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鑑於衛萱的親事還沒有定下來,所以衛家和何家雖然交換了兩個孩子的庚帖,但是後面的禮數卻要等着衛萱的親事定下來才能再走。何況,何氏也想將衛蘅留到十八歲再出嫁。
羅氏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能體諒何氏的心情。
何家在杭州的生意不能丟,他們這一次已經在京城耽誤了許久,在何致和衛蘅的親事定下來不久之後,何致就護送老太太和羅氏等回了杭州。
雖然衛蘅早過衛萱定親不太合常理,但是衛家希望魏王能聽到這個消息,所以並沒有刻意隱瞞,所以木氏和何氏每次出門做客,都要解釋一番,只說因爲何家急着啓程回杭州,所以兩家只好先交換庚帖,但是衛蘅一定會比衛萱成婚遲的。
衛蘅的親事可以說是,繼周月娥之後的第二樁令人驚訝到極點的親事了,誰也沒料到衛蘅會嫁給一個商人子,哪怕何致捐了官身又如何,那種官和正兒八經考出來的進士做的官,差別可大了去了,也就是個好聽的名兒,撕開那張紙就什麼也不是。
衛蘅定親的消息一傳出去,她身邊的人的反應可就多種多樣,大有不同了。
衛芳和衛萱是看得最開的,衛蘅去看衛芳時,衛芳還特地恭喜了她,“你嫁到你外家挺好的,你外祖母那樣疼你,舅舅舅母也疼你,今後嫁過去就是享福的,我遠遠的也見過你致表哥,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你嫁給他,不虧。”
衛蘅點了點頭,一個人既然打定了主意,下了決心,自然還是希望別人都支持她。
衛萱也說:“我瞧着致表哥也是有出息的,要緊的是他待你好
。咱們女兒家也不圖那些虛榮,你瞧瞧周月娥就知道了,雖然嫁的是閣老的兒子,可是也沒人羨慕她。”
這是衛芳和衛萱。
至於範馨和範用,範馨只惋惜衛蘅要遠嫁杭州,以後彼此就無法見面了,另一方面又替衛蘅可惜,怎麼就嫁了何致那個行商的。
範用看着衛蘅是欲言又止,但是他也無話可說,他又不能娶衛蘅,又如何敢評論衛蘅嫁給何致好與不好,所以他看着衛蘅,只是嘆息。
郭樂怡是極高興的,拉着衛蘅的手道:“我希望我也能嫁回杭州,咱們以後就能長長久久的一塊兒玩了。”她倒是個心寬的。
至於木瑾,看到衛蘅的時候,那下巴擡得幾乎要碰到天了,都不帶正眼看衛蘅的,全是用餘光掃,一副衛蘅自甘低賤的模樣。
魏雅欣看到衛蘅的時候,眼神卻複雜了許多,但高興的情緒是最多的。衛蘅也猜得到她的心思幾分,若是魏雅欣以後高嫁,她和衛蘅的身份可就調了個個兒了。
至於其他人,比如李悅和春雪社其他人,還是同以前一樣對待衛蘅,大家都是教養十分好的姑娘,不是那等勢利眼,何況衛蘅這會兒還沒出嫁,依然還是靖寧侯府的三姑娘,她大伯父還剛立了大功。
當然說完全一樣是不可能的,衛蘅以前講話,基本是說一句算一句的,但是現在別人也就未必那麼同意她的意見了。這就是這時候女人的悲哀,她們的地位總是依附於她們家的男人,而主要還是依附於她未來的丈夫。
衛蘅打心底來說,也是個傲氣和好強的,在親事上她算是輸了一籌,可是這嫁人如同買鞋,是誰穿誰知道的事情,好壞都還說不清楚,不過她不喜歡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所以下定決心,要在結業禮上風光一把,叫那些人看看,是以學業上用功刻苦得有時候何氏都看不過眼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五月裡,上京城裡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即將凱旋的齊國公祖孫,尤其是陸三公子陸湛的光輝事蹟。其熱度直逼五月上京城裡炎熱的天氣。
齊國公祖孫這一仗可是贏得太漂亮了。與靖寧侯世子艱難的壓下西羌的反叛完全不同。
大夏朝北方邊境的百姓深受韃靼鐵蹄之苦,但是幾十年下來,都拿韃靼沒有辦法,朝廷派兵來打,他們就逃,等朝廷的軍隊一走,一到秋天他們就又南下騷擾
。何況韃靼騎兵彪悍勇武,朝廷的軍隊都不願意和韃靼正面交鋒。
這一次陸家祖孫一起上陣,可謂是贏了個痛快淋漓。陸湛在寧夏衛斬殺了一萬名韃靼的壯年男子,直接打垮了韃靼的精氣神,至少十年之內,韃靼絕對沒有大規模南下之力了。
陸湛更是因此贏得了一個“陸閻王”的稱號,但是北地的老百姓沒有一個不拍手稱好的,最善良的老百姓都忍不住直叫,殺得好,恨不能全部殺光纔好。
不過陸湛並沒有斬殺這一次南犯大夏朝的韃靼軍隊的所有人,故意放走了一支,但是他們的首領克烈卻被陸湛追到草原深處終於擒獲了。
這是揚我國威的大事情,永和帝前陣子還遺憾,靖寧侯世子不該斬殺西羌首領,應該活擒了進京獻俘,叫天下人都看看這些反叛者的下場。但是這也不是人能控制的,西羌首領在彼此對陣中,中箭而亡,士兵見他死了,無心戀戰,這才被衛嶠打了個落花流水,永和帝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也只是嘴巴上說一說而已。
而這一次,陸湛絕對是滿足了永和帝最大的期望,且還超額完成了任務。
其實此次,克烈之所以能夠組織這樣強大的兵力南下,是因爲他剛剛統一了韃靼部。本來克烈不應該這樣快就南犯,但是去年年生不好,北地大旱,韃靼族缺少糧食,就只能南下掠奪。
這也給了齊國公和陸湛機會,能夠從內部分化他們,各個擊破。
陸湛今次故意放走一支韃靼軍隊,又深入草原內部擒獲克烈,一方面是爲了防止克烈這個梟雄重新統一韃靼,另一方面又是不希望克烈失敗之後,韃靼的其他豪雄崛起,統一之後的韃靼,是永和帝和陸湛都不想看的。
所以陸湛還肩負了一個使命,那就是讓韃靼重新走上內部廝殺的道路,爲大夏朝的北地邊境贏得十幾年的安靜。十幾年已經夠大夏朝重新組織一次對付韃靼的戰爭了。
而陸湛也不負所望地漂亮的完成了這個任務。
克烈部大敗,但是殘勇還在,可是已經不夠資格壓制其他部落,但是其他部落也吞噬不了克烈部
。
當然陸家祖孫這一次贏得這樣漂亮,也不僅僅是陸湛的功勞。陸湛畢竟年輕,又是從京城直接到寧夏衛領兵,面對那些兵油子,短時間內他根本不可能讓所有人都令行禁止地服從他。
齊國公就不同了,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大夏朝的戰神,儘管幾年不領兵,但是名號擺在那裡,而寧夏衛的幾個高級將領都曾經是他手下的兵,有他坐鎮,陸湛就能令行禁止,而他深入草原時,也可以放心的將後背交給齊國公老公爺。
這就是爲什麼大家都說上陣不離父子兵的意思了。
齊國公祖孫凱旋而歸時,是太子親自到京郊迎接的。御街的兩側一早就站滿了禁軍,將來看獻俘這個大熱鬧的老百姓都擋在身後,一是怕人鬧事,二也是不希望出現踩踏事件。畢竟是高興的日子。
皇爺也會到午門的城樓上,接受獻俘禮。
御街兩側的茶樓酒肆的二樓都已經被人訂完了,上京城的人若是沒有看到這一場獻俘禮的,以後都不好意思再嘮嗑,也不好意思自稱消息靈通的人了。
春雪社也在茶樓的二樓訂了一個包間,雖然這裡面大多數的姑娘都訂了親,但是還有幾個姑娘的親事沒有着落。
雖然也不指望嫁給陸湛,可是這樣的英雄看一看總是過癮的,在少女的夢裡總要留下些什麼可以追憶的東西。
這一次春雪社開的是畫社,就是以此次獻俘禮爲內容,看誰畫得更好。
衛蘅自然也不好不參加,她能待在春雪社的日子也不多了。木珍遠嫁杭州後,她的位置是由周月娥的妹妹周月眉補上的,衛蘅如果也嫁去了杭州,自然也要退位讓賢。
茗仁居的二樓,如果在上京城沒有極大的權勢,這種時候是絕對訂不到的,因爲茗仁居的二樓最適合看獻俘禮,它二樓包間的窗戶開得最大,同時並排站八個人看都不擠,離正陽門也不遠,兩頭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周月娥自然有這個本事能訂到。
衛蘅側身站在衛萱的後面,只露了半邊臉在外面,但是已經足夠她看清楚御節上緩緩前進的凱旋隊伍。
領頭一騎自然是齊國公老國公,他旁邊那匹純黑無雜毛的馬上坐着的不是陸湛又是誰
。
樓下街邊上站着的小姑娘們,嘴裡發出了歡愉的尖叫,大聲喊着,“陸將軍,陸將軍”,此時普天同慶,這樣不矜持的行爲,大家全都當成了理所當然。
衛蘅望着騎着馬漸漸走近的陸湛,一襲黑色織金戰袍,頭戴紅纓盔,腳踏登雲履,黑了、瘦了,但是人卻顯得越發的挺拔,如果說以前大家看陸湛,第一眼總是被他清雋俊美的容貌吸引,那麼現在大家第一眼一定是感嘆於他的氣勢。
貴氣三代而始積,可是即使這樣,也不過是物質堆積出來的,流於虛浮,但是現在的陸湛,清貴之氣就像凝進沉積在了他的骨子裡,衛蘅覺得權勢和自信,賦予了一個男人最華麗的容貌和外衣。
祖宗賺來的富貴根基在他人,養的是氣,而自己掌握的富貴纔是植根於己,養的是骨,其區別是顯而易見的,難得的是陸湛兩者皆全。
衛蘅在陸湛的身上已經看到了上一世那個身居高位的陸湛的六、七分樣子。
雖然從戰場回來,又贏得了“陸閻王”的稱號,但是陸湛給人的感覺並不可怕,反而十分儒雅。可是他身上又帶着一團謎,誰也看不透迷霧背後是一柄鋒利的劍,還是一朵傾城的花,亦或者是一個兇惡的魔鬼,迷霧後充滿了未知,讓人由衷的感到敬畏。
人,其實並不懼怕鋒利的劍,也不懼怕兇惡的魔鬼,他們懼怕的是“未知”,因爲未知,所以恐懼自己無法對付迷霧背後的東西。
衛蘅垂眸一看,已經定親的周月娥扶在窗櫺上的手指,指甲幾乎陷入了木頭,而還未定親的周月眉,眉梢眼角都是情意,衛蘅再看向衛萱,不知道兜兜轉轉之後,陸湛還會不會成爲自己的姐夫?
那時候,衛蘅自己又該怎麼面對陸湛。衛蘅心裡自嘲一笑,她以後都會遠在杭州,倒是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
失神間,陸湛的馬已經到了茗仁居的樓下。一直目視前方的陸湛,忽然擡了擡頭。
春雪社的所有女孩兒都嚇了一跳,心跳陡然增快了一倍,既快樂又痛苦,痛苦於完全喘不過氣來了。
衛蘅自然也是屏住了呼吸,只不過她是被陸湛眼裡的冰涼刺骨給凍住了呼吸,兩人的視線一觸即各自收了回去
。
衛蘅有些被嚇到了,這才意識到,她因爲陸湛過去對她的那點兒溫情,就將他當成了病貓。實際上,惹了陸湛的人還幾乎沒有得到好結果的。
衛蘅忽然又希望陸湛能成自己的二姐夫了,這樣好歹有一份親戚情意在裡頭,她雖然沒想過要和陸湛做朋友,可是也絕不希望今後給自己老爹樹下這樣一個敵人。
衛蘅尋思着,這件事的確是她做得不地道,雖然她是真的沒有答應過嫁給陸湛,但是也算是默認過,此刻衛蘅又想到了那個小啞巴和尚,心裡一陣懊悔,怎麼着也應該等陸湛回來,跟他說清楚纔好。
不過衛蘅當時也拿不準陸湛何時會回來,家裡的長輩彷彿都很着急,她一時也就順水推舟了。
衛蘅低嘆一聲,以後若是有機會,還是得償還陸湛的這筆人情債。
此時凱旋的隊伍已經走過了茗仁居,穿過了正陽門,再往前走過了五府六部的衙門,就是皇城了。
午門獻俘雖然百姓看不見,但是能聽見午門鳴鐘,還隱約可聞午門前的鼓樂聲和禮炮聲。
熱鬧過後,老百姓也漸漸散去,春雪社的姑娘們則去了安國公府李悅的家裡作畫。
衛蘅的畫,畫得出乎意料的糟糕,她在畫隊伍前頭的人物時,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落筆。
永和帝對陸家的賞賜很快就下來了,加封齊國公陸彥爲三公之一的太保,賞金、綢緞、布匹無算。
陸湛則脫下了戎裝,再次拿起了筆,回到了文臣的位置上。這種人皇帝用起來實在是既放心又舒心了,有戰事的時候,放出去就能打仗,無戰事的時候,朝廷又能收回兵權,不擔心武將坐大,謀朝篡位。更何況,陸湛的本事絕不僅僅侷限於能戰。
按理,陸湛以探花而入翰林院成正七品編修,正常情況下的遷轉,是借詹事府贊善(從六品)、中允(正六品)或諭德(從五品)等官職爲遷轉之階梯,一階一階的往上漲,然後外放出去做做一做知州,三年考覈爲優,或就地升職去府衙,或者回京爲官,二十年後或許能入內閣,這算是升得快而且簡在帝心的人才有的資格
。
不過話雖如此,但其實官員升官的過程大多都不正常。
陸湛此次立了大功,永和帝看出了這是一個好苗子,他要是不懂利用這樣的能臣,那這皇帝也就白做了。所以,陸湛的官職一下就從正七品的編修越三級而超擢成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學士。
這還是因爲陸湛三月中探花後,四月入職,到八月跟着齊國公出徵寧夏衛,在翰林院待的時間滿打滿算才四個月,所以皇帝才讓他繼續留在翰林院和同年、同僚們聯絡一下感情。
因爲翰林院是朝廷儲備人才的基地,大夏朝幾乎所有手執權柄的大臣都出自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陸湛在翰林院時間太短,就不利於他儲備關係,今後在朝爲官,這可是大忌。
其實聰明人也能看明白,皇帝這樣照顧陸湛,將來肯定是要大用的。陸湛自回朝以來,一直隨侍在永和帝身邊,日日得以聆聽聖訓,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福氣。
連何氏這樣不怎麼關心朝堂之事的婦人,也難免不對着衛蘅感嘆,“哎,你表姨婆真是有個好孫子啊。你說陸三郎是怎麼生的,怎麼就那麼有能耐有運道呢?”
衛蘅知道何氏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三哥衛櫟怎麼就趕不上陸湛呢,何氏這愛比較的性子大約是永遠改不掉了。
衛蘅用銀籤子簽了一塊兒西瓜吃完,這纔開口道:“三哥哥也不差啊,陸子澄那是用性命拼出來的,娘舍不捨得讓三哥也出去博一回?”
何氏想也不想地就搖了搖頭,“這樣挺好的,平安纔是福。”
衛蘅點了點頭,她有些失神的想着陸湛,她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但至少直到此刻她也不後悔,她知道自己要什麼樣的生活,而陸湛顯然給不了她,連最普通的尊重也給不了。
“聽說你大伯母和陸湛的母親楚氏都有意結親,前些日子木老夫人那裡一直沒鬆口,說是要等陸湛回來再商議,我瞧着這兩個月裡肯定有消息出來,萱姐兒和陸三郎倒是絕配,兩個人都那樣出色。”何氏在旁邊繼續嘮叨。
衛蘅低頭不語。
“哦,對了,過兩日你們女學休憩日,正好趕上你木家表哥的兒子滿月,你跟娘一起去吧
。”何氏自說自話得十分開心。
衛蘅撇了撇嘴,“天氣熱死了,好容易休息一日,我纔不去。”
何氏打了衛蘅一下,“又說傻話呢,你怎麼能不去。今後你嫁去杭州,這些應酬就是想都參加不了哩。何況,你小時候,你木家表哥對你不是挺好麼?”
何氏嘴裡的木家表哥,就是木珍和木瑾的哥哥,木世康。小時候木世康是對衛蘅好來着,不過那也是因爲衛蘅沾了衛萱的光而已。
衛蘅想着這些應酬就頭疼,她雖然還沒嫁給何致,但是就已經開始要爲何家未來的交往應酬而操心了,的確,以後她要是再去這些應酬,就是高攀了,“知道啦。”衛蘅懶洋洋地道。
到了木家的皓哥兒滿月酒那日,木老夫人和楚夫人都去了木家,以前木家有什麼喜事,一般都是陳二夫人代表木老夫人和楚夫人來的,衆人一看到這兩位夫人,就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看衛萱的眼神也越發不同,讓衛萱這種淡定人都有些開始不淡定的臉紅了。
木老夫人看見衛蘅的時候,心情頗爲複雜。衛蘅見她時,也有些心虛,她不知道自己和陸湛曾經的事情,陸湛有沒有同老夫人講過,也不知道他都講了些什麼,會不會讓木老夫人覺得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姑娘。
衛蘅心下嘆息一聲,在木老夫人衝她招手後,她也只能深呼吸一口走了過去,脆生生地喊道:“表姨婆。”
木老夫人拉着衛蘅,朝張老太太問道:“蘅姐兒出落得越發好看了,這樣甜的小姑娘,你怎麼捨得這樣快就把她親事定下來了,還是杭州那樣遠的地方?”
張老太太笑道:“蘅姐兒喜歡南方的氣候,又想替她母親在她外祖母跟前盡孝,咱們家也不求她今後有多富貴,只要她自己過得好就行了。”
木老夫人嘆息一聲,“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定給我們家多好,我每天瞧着,飯也多吃一碗。到了我家裡,肯定不會讓她受氣的。”
張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