上還露出了些笑意來:“十一啊,這些天你去通州,查的如何了。”
“已經查實。”
“好。”皇上點了點頭,“你做的不錯。”
前頭說了這麼多也沒人得一句誇,譽王爺查了個巡道員就得了皇上的誇獎,明白的看懂了皇上在轉移話題,不明白的,又覺得譽王爺就是得皇上器重。
之後退朝,和前幾回一樣,對於太子如何處置的事,又沒有定論。
諸位官員紛紛從殿內出來,嚴從煜走在後面,下了臺階後被趙王爺叫住了。
趙王爺走上前拍了拍嚴從煜的肩膀,“十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嚴從煜不着痕跡的朝旁走了一步,趙王爺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笑了笑,“十一還是這麼不肯讓人靠太近啊。”
“這次的事要是沒有你替九哥分憂,恐怕也不會辦的這麼漂亮。”趙王爺跟着他朝前走去,一旁經過幾名官員,趙王爺的視線落在其中一位上,“大哥被關了這麼多天,你可去看過他。”
“沒有。”
“父皇這麼多個兒子,最疼十一你,不過如今看看,父皇還是最疼大哥的。”趙王爺語氣微頓,眼底一閃而過不滿,笑看着嚴從煜,“之後還得辛苦你一陣子。”
嚴從煜沒吭聲,趙王爺也習慣了他這幅樣子:“對了,二哥病了有幾日,你有空去看看他,畢竟是兄弟。”
“好。”
兩個人走到了宮門口,趙王爺開懷的又拍了拍他肩:“出門好些日子,還沒進宮見過貴妃吧,我就不拉你了,你快去給貴妃請個安吧,咱們改日再續。”
“九哥慢走。”嚴從煜目送他出宮門,轉身朝內宮方向走去。
這邊趙王爺出了宮,上了馬車後從大街繞過進了巷子,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四合小院前。
小院內等着他的正是在朝堂上剛剛爲太子說話的首輔大臣韋大人。
一改剛剛朝堂上那維護太子的模樣,韋大人恭敬的請了趙王爺入內:“王爺今日朝堂所言,陛下心中必定是有數。”
“說了這麼多天父皇都還沒決定處置太子。”趙王爺臉色微凝,私鹽一事鐵錚錚,又和北疆外族有牽連,竟然只把太子打入天牢而已。
“聖上對太子猶豫,那茂家可都已經處置掉了。”韋大人笑的猶如是老狐狸,“王爺放心,廢太子一事是早晚。”
趙王爺微眯起眼,他廢了這麼大的勁,可不是爲了廢太子這麼簡單:“父皇要我把這件事交給四哥去辦。”
韋大人給他倒了杯茶:“王爺稍安勿躁,如今朝堂內外事已明瞭,讓定王爺去辦才更爲妥當,您已經爲了成王殿下求過情,待廢太子詔書一下,您還能爲他求一下兄弟情,彰顯您的大義。”
趙王爺對他的話不可置否,兄弟大義他自然清楚,可只是廢太子,他這幾年來的功夫豈不算白下。
“王爺您如今只需等,餘下的事,交託給譽王殿下去辦也可。”韋大人如意算盤打的好,前借了盾,後拉人墊背,如今只要穩坐着,待形式一來,再推波助瀾。
“不能再交給他了。”趙王臉色一沉,“十一不是我的人。”
“那王爺您看?”
“還不如讓二哥去將功贖罪。”趙王緩緩道,“十一心思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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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午,戚相思從西藥房內回院子,在院子裡見到了個意外的人。
夕月郡主站在院子裡,身後跟了好兩個侍奉的宮人,手裡也不知拿着什麼,看樣子等她有一會兒了。
“你怎麼回來這麼遲。”見她來了,夕月不滿的噘着嘴,她剛剛想去西藥房找她還被攔下來了,這太醫院的規矩真多。
“只是回來取個東西,等會兒還得過去。”戚相思開鎖進屋,夕月不打招呼的跟了進來,她左看看右瞧瞧,最終視線定在了戚相思放在桌上沒來得及收的針線簍子,眼眸一亮,“這是什麼。”
話說着她好奇拿起來看,袖釦上鑲嵌着寶石特別漂亮,但又不算太惹眼,她就算是年紀小也知道這不是姑娘家所用的,於是她把袖釦放了回去,轉過身看戚相思,倒也沒繼續追問什麼,而是讓宮人把鳥籠子拿上來:“你看。”
宮人掀開罩子,鳥籠內露出了兩隻漂亮的金絲雀,肉嘴白身,還是名貴的品種,看那模樣才養了幾個月。
戚相思輕笑:“買的?”
夕月點點頭,她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原來她們根本沒像她那樣去掏鳥蛋,都是派人去買最好看的回來。
戚相思看着鳥身上嫩黃色的毛,笑着搖頭,這一看就是家養做寵物並非野生,不過幾個孩子比比總是夠了,不必和她說的那麼清楚。
“那你可比贏了。”
“我和她們說要等養到半歲來比誰叫的好聽。”夕月看了眼那兩隻金絲雀,“我挑最好的,纔不會輸給她們。”
“萬一養到半歲它們叫的不好聽呢。”
夕月坐下來微晃着腿:“那我就再去買叫得最好聽的過來。”
戚相思笑了,還真是一點就通。
“哎,你給我出了主意,我還沒謝謝你。”夕月臉頰微紅,大約是鮮少說出這樣的話來,語氣都有些不自在。
“不用謝。”戚相思拿好了書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看着她,“我要回西藥房了。”
“那好吧。”夕月從凳子上下來,乾脆的跟着她出了屋子,也沒多停留,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戚相思無奈的搖搖頭,這回來她這兒報過喜,應該不會來了吧。
......
可孰料,十天都沒過,這小丫頭又來太醫院找她了,還衝着她笑的神神秘秘,說她知道了個不得了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