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國那邊帶兵的,是跟尉遲恭對峙守了七八年城的老將司徒敬文。
之前時候,意國割了四座城池給莫國,尉遲恭是覺得揚眉吐氣了,高興的不行,這司徒敬文,卻是被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去,離開城池後撤的時候,更是把大庫裡能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的,悉數掰折燒掉,折騰的不能用了才罷休。
待今日,意皇終於決定打仗,遣了五六十萬的大軍來邊境,最高興的,便是這司徒敬文老頭兒了。
“司馬玉這不長腦子的皇帝,竟遣了你這麼個黃毛丫頭來帶兵,莫國,可真該是氣數將盡了!”
見天月城這邊兒把一萬輕甲騎兵都放到了城外,司徒敬文先是一愣,繼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在他想來,連尉遲恭都是個愚笨輕狂的小子,更何況,是納蘭雪這從未帶過兵的女娃娃?別看今日的天色已是不早,不是他吹牛,至多到太陽落山,這天月城,就會成了意國的囊中之物!今晚,就讓兵將們在城中駐紮,明日,繼續前進,再推一城!
“莫國的氣數盡不盡,由不得你來做主,司徒老將軍,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還不打算歸家去,頤養天年麼?”
對司徒敬文的諷刺,納蘭雪像是半點兒都沒聽進耳去,只站在城牆之上,居高臨下的看向了在三四百米遠處停了下來的意國大軍,心中暗贊,老將就是老將,便是面對全然沒有威脅的對手時,也絕不讓自己軍隊處於半點兒危險之中,這個距離,是尋常弓弩射不到的位置,當然,只是尋常而已,“此戰,面對我這麼一個弱女子,若是再輸了的話,恐怕,就該給你的從軍生涯裡再抹上一個,比後退四城還要不好看的污點了!”
“呵!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今日,老夫就讓你瞧瞧,到底是誰輸誰贏!”
司徒敬文爲將戍邊多年,連意皇白獨羽,都是對他恭敬有加,如今,卻被納蘭雪這麼一個女娃娃擠兌挖苦,他哪裡受得了?手中令旗一揮,便對軍中的輕騎兵下了命令,“先鋒上前!得敵首者,賞銀百兩,擒敵將者,賞銀千兩,第一個入城者,官升三級!”
“先鋒上前?這就打算要開打了?我還當,你是個多了不起老將軍,能跟我尉遲哥哥對峙這許多年,原來,只是個半點兒耐性都沒有的糟老頭兒!沒勁,真是沒勁!”
兩軍交戰,最忌諱的,便是被對方的言語觸怒,見司徒敬文已經被自己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把自己大卸八塊兒了,納蘭雪不禁一笑,對着城下的一萬輕騎兵喊道,“對面兒人多,咱們先撤回來吧!待援軍來了,咱們再跟他們打!依着之前的隊號,從一開始,依次入城!”
“衝鋒!”
見納蘭雪要讓一字排開在城牆下的輕甲騎兵回返城裡,司徒敬文不禁大笑出聲,一揮手中長劍,便令已然蓄勢待發的己方的輕甲騎兵衝鋒,在他想來,這一仗,他已是穩操勝券了。
的確,若是尋常,一萬多的輕甲騎兵,在面對敵方衝鋒,己方統帥又命令不戰而退時,定是免不了混亂的,城門狹小,一次只可容五人並行,五個城門,便是二十五人,若遇混亂爭搶,短短三四百米,騎馬衝鋒過來,別說是一萬人,便是一千人,也是不可能進得了城去,當然,這說的,只是尋常。
納蘭雪所帶的這支輕甲騎兵,在之前的路上,已經由她磨練了一路的配合,出城之前,又是得了她事先告訴,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此時有備面對,又哪裡會慌?眼見着對面兒的輕甲騎兵衝過來,依舊是半點兒都不緊張的依次進城,他們知道,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比他們在途中練習的陣型變換,簡單了不知多少倍!
“關城門!”
眼見着最後一隊輕甲騎兵已經進城,納蘭雪笑着扭頭,衝着身後的城門官說了一聲,然後,轉回頭,看向了已近咫尺的意國輕甲騎兵,脣角微微一揚,“弓弩手,放火箭!”
剎那間,峰迴路轉。
只一個眨眼的工夫,原本還是笑嘻嘻的納蘭雪突變了臉色,衝着站在她旁邊的燕娘大喊了一聲,燕娘聽聞,即刻自腰間拔出了兩支小旗來,揮出了軍令。
城牆上,原本伏身藏在城垛底下的弓弩手見令,齊齊起身,搭弓取箭,沾了旁邊火把上的火,就衝着城下納蘭雪事先要求的地方紛紛射去,他們軍人,遵守軍令,便是天職,雖也是心有疑惑,但,將令就是將令,連尉遲將軍都敢託付的人,他們,又怎會不信?
箭矢力道極大,冒着火兒的射向地面,幾下之後,地上的薄木板就被射穿,溝底的油被點着,火焰躥天而起,極小的一會兒,就把已經衝了進來的輕甲奇兵圍堵在了火牆裡面!
意國的輕甲騎兵,本就是打着衝鋒的念頭來的,手裡所執,都是刀劍,此一時,火焰燃起,與後面斷了接應,馬匹又是受驚亂闖,要安撫控制,讓自己不摔下來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去取得出馬背口袋裡的弓弩箭矢?
“放重箭,射馬腹!”
納蘭雪又是一道命令發下,城上的弓弩手們應令而動,射出自己手裡的最後一支火箭之後,開始改換重弩重箭,朝着馬匹的肚子,打了過去。
馬身上最軟,最容易受傷的,便是肚子,雖然,一箭射上去,並不會立刻致命,但,在現在這樣讓人馬皆是驚懼的情景之下,射這位置,卻是最合適不過了。
一陣重箭過後,被困火陣中的受傷馬匹,已是十有七八,馬匹又驚又疼,一陣亂蹦亂跳,就把自己背上的騎兵給摔了下來,再被旁的受驚馬匹踩上幾踩,沒死的,也只剩了半條命……許多怕死的騎兵,本能的便想衝過火陣,回到自己陣中求救,可,火油已經燃起,頂上的木板已經無存,馬匹又是怕火,不敢硬衝,又有不少失足踩進了溝裡去,費勁兒的再爬出來,已是身上沾滿了火油,燒成了火做的,沒法兒撲救了。
“射箭!射箭!不要讓他們接近過來!”
眼見着不少滿身着火的輕甲騎兵就要闖進陣中,司徒敬文大驚失色,索性輕甲騎兵已經保不住了,可不能再讓其他兵將損失,忙不迭揮旗下令,將回衝回去,本能保命的輕甲騎兵,就地射殺。
火牆兩端,皆是人嚎馬嘶,只半個時辰不到,意國的五萬輕騎,便大半成了箭下冤魂,水月城上,歡聲震天,笑語連連,意國陣中,人心驚懼,惶惶不安。
莫意兩國交兵的這第一戰,莫勝。
……
莫國,昭陽城,皇宮。
司馬青接了捷報,笑得臉都幾乎要擠成一隻麻皮核桃。
未損一兵一卒,滅了意國的五萬輕騎。
司馬青不是沒見過人打勝仗,但,贏得這麼離譜的勝仗,別說見過,便是聽,也是從沒聽過的!
“雪兒郡主是贏了麼?”
站在一旁的司馬玉看不到捷報,但,從自己父皇臉上的笑意,便能知道結果,可,這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啊,他只想知道,只想知道納蘭雪,那從出征之後,就一直讓他牽腸掛肚的人兒,是不是安好!
“恩,贏了,大勝,我們這邊兒一人未損,對方死傷五萬輕騎,嘖,雪兒這丫頭,可真是不愧是老師的孩子,果然沒讓朕失望!”
司馬青心中高興,說的自然就多了些,但,他終究是個謹慎的皇帝,便是多說,也決計不會露了馬腳給旁人看到,哪怕,是他最最疼愛的司馬玉,也是一樣,“這般的良將,朕還真就有點兒捨不得,把她給嫁去別國了……”
“兒臣也是覺得,父皇不該把納蘭郡主嫁出去。”
見時機合適,司馬玉忙附和了自己父皇一句,“雖然,她有兩個兄長留在莫國,但,父皇也該是知道的,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成了別國的皇后妃子,便是不願悖逆莫國,也終究是要爲了自己所生的孩子打算的,以她之才,若她的夫君許她,奪了哪國幾城,便封她所生的孩子做儲君之類,父皇覺得,她是會答應,還是不會?”
“她終究是個女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若朕迫她終身不嫁,到頭來,只會在百姓口中,落下罵名。”
司馬青稍稍想了想,覺得司馬玉說得很是有理,但,又不知該如何安置納蘭雪纔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朕不想,有朝一日,讓她成了莫國的敵人……”
“父皇又不是沒有兒子,不把她嫁去別國,就沒處可嫁了麼?”
司馬玉知道,這個時候,是不合適跟司馬青提,自己想要娶納蘭雪這事兒的,可稍稍的提上一提,卻是沒有半點兒壞處。
時逢戰時,他這一國太子,若是在這樣的時候“不懂事兒”,司馬青若能一下子答應了,也還好,若一口拒絕了,以後,再想求,可就是幾無可能了……司馬玉是有想過,要不惜代價的迎娶納蘭雪爲正妻不假,但,若非得以,他還是更希望,能得到自己父皇的認同和祝福。
這時的司馬玉並不知道,他這一日的這番話,會在不久之後,讓他悔不當初,可,這世上,諸多病患可治,唯後悔一事,無藥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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