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心想,親孃誒,你怎麼這麼不靠譜,在女兒面前說什麼外男長得好看。其實何氏可不是那等不靠譜,只因她心裡頭已經將陸湛看做了自己的女婿備選,說起話來這才少了些顧忌的。
衛蘅就是活了兩輩子,這會兒也猜不到她娘這麼早就已經在相看女婿了。大夏朝的女兒家矜貴,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姑娘都要留到十七、八歲纔出嫁,十五、六的時候纔開始說親的大有人在。
京城裡上了女學的貴女談婚論嫁更遲,要等着她們十六歲從女學結業纔開始說人家。女兒家的親事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待價而沽,女學能爲她們提高很大一截的身價。若是能在女學的結業禮上一鳴驚人,進入前五,議親時,門檻都能被媒婆踏斷。
所以,衛蘅哪裡能料到何氏這麼早就有相女婿的心思了。
不過即使衛蘅知道了,也只能笑嘆一句:好眼光。
可不是好眼光麼,上輩子能配得起衛萱的男人,能不好麼?
“怎麼不說話?”何氏問道,“跟娘說你爲什麼不想去?”
衛蘅默了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不喜歡楚夫人。”
楚夫人就是齊國公世子夫人,也是陸湛的母親,她出身王府,又是當年女學結業禮的頭名魁元,算得上是京城貴婦人裡的頭一份了。這等出身和才華,自然難免傲氣一些,而這位楚夫人可以稱得上是傲氣中的傲氣,那簡直就是目中無塵,目下無人,哪位姑娘若是能得她的青眼,那簡直應該是天仙下凡了。
衛蘅尤記得當初何氏想同陸家議親,不知哪裡走漏了風聲,叫楚夫人知道了,她曾經當衆說過,一個靠走後門進女學的人配不上她的長子。話裡話外,更是將衛蘅貶得一無是處。
總之,楚夫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不懂做人的才女,衛萱這個後來的魁元真是甩她八條街。反正楚夫人瞧不上衛蘅,衛蘅也不見得就多瞧得上楚夫人。她這樣的人,也只有衛萱做了她的兒媳婦,才能堵住她損人的嘴。不過就是這樣,聽說衛萱也沒少受氣。
衛蘅心想,連衛萱那樣的人精,在楚夫人手上都沒討得了好,其他女子若是嫁入他家還不知會受多少氣呢。
就算陸湛是龍子下凡,衛蘅覺得都不值當女人栽下去,雖說女子嫁人是嫁給男人,但一輩子相處得最多的還是婆母、妯娌。說起來,這一點上頭,陸湛真是拍馬也追不上範用。
何氏聽了衛蘅的話,居然也沒反對,可以想見,楚夫人就算是在京城貴圈裡也是極不討人喜歡的,但是奈何她出身高,嫁得好,肚子還爭氣,兒子又這樣出衆,真真兒是命好,叫其他夫人羨慕得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我當是什麼呢,今日齊國公府請客,楚夫人哪裡就有功夫招呼你個小娃娃,你只當是去看你姨婆的好了。”何氏道。衛蘅的姨婆就是楚夫人的婆母,齊國公夫人。
衛蘅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新春走親戚是免不了的習俗,再不喜歡,她也不能不去,她可不是小孩子了。
齊國公府離靖寧侯府不遠,勳貴世家多住在皇城東面,天鵲橋之北,新貴則多居住在橋南。
靖寧侯府女眷乘的馬車不久就駛入了齊國公府,一直沿着甬道,行到垂花門前才停住。
來迎接張老太太和木氏等人的是陸二夫人陳氏。楚夫人自恃身份,除非是宗室來人,否則她是不會迎到門口的。
衛芳伸手拉了衛蘅,同衛萱姊妹三人一同跟着老太太進了萱瑞堂給齊國公夫人木氏見禮。
“姨婆。”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齊聲聲地行禮,叫人看着就歡喜。
木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衛家的三姊妹,側頭對已經入座的張老夫人道:“老姐姐,我看這京城的靈秀之氣都到你家去了,瞧瞧這三姊妹,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萱姐兒的詩才,真是叫年輕時候的咱們也自愧不如。”
張老夫人聽木老夫人這樣贊自家孫女兒,面上有光,心裡自然歡喜,口中道:“快別這樣誇她們,就怕她們今後不努力了。”
木老夫人將衛萱摟入懷裡道:“你這是謙虛了。萱姐兒的詩,哪裡是努力就能得的,多少輩兒都出不了這樣的才女。老姐姐最是知道我家那孫兒的,眼高於頂,就連他也說萱姐兒的詩文不讓鬚眉。”
木老夫人口中的孫兒就是陸湛。十四歲的解元,說出去都叫人不敢信。且他是勳貴子弟,如要做官,一般是走恩蔭之路,並不需要十年寒窗去博進士出身,可他還是下場應舉,一舉奪瞭解元,叫一衆勳貴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有人懷疑陸湛是走了門路,可是當那些人看過他的策文後,再也說不出酸言酸語,只道是實至名歸。
不過陸湛中瞭解元后,倒是沒有一鼓作氣地再參加會試,據說是他的老師勸阻了他,讓他再等三年下場,否則堂堂解元萬一考了個“同進士”豈非丟人。
會試策試天下才子,自然是一省鄉試所不及的,陸湛聽從他老師的建議,如今只在東山書院唸書,說起來,和衛蘅的哥哥,衛櫟還算是同窗,衛櫟回家,沒少說他這位同窗的光鮮事兒。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木老夫人說連陸湛都道衛萱的好,那衛萱的詩才就不再侷限在閨閣女兒之間了,放到鬚眉男子之間,也是十分出彩的。
衛萱被木老夫人當着衆人的面這樣讚賞,卻一點兒沒有手足無措的不安,表現得十分沉穩,叫人憑添好感,不知道多少有眼光的夫人、太太都在心裡掂量,要不要先下手爲強了。
木老夫人另一隻手又摟了衛蘅,對着張老夫人道:“你看你家萱姐兒詩文了得,蘅姐兒又生得跟觀音菩薩座前的玉女一般,可不是鍾天地之靈秀麼?”
衛蘅鑑於木老夫人是長輩,又是一番好意,不好生氣,但是她最是討厭別人拿她的容貌說話,彷彿她就只有一張臉看得,其他再找不出可以讚賞之處似的。
何氏也不喜歡,她們這等人家的姑娘,又不是堂子裡的姐兒靠臉吃飯。
雲老太太又拉着衛芳的手說了一會兒話,因有新的客人到,她便叫陸家的大姑娘陸怡元領了衛蘅她們三個去園子裡和其他姑娘一塊兒玩耍。
花園裡的晴雪軒中此刻已經坐了十來個姑娘,不過因爲年紀有大有小,再加上親疏之別,只三三兩兩坐在一塊兒說話,唯一不同的是陸湛的胞妹陸怡貞的身邊多圍了些人。
衛蘅遠遠地瞧了陸怡貞一眼,心裡嘆息這姑娘也是個不容易的,她爹孃模樣都不差,她哥哥陸湛盡挑着父母的好處長了,而她則是父母哪兒不好就挑哪兒長,生得很是普通。
那陸家大房的靈氣彷彿都被陸湛一個人吸走了一般,哥哥驚才絕豔,而陸怡貞唸書就同衛蘅一般,平庸得很,最後雖然好不容易考上了女學,但聽說是陸湛給她惡補猜題這樣才上的,後來還差點兒不能按時結業,將個楚夫人氣得險些蹬腿去了,最後遠遠地將她嫁了纔算清靜。
而此刻圍繞在陸怡貞身邊的姑娘,也並非是真心同陸怡貞交好,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衛蘅三人一進軒中,陸怡貞就迎了過來,一臉欣喜地招呼衛萱道:“萱姐姐。”
“貞妹妹。”衛萱上前一步拉了陸怡貞的手。陸怡貞這時才順便問候了一下衛蘅和衛芳。
這一幕衛蘅早已是司空見慣,這京裡頭泰半的閨秀都同衛萱交好,剩下的人不是嫉妒她就是羨慕她,但是人前卻還是都願意同衛萱好。
衛萱天生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氣派,在人羣裡總能成爲最核心的那一個,誰要是不同她好,那也就相當於是自絕於貴女的圈子。
衛蘅懶得去給衛萱錦上添花,衛芳因着年紀大,自有她的圈子,衛蘅自己挑了一個臨花的位置坐下。
“蘅妹妹怎麼不過去同貞姐兒她們說話?”衛蘅這才發現身邊還坐了一個人,不過她腦子裡一時想不起眼前這姑娘是誰。
袁如玉見衛蘅的模樣,就知道這位靖寧侯府的三姑娘記不得自己,她忍下心裡那口怒氣,笑得越發溫婉:“蘅妹妹怕是不記得我,我是貞姐兒的表姐,小字如玉。”
衛蘅叫了一聲,“玉姐姐”,卻也不再說話。
袁如玉心裡暗恨衛蘅高傲,瞧不起人。其實她哪裡知道衛蘅不理她,卻是因爲覺得袁如玉這人小小年紀,明明很生氣卻裝出大度的模樣,叫衛蘅生了警惕之心,不想同這樣的人來往。何況,陸家的人,衛蘅本身就不樂意過多來往。
“妹妹是不是瞧不起我,覺得我娘是庶出的,爹爹又早去,如今只能寄居在舅舅家。”袁如玉說着說着就開始拿手絹擦眼淚。
衛蘅暗念一聲“阿彌陀佛”,怎麼尋個清淨卻還碰上這樣的“奇女子”,也難怪袁如玉只能孤零零地躲在這邊兒,她這樣的性子,誰受得了。
衛蘅求助地往人羣看過去,木瑾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蘅姐兒,你怎麼躲在那兒?”
不管怎麼說,衛蘅都謝謝木瑾,起身衝袁如玉抱歉地一笑,便朝木瑾和衛萱她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