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四十一章 重逢(二)

她一栽倒,驚得衆將齊齊一跳,衆人都知道君珂這些天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如今在這早已絕望的時刻,在絕無可能的境地,忽然聽見日思夜想的聲音,她會怎樣?

巨大的壓力突然放鬆,繃緊的弦剎那斷絕,她會不會抗不住這樣的刺激而出事?

衆將連指揮都忘記了,拍馬就往君珂身邊趕,還沒趕到,忽然看見那匹雪白的騰雲豹蹄下騰起一個人影,像一道暴風突然捲起,唰一下便飆了出去。

那條人影快到連形狀都看不清,在衆將驚呼之前,已經一頭撞進了對面衝來的王庭大軍!

鐵鈞等人大驚失色——君珂瘋了!那聲音隔得還遠,她竟然不等戰事結束,要穿過兩個戰團去尋找!

此時黑夜混戰,敵我不明,她單身獨闖萬軍,這要有個閃失,連骨頭都找不回來!

那聲音聽起來確實像納蘭述,但是隔這麼遠,誰能保證不是僅僅聲音相像,是另一個人?甚至還是敵人?

這麼一想,所有人都激靈靈打個冷戰。

然而此時,衆將都在指揮己方戰鬥,一時無法將士兵收束,雖然鐵鈞連連發令,鍾元易一陣暴吼加快攻擊速度,醜福已經迅速抽調一批雲雷騎兵形成尖錐陣型,不顧一切要跟進去,但是君珂何等速度?只看見人影一閃,半空中青蓮色衣袂一閃,人已經看不見了,只有聲音遠遠傳來。

“所有人原地作戰,不得跟隨,這是軍令!”

“嗷唔”一聲暴吼,淡藍銀光一閃,如流光劃過天際,幺雞衝了出來。

所有人留在原地——哥可不是人。

幺雞在半空中興奮長嘯,千狼仰首呼應,黑影灰影紛紛騰起,幺雞大將軍,帶着它剛剛收的小弟,撲入了戰團!

羣狼奔騰,腥氣猛烈,黑暗中綠色鬼火閃動,狼脖子上炸起的毛髮挺立如箭,對面本就有倉皇之態的王庭大軍,先是看見一條纖細身影衝入己方戰陣,下意識地去阻擋,隨即便見士兵們星花般向四面濺開,伴着血花重重落地,而那條人影就像天下最鋒利的錐子,瞬間剖開前鋒,哧地便滑進了大軍之中!

王庭王軍大驚失色,拼命揮舞旗號通知後方變動陣型阻擋,通知保護大王,在他們的意識裡,這人必然是來刺殺大王的,自然要拼死阻止!

前頭旗手剛剛揮舞了幾下,就聞見一股濃烈的腥氣,隨即綠光大盛,鼻息咻咻,羣狼撲到!

王軍迅速撥出萬人騎兵隊迎上去,草原人都知道狼羣的厲害,此時心中驚恐,叫苦不迭,只得拼命阻擋,一個千人隊隊長一擡頭,看見羣狼最前方,眼珠子驀然瞪圓了。

狗!

一條狗!

一條大白狗!

一條長得像獅子的大白狗!

一條長得像獅子的率領羣狼的大白狗!

那隊長以爲自己眼睛有問題,拼命眨眨眼睛再看,這回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狗!

不是白的!

是藍的!

一條大藍狗!

一條長得像獅子的大藍狗!

一條長得像獅子的率領羣狼的大藍狗!

……

萬人騎兵隊隊長要瘋了。

這個世界玄幻了。

這條忽白忽藍的詭異的狗,讓這倒黴隊長十分警惕,下意識長槍盾牌都已經舉起,就等着它從自己上頭飛過時,好當空一搠,捅它個腹穿腸斷!

幺雞飛着。

飛過他的上空。

看起來渾然不覺。

隊長正在歡喜,幺雞忽然低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自上空掠下,垂直直視,圓溜溜的眼珠子,一斜、一瞟、再一翻!

騎兵隊長一怔,渾身汗毛瞬間炸起——這哪裡是狗的眼神,這分明是人的眼神,還是上位者纔有的那種,睥睨、驕傲、冷淡、譏嘲……在那樣的目光裡,你會覺得它是人,而自己是狗!

隨即他看見幺雞爪子一伸。

崩崩崩!

爪子上依次彈開精光閃亮的指甲,月光下根根如小型匕首!

幺雞垂爪,輕飄飄一劃。

咔嚓一聲微響。

騎兵隊長的槍尖,就像豆腐一樣,無聲無息地斷落,砸在他的頭上!

騎兵隊長大驚,下意識一縮頭,生怕這條古怪的狗,下一掌就拍爛了它的腦袋。

幺雞卻根本看也沒看它一眼。

哥是老大,你見過老大親自出手的嗎?老大都需要打架的話,要小弟幹嘛?

幺雞飛了過去,即將飛過的時候,爪子輕描淡寫地對底下騎兵隊長點了點。

那頭最先認主的黑狼首領立即撲過來,“嗷”地一口,便咬斷那隊長的咽喉。

幺雞讚賞地點頭,尾巴一卷,將那隊長頭頂冠上的藍羽捲了下來,插在黑狼腦袋上。

羯胡軍隊規矩,將官都戴羽,十人隊長黃羽,百人隊長青羽,千人隊長藍羽,萬人隊長白羽。

黑狼戴着那藍羽,頓覺萬分榮耀,顧盼自雄,放聲長嘯,四面羣狼,頓時眼冒藍光,滿滿嫉妒。

幺雞本是心血來潮,看見小弟們的眼神,忽然發覺,原來狼也是有等級有競爭有虛榮心的!

幺雞突然豪情迸發——哥不僅要做老大,還要做個有組織有紀律的老大!哥手下也要有將軍、副將、參將、校尉、隊長……

哥手下也要有鐵鈞、醜福、晏希、鍾元易、牛一……

那幾位如果知道此刻幺雞的“宏圖大志”,八成得一口血噴上雲霄……

幺雞豪情迸發的後果,就是它在半空騰飛,踩着人腦袋穿行,看見頭上戴鳥毛的,爪子便一點,自然有狼狂撲而上,搶奪那根鳥毛。

於是王庭的將官們遭了殃。

於是狼們很快很多都插上了鳥毛,一羣狼,歪着插着戴着青的黃的藍的白的羽毛,縱橫戰陣,有的戴頭上,有的插頸上,有的叼嘴上,還有夾在腚上的……

眼看鳥毛漸漸少了,狼們急了,埋頭亂搶,有個士兵屁股上不小心沾了幾根鳥毛,也被一條急欲建功的狼一口叼了去……

此時如果從上空進行俯瞰,就會發現一副詭異的景象,黑壓壓的王庭的大軍內,不斷有綠光浮沉,一團團血花綻開,結成的陣型被一次次沖毀破壞,一聲聲慘叫驚天動地,而在軍陣的最中心,則形成一條快速前刺的直線,像一柄染血的利劍,從外向內刺入,所經之處,濺開血點無數!

團團血花,是幺雞造成的後果,劍尖血點,則是君珂的前進步伐!

君珂已經衝到了王軍之中。

相對於幺雞的殺傷力,王庭王軍最關注的自然是這個女子,幺雞羣狼,畢竟是野獸,而來自對方戰陣的刺客高手,纔可以對大王造成生死威脅,所以君珂趁人不備剖入前鋒很快,但是對方有了準備之後,便步步艱難。

有人衝過來,彎刀劈下,君珂閃過,一拳震出連倒三人,身後有勁風接近,她頭也不回,一腿向後飛彈,砰一聲有人吐血飛出,她已經藉着蹬力飛竄而出,一頭撞飛了一個壯漢,藍色羽毛落下來,被頭頂刀風捲起,她身子一矮,刀從頭頂捲過,一縷髮絲落在鬢邊,染了不知誰濺出的血,沾上她雪白的腮,她戰陣之中回眸,眼眸凜冽,四面的人都一靜,爲這女子的決然和殺氣所驚。

一靜之後,又是無數人潮擁過來,長槍彎刀火花四濺,君珂手中軟劍抖得筆直,劍氣凌厲,呼嘯而過。

“讓開!讓開!”

她無意殺人,無意闖陣,只想儘快奔到那聲音來處,確認那是不是納蘭述!她甚至不敢等戰爭結束再去尋,害怕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等到一切結束,便已經來不及!

腦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其餘一切都已不顧。

對方沒有回答,人潮翻涌,忽然一靜,隨即一羣士兵快速奔走,穿花一般躲過她的殺手,一人厲喝:“結陣——保護大王——”!

嘩啦一聲大響,對面數百人,前盾擋身,長槍結陣,步步推進,所有士兵起步落足,宛如一人。

羯胡以騎兵爲主,但也有主防禦的步兵,爲了阻止君珂進一步闖入,這些盾牌兵和長槍兵被派了出來。

在君珂充血的眼睛裡,那遮擋住身體的巨盾,是一座礙事的牆,那起落同時的腿,像是一個巨大的織布機,那些閃亮推動的槍尖,像是織布機上下推動的齒,要將她夾在其中,不得寸進! www ttкan ¢ O

而她是一隻染血的梭子,要將所有布絲,密集成布,霍然截落!

君珂一聲低嘯,騰空而起,手中光芒一掣,左右雙手,都有一柄劍!

雙手練劍,她一直在偷偷練習,是爲了鍛鍊自己的靈活和協調能力,開發大腦,此刻左右雙手,光華一泓如秋水,左側微微青光,看來陰邪深涼,是沈夢沉的內力,右側晶瑩乳白,看來聖潔光明,是梵因的真氣。

雙劍連劈,半空裡青光白光交織如練,灰土地上似捲起青綢白帶,飛掠遊曳。

轟然悶響,盾牌士兵持盾的手腕,被細長的利劍一帶而過,鮮血點點灑落,流得不多,卻再也把持不住沉重的盾牌,盾牌轟然落地,砸碎了前排士兵的腳趾。

啪啪一陣連響,數十柄長槍被青光一帶飛上天,衝刺雲霄數丈,再飛嘯落下,刺傷無數人肩胛。

隨即無數聲悶哼,大光明內力最後涌出,每個人心頭如遭重擊,一波波向後摔倒,像多米諾骨牌,瞬間連遞,一連串倒了一堆。

人影一閃,君珂躍起半空,氣息微喘。

這一下也動了全力,她心頭微跳,身在半空,遙望先前發出聲音的方向,大喊,“納……”

聲音出口,她便一驚。

她的聲音啞了,還帶了哭音。

闖入戰陣時辰還短,但在這短短時辰內,她耗費太多內力精神,殺傷無數,真力大減,聲音已經不能及遠,更重要的是,她的聲音因爲激動已經變了。

此刻這種帶了哭音的聲音,如果傳入納蘭述耳中,被他辨認出來,他是不是也會心神大亂,不顧一切闖陣來接?

可他在戰陣之中!他不能被擾亂心境!

而且他肯定不像她可以袖手不管指揮,那一方的戰鬥必然以他馬首是瞻,他如果爲了她丟下一切,受了傷損,兵敗如山倒怎麼辦?

君珂立即便決定——不喊了!自己衝過去!

頭頂箭矢飛舞,她騰身而起不過剎那,對方已經找到空隙萬箭齊發。

君珂氣息一沉,飄飄落下,頭一低,便看見底下像是潮水回涌一般,剛剛打開的缺口立即回攏,而有個似曾熟悉的身影,當先而來,眼神如烈焰,狠狠罩住了她。

君珂冷笑一聲,身子落下,此刻她不能不落,她回不了頭,就必須上前!

底下長槍一豎,她若落下,就要先被刺成馬蜂窩!

唯一一個沒有槍尖豎起的地方就是圖力的所在地,這在君珂手下倒黴到被氣吐血的羯胡王子,此刻也奔回了自己的戰陣。

他灼灼盯着君珂,眼神熱烈而複雜。

原以爲今日窩囊到死,沒想到你竟然自投羅網!

今日必要生擒你,將你廢了武功,扔在我帳內日夜承歡,才能挽救我今日大錯,纔好泄我心頭之恨!

他獰笑着,看着君珂不得不向自己的方向落入,手臂一張,已經扣住了一張網。

那是他師傅留給他的秘寶,柔韌細密,無色無形,號稱天下第一隱形網,內附迷毒,中者神智全失,從此任人宰割。

這張網,不知網羅了多少巔峰高手的性命,只是它唯一的缺憾,卻是隻能用於近身作戰,在戰場上作用有限。

此刻對付君珂,卻是千載良機。

人影一閃,萬槍齊射,君珂一個翻滾,從槍陣中閃過,身形如煙,竟然自狹窄的槍林中自如穿出,她柔韌而靈活的身體,在槍林之間,鬼魅般越過,一路濺開血花點點,掠起的長髮黑亮如旗。

她出手簡潔有力,並不霸氣逼人,每個動作乾脆到位,不浪費一分力氣,帶着一股天生的優雅,彈指飛掌間柔韌和彈性驚人,組合成逼人的魅力,戰鬥之中,熠熠光彩。

圖力看得也近乎入迷,眼神熠熠,忽然一擺手,四面士兵頓時一分,君珂身形慣性一閃,圖力把握時機向前一迎!

兩人瞬間撞在了一起!

君珂立即出肘!

圖力只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雙臂一張!

無聲無息,只一道銀光微閃,君珂只覺得身上一緊,似有東西束縛住,百忙中一看,才發覺竟然出現了一張網。

她心頭一緊,卻毫不猶豫,前衝之勢根本不止,砰一下將圖力撞倒在地,反臂一張,也將他兜在網中!

圖力入網,並不驚慌。嘎嘎一笑,厲聲道:“就知道你會這樣!是想和我在這戰陣之中先滾一滾?哈哈,這網中的好東西,傷不了我,卻能令你聽命,你如果願意和我天當幕地當牀,我也不介意……”

“砰。”

紅光一閃,鮮血飛濺,幾顆亮晶晶的牙齒飛出來,圖力的嘴立即出現幾個黑洞。

君珂一個肘拳,狠狠撞上了他的嘴。

圖力一個痛呼,再想不到君珂入網,竟然好像也沒被迷毒所困,大驚之下迅速一個翻滾。

他也不是弱者,天授大王兒子衆多,很多根本沒有地位,如他這樣能帶兵,能自領部落,能主持一項重要事務,那也是羯胡鳳毛麟角的傑出人物,剛纔一時大意被君珂賞了一記,此刻怎肯繼續白白吃虧?

“砰。”他一個反肘,肘尖竟然詭異地自下而上,反擊在君珂腰間。

“砰。”君珂又是一肘,頂在了他的肋骨。

“砰。”圖力一聲痛呼,卻膝蓋猛擡,撞在了君珂大腿。

“砰。”君珂膝蓋反提,似乎不知道痛,幾乎同一時間,頂上了他的寶貝蛋。

“砰。”圖力千鈞一髮剎那身子詭異地向後一縮,躲過君珂惡毒而致命的一擊,那一頂頂在了他的小腹,他痛得身子一蜷,手指一豎,就向君珂心口頂去。

兩人被網困住,無法施展武器,竟然就在萬軍之中,地面之上,貼身展開肉搏,方寸距離之間,拳、掌、肘、膝蓋……所有能夠拿來用作攻擊的身體部位,此刻都成了武器,毫不留情暴風驟雨一般對對方實施打擊。

兩人在地上翻滾肉搏,從東頭打到西頭,從西頭滾到南頭,地面上草皮都被兩人真力和拳風摧毀,露出一層薄薄的地皮,四面士兵早已罷手,手中武器也不敢輕易往下遞,畢竟兩人如此糾纏,稍不注意就會傷到圖力,而士兵們的眼神,也由呆滯驚訝變成震驚佩服。

不是震驚兩人近乎潑皮的打架方式,而是震驚君珂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身子骨不如一般草原女郎一半大,竟然能和羯胡第一摔跤能手圖力肉搏相戰,能打也抗打,還這般潑辣兇悍,圖力大人好幾次都吃了她的虧!

“砰。”君珂一拳狠狠擊在圖力小腹上,四面士兵倒抽一口涼氣。

“砰。”君珂一肘擊在圖力腰側,四面士兵倒抽一口涼氣。

“砰。”君珂一膝蓋又衝圖力寶貝蛋招呼,被圖力險而又險地避過,四面士兵眼珠子滾一地,倒抽氣震天響。

圖力此時也在叫苦不迭,他原以爲就算君珂沒中迷毒,但她衝陣傷人,耗損不小,一個女子,近身作戰能和他比?遲早得被他壓得死死。

誰知道,君珂連近身肉搏,也這麼兇猛!

圖力其實就是個倒黴孩子,他不知道,君珂最初由戚真思啓蒙學武時,戚真思針對她練武太遲的弊端,最先爲她打造的就是一手快準狠毒的近身搏擊戰法,務求一着殺敵,高效有力。

君珂已經受了內力不足的影響,要不然,圖力早就被打成爛泥。

不過圖力也並沒有緊張,他還留有後手,所謂的被動挨打,不過是個假象。

他在找機會好施展他的擒拿鷹爪,這是他師傅從草原飛鷹的姿態中悟出的一種爪法,百發百中,圖力等待着時機。

此時,君珂已經不耐煩了。

這個圖力,確實是近身戰的高手,尤其善於躲避殺手,一時半刻,解決不了他。

可她也不願意再浪費力氣和時間。

君珂仰天發出一聲呼哨。

咻地藍影一閃,四面士兵只覺得眼前一眩,一隻巨大的狗已經輕巧落地,落地地剎那從圖力和君珂上方掠過,雪亮的爪尖一閃。

圖力正在全力抵擋君珂,眼看君珂肩頭一動,露出一點空門,心中大喜,五指成爪,便要截了君珂的脈,忽覺身上一輕。

他還沒反應過來,砰地又一聲,這一拳竟然擊在頭頂!

圖力被打得金星亂冒,支撐着擡起頭,發現君珂竟然已經站了起來,正冷冷一腳踏在自己胸膛上!

她怎麼……站起來的?

可憐的圖力大人,此刻亂七八糟連腦漿都要發糊的腦袋,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其中關鍵了。

藍光白影一閃,幺雞大將軍躥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圖力胸膛上,圓溜溜的狗眼,充滿了不滿和憤怒。

擡起蒲扇般的狗掌,惡狠狠地就衝圖力煽了下去。

啪!

叫你攔君小珂的路!

圖力的腦袋,大力歪向左邊。

啪!

叫你壓君小珂的身!

圖力的腦袋,大力歪向右邊。

啪!

叫你敢揍她胸!

左邊……

啪!

叫你不知道君小珂是哥罩的!

右邊……

可憐圖力的腦袋,被打得從左邊到右邊,從右邊到左邊,像一隻弄壞了的鐘擺亂晃的報時鐘……

揍完了,圖力的脖子也歪了,幺雞知道要留這傢伙一命,叼住他衣領,傲然一甩頭,將這貨甩在了自己背上。

做幺雞大將軍的第一個俘虜,算你的福氣!

君珂此時已經又衝了出去。

在圖力這裡浪費了時間,她已經心急如焚,將圖力交給幺雞整治,她連回頭多看一眼都不曾,便再次衝入了王軍軍陣之中。

此時她已經深入軍中,四面黑壓壓的都是人,也辨不清方位,不過她一直是順着那聲音的方向衝去的,基本保持了直線前進,就是怕闖出大軍後弄錯方向找不到人。

此時她從人羣中衝殺而出,又經一番近身鬥毆,頭髮散亂,身上滿是血點,臉側被圖力一拳擦傷,青腫了半邊,看起來着實狼狽。

但四面士兵神情凜然,無一人敢於小看她——就是這個近乎單薄的中原女人,一人闖入十萬大軍之中,所經之處,雷霆霹靂,血流成渠,連驍勇出衆的圖力大人,都被她俘虜!

“放下武器,放下圖力大人,退出去!”一個白羽萬夫長策馬而出,聲音沉雄,“我們尊敬英雄,不會爲難你,但你不得再前進,驚擾我王!”

“跳下馬,放下槍,讓開路。”君珂長劍向前一指,“我不高興殺人,沒興趣爲難你們,但你們不要再挑戰我的耐性,惹我發怒!”

一模一樣的用詞語氣,君珂是懶得多話,乾脆套用,對方聽來卻是挑釁,濃眉一豎,怒道:“不識擡舉!”

君珂的回答是橫劍抽飛了一個試圖偷襲的士兵!

“你是誰?”對方正要動手,忽然有個士兵匆匆前來,低聲傳令,那萬夫長深吸一口氣,沉聲問。

“君珂。”君珂連譏嘲都懶得,淡淡兩個字。

“西鄂攝政王!”對方一聲驚呼,眼神警惕——西鄂這位橫空出世的攝政王,羯胡當然耳聞,但別國都不清楚君珂參與西鄂內戰的內幕,在他們的認識裡,君珂桀驁好戰,多管閒事,帶兵明明奔往堯國,都要干涉他國內政,那麼自然也不會放過羯胡。

原來這女人所謂借道是假,目的就是爲了吞併羯胡!

不過這個西鄂攝政王好大膽子也好生狂妄,竟然丟下自己的軍隊,單身闖入羯胡王軍,是視羯胡無人嗎?

那個萬夫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長槍一指,“神衛軍!”

轟然一聲,他身後騎兵左右一分,一羣黑甲士兵列陣而出。

君珂擡眼一看,心中便是一沉。

一看便知道,是羯胡王庭的王牌軍,應該是大王親衛營!

人人精悍無倫,身形高壯,也就比野牛族的戰士稍微矮一點,眉目凝肅,默然馬上,一言不發,那種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的鐵血凜冽之氣便凜凜逼來。

身上不是皮甲是鐵甲,烏黑錚亮,武器不是彎刀,是鐵錘,這種戰場之上驍將才使用的武器,如今配備了整整一個親衛營。

這些人的馬也身披鐵甲,鐵甲重量,加上這些人的鐵甲武器重量,這些馬也能支持下來,很明顯,都是一流好馬。

千人之陣,便如一道巍巍城牆,橫亙當地。

羯胡人自信,便是一流戰士,同等數量下,也別想順利衝過這道鋼鐵城牆!

這些人面色冷漠,對幺雞背上被打暈的圖力視而不見,看來根本沒有妥協的意思。

君珂的衝陣之路,看來到這裡,也該停止了。

君珂仰望着那道鋼鐵城牆,從她的高度,只能看見那些人下巴。

那就打碎他們的下巴!

她知道,自己一定已經逼近了天授王庭的中軍,羯胡統治者天授大王就在附近,從這羣堵得密不透風的親衛營看過去,不遠處隱隱有懸掛狼尾的五色大旗,應該就是天授大王所在地。

“嗷唔!”幺雞環顧四周,發現它的狼小弟在這一場衝鋒中似乎死傷了不少,頓時仰天發出一聲長嚎。

這一聲乍聽似乎不太響,在紛繁吵擾的戰場上很容易被淹沒,然而其間卻傳出一種只有動物才能感應到的詭異音波,一層層地漾開去。

遠處深山裡,開始有了動靜,騷動、警惕、不安、猶豫、興奮、接受召喚!

“嗷……”幺雞一聲之後,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有悠遠雄渾的狼聲呼應,此起彼伏,越叫越響!聽起來,像是整個羯胡那蒙草原的狼,都被驚動。

天授王軍相顧失色!

羯胡最多的是什麼?

不是人,不是牛羊馬,不是帳篷。

是狼!

來去如風,成羣結隊的狼,騷擾牧民,搶奪牛羊,咬死牲畜,幾乎年年都有部落受災,年年都有無數壯年死於狼吻。

也正是因此,羯胡的人口和國力,始終無法發展,他們有相當一部分人力物力,都用來和那些狡猾兇狠的狼們鬥爭。

但好在羯胡的狼,各自有領地,存在着生存定律,相互之間也像羯胡部落一樣,會爭奪,會搶地盤,會搶奪食物,每年冬天缺少食物的時候,這些狼就會互相越界,展開一場場死亡殺戮。

所以狼的數量始終控制在一個固定數目,不至於將整個羯胡滅亡,掌握了它們的活動規律,也可以適當避開災難,羯胡人一直在慶幸,幸虧這些狼互相不相容,幸虧沒有一隻強狼可以整合整個羯胡的狼,否則,他們的噩夢就來了。

但是!

現在!

他們的噩夢!

真的到了!

幺雞那一吼,不再是立威,而是召喚,翻譯成人話,大概就是“小弟們,給老子速速滾過來!”

於是便滾來了。

從四面八方,所有山脈草原,每個方向,都傳來帶着腥氣的風!

風裡卷着塵埃,漂浮着無數的綠光,浩浩草原上鬼火明滅,仿若詭異的星光全部下降。

狼羣一羣羣出現,有些死仇道路上碰見,相互咆哮幾聲,撓撓地面,翻翻白眼,各自扭頭。

沒辦法,前頭有大佬,打不起來了。

天授王軍開始出現騷動,怎麼壓都壓不住。

一千多頭狼還只是騷擾,無法對十萬以上的大王中軍產生毀滅性的傷害,可是當羯胡所有的狼趕到,那就是徹底滅絕。

擋在君珂面前的親衛營也開始震驚,往天授大王旗幟下移動,卻還始終保持着圍困君珂的架勢。

他們並沒有打算上前攻擊好讓君珂有機可乘,他們只要擋住她,而沒有人,可以越過他們頭頂。

君珂身後有一圈箭手,箭鋒順着她的身形移動,她不起身便罷,只要她試圖飛起越過人頭,立即便會成爲空中移動靶子!

而這些草原神射手的箭,連君珂都不敢不當回事。

“幺雞,幫我搭個梯!”君珂一聲厲喝。

幺雞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吼,隨着那一聲吼,唰唰撲來幾十頭狼!

那些狼越過君珂,幺雞尾巴一指,那些狼立即按它指示的方向,撲到一個親衛營將領面前,一頭狼迅速蹲下,其餘狼飛速躍上,竟然在剎那之間,疊成了狼梯。

而幺雞那一聲吼,以及羣狼的撲近,那些名馬也開始畏懼發抖,那將領還沒反應過來,一頭狼已經撲上他的馬,一爪將他的臉抓爛。

一頭狼踏着狼梯竄了上去,隨即青影一閃,君珂也順着狼梯飛起,在她身後,還有一頭巨狼跟隨。

君珂身形一上天,後方立即一聲大喝:“射!”

萬箭齊發!

君珂冷笑一聲,絲毫不管,手掌一翻,掌心已經多了一柄槍。

她的改良過的警用抓捕網,當初在燕京城上射傷姜雲澤,毀了她的容貌,之後因爲小陸的死亡,當初那個最厲害的有倒鉤的網已經沒有了,也沒人能夠做出來,但是她後來找回舊網,在網上淬了毒。

這是她唯一一件從現代帶來的遠程攻擊武器,她衝陣時沒有帶弓,帶弓也來不及拉弓,但是這柄利用現代發射遠離的槍狀抓捕網,速度絕非弓可以比擬。

人還沒竄起,抓捕器已經握在掌中,人剛剛在狼頭上站定,五指靈活一轉,黑洞洞的槍口,已經瞄準了五色大旗之下,那一個華服高帽的身影!

側前方,五色大旗下,那高帽彪悍男子似有感應,霍然轉頭向她看來。

眼光剎那交匯!

如巨石狠狠碰撞一起!

狠厲遇上決然,星火四濺!

此時萬箭已至。

“唰!”

在君珂一前一後兩頭巨狼,同時飛身騰起,半空中拼命展開身體,將君珂身前身後,擋得密密實實!

箭聲嗡嗡,密集如雨,全數射在兩頭自願作盾的巨狼身上!

而君珂,已經利用這用狼命搶來的剎那時間,心無旁騖,開槍!

“啪!”

巨響清脆,炸得四周士兵身子向後一仰,耳中疼痛欲裂,一道白光在巨響之前飛出,咻地越過所有人頭頂,流光飛影,剎那渡越,在衆人還沒從巨響中恢復過來時,狠狠撞在了旗下那人身上。

旗下那人反應已經夠快,和君珂一個對視便立即揚鞭,但這一槍更快,白色毒網罩下時,他的手剛剛揚起一半!

揚起一半的手僵在那裡,隨即他身子一仰,帶着網栽倒馬下。

君珂哈哈大笑,一個筋斗翻下了狼橋。

“天意之下,由我前行!誰敢攔我,拿命來擋!”

她落地的剎那,狼橋轟然墜落,散了一地狼屍,就在剛纔電光火石起落一槍之間,這些狼已經被趕來的親衛營士兵殺死。

君珂落地,對着一地狼屍微微一躬。

“快救大王!”驚叫聲傳來,原本驚怒趕向君珂要殺她的親衛營,剛剛奔出一步,聽見這一句,齊齊撥馬,竟然不再管君珂,都往天授大王方向馳去。

而插在地上的五色大旗也被拔起,旗語連連,都是“退後!退後!”

天授王軍,敗退!

因爲狼羣和冀北聯軍,此刻都已經衝向王軍,冀北聯軍還按照君珂命令,中規中矩佈陣列兵穩步推進,狼羣可不管什麼規矩,四面竄入,頓時如無數支獠牙,刺入、撕裂。

而此時天授大王生死不知,雖然王軍還算軍紀嚴整,沒有將噩耗傳出,外面作戰的士兵還不清楚這事,沒有被動搖軍心,但親衛營已經無心戀戰,當即擁着天授大王向草原西北逃去。

竟是兵敗如山倒。

《大陸通史·史正·鄂王本紀》

“……是年,王入羯胡,羯胡不尊王令,遂與天授王庭一戰。僅攜神獸狼領大人,單騎穿敵陣而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呼:”天意之下,無人可阻,擋我者死!“過長槍陣、擄圖力王子、破親衛鐵營牆、射天授大王、神獸狼領大人臨陣召喚羯胡全境之狼衝陣……以一人之力破十萬人而出,……十萬王軍潰散,天授大王倉皇逃奔,王族傳承之滅由此釁端……王之威名始傳天下,是爲野牛嶺之役。”

其實這場大戰只不過是因爲一個人的驚豔而已,簡稱“一個女人惹的禍”。

其實所謂單人獨闖大陣一人力敵千軍的英雄事蹟,不過是一個女人想要找到她的男人而已,簡稱“還是男人惹的禍”。

……

羯胡王軍衝入一片連綿的山脈,熟悉地形的羯胡王軍打算依此逃生,冀北聯軍本來就沒打算咬死羯胡,今夜這一場亂戰其實是一場混戰,他們只想保護君珂找到納蘭述,窮寇自然不追。

狼們也不追,小弟們沒有得到大哥的命令。

敗兵如潮水般從身邊過,君珂什麼人也沒看,直奔後方。

後方果然又是一列軍隊,卻遠不如王軍建制整齊,像是一羣雜牌軍,也是騎兵居多,穿得五顏六色,中間還夾雜着一些赤膊的漢子,看起來不太像塌鼻子褐色眼珠的草原人,倒像個子比較高的西鄂人,只是神情分外兇悍,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帶着人舉着彎刀馳騁來去,興奮呼喝不絕。

就是這羣雜牌軍,先前追得天授大王的王軍狼狽逃竄,以至於迎面又撞上冀北聯軍,被前後夾擊?

君珂心中疑問一閃而過,人已經急急衝向對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此刻她當然不會再闖陣,老遠就打手勢示意自己沒敵意,要找人,不過那些士兵不等她說話,就哈哈大笑着讓了出去。

“咱們看見你剛纔殺進殺出啦,痛快!”

“夠悍!佩服!”

“看你這樣子就是找人,去吧去吧!”

“戴着這個。”有人扔給她一個黃色牛皮袖套,“沒人爲難你。”

君珂一笑戴上,抱拳表示感謝,身子已經急急掠了出去,衆人含笑目送,羨慕讚歎,齊齊搖頭。

君珂此時哪裡顧得到別人,急急衝入人羣,隊伍正在整束,這似乎也是一支聯軍,由不同首領率領,遠遠地,就看見最後方一匹騰雲豹旁邊,一人正背對這邊和人說話,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那熟悉的背影一入眼簾,君珂渾身一震,停住腳步。

眼淚瞬時涌上眼眶。

除夕之後五十三天,五十三個日日夜夜,五十三個焚心蝕骨絕望疼痛的日子,她在那樣的折磨裡形銷骨立,從自責後悔到努力找尋到徹底絕望到陷入永生黑暗,五十三天如漫長一生。

她以爲自己的一生就這樣了。

她以爲從此以後便是揹着他留下的重擔,負着無限的悔恨和思念,轉戰天涯,直到一切完成,塵埃落定,纔可以寂然撒手。

她以爲從此以後她不再是自己,泥塑木雕行屍走肉,寧可活在記憶裡,活在烽煙裡,活在他離去前留下的一字一句裡,永不得出。

未曾想老天垂憐,於今日草原之上,黎明之前,淺灰色的穹窿和淡綠色碧草之上,再見那人安然端坐,含笑指點江山。

他換了一身羯胡男兒的袍子,顏色清淡,淡色衣襟垂落在地,被風悠悠吹起,羯胡牛筋編織的腰帶,束出勁健有力的腰,衣袖裡垂下的手指,修長乾淨。

一縷晨風吹過,他正好側過臉,髮絲落在微有些清瘦的輪廓……

君珂忽然發瘋般衝過去。

閃電驚雷,狂奔而去,像一抹流光,瞬間撞到了納蘭述的背後,二話不說雙臂一張,已經狠狠抱住了他!

納蘭述脊背一僵,隨即勃然大怒。

“又是哪個羯胡女人跑來佔我便宜!”他長眉一皺,心火蓬勃燒起,頭也不回,一反手就要將身後的女人給推出去,“放開!不然不要怪我給你沒臉……”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

身後,君珂一使力,砰一聲將他推倒在地,整個人往他身上一撲,雙手捧住他的臉,雙肘夾住他的頸,頭一低。

將自己的嘴脣,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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