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我們拔劍相對的時候,你和莫牙,會站在哪邊。”
不等程渲回答,莫牙搶道:“我倆一個是弱女子,一個是醫者心,我倆站在哪邊,也定不了勝負。殿下你雄心勃勃,又有這麼多死士相助,天道自然是向着你的。”
“莫神醫總是這麼機敏聰明。”穆陵扭頭看向莫牙,“等我入主皇宮,一定要留下你,輔我大業。”
莫牙心頭一緊,訕訕沒有接話。
——“程渲有孕在身,你帶她回雅苑歇着吧。”穆陵溫下聲音,伸手扶起程渲,把她的手搭在莫牙掌心,“照顧好我妹子。”
莫牙握緊程渲的手,腳下步步驚心,穆陵對程渲的用心不會有假,但不知道爲什麼,莫牙忽然有些忐忑的感覺。他回頭又看了眼穆陵,有那麼一種錯覺,穆陵和唐曉混做一體,面容疊疊…
莫牙不敢再想,拉着程渲走出大廳。
見不相干的人都已經不在,陸乘風單膝跪地,道:“殿下,眼下該怎麼做?”
宋瑜臉上不見病容,她拼盡所有的精力也要保住兒子,宋瑜略微思考,道:“我聽王爺說過,龍佩可駕馭的兵力,應該勝過虎符許多,真要硬碰硬…我們也不用怕的。”
陸乘風點頭道:“兵力還不止,府里門客,能人異士許多,很多暗處,也可以排上用場,雖然比設埋伏要麻煩不少,但屬下還是有把握。只能殿下一聲令下,屬下即刻也去部署,大不了…”陸乘風露出狠絕,“大軍圍住皇宮,殺進去就是。”
——“殿下?”錢容和宋瑜都看向沉默的穆陵。
“不能大動干戈。”穆陵鎮定道,“父王心願,就是悄然取代,不驚動任何人。如果真要見血謀事,父王又何必等到今天?我是順應天命,奪回父王和自己的東西,而不是謀朝篡位,揹負一世惡名。要是被世人知道龍鳳吉卦被換,父王聖名也會毀於一旦,他爲救我而死…我絕不能,讓他的名譽受到一絲玷污,決不能。”
穆陵字字堅決,陸乘風和錢容對視着也是不住點頭,宋瑜眼角溼潤,穆陵雄心燃起,更是心存謀略,穆瑞對自己的許諾沒有錯,他們的兒子,註定要走上一條青雲大道,他志不在親王世子,而是…壯志天下。
“可是…”陸乘風面露難色,“郡主走漏了消息,要想再悄悄逆轉,已經是不可能…殿下還有別的法子?”
穆陵黑目凝住,似在深思什麼。宋瑜緩緩走近兒子,老目憔悴,但眼神明亮,她仰頭看着失而復得的兒子,眼神蘊着深意。
——“你有辦法?”穆陵疑聲道。
宋瑜點頭,看着穆玲瓏被下人拉扯走的方向,悄聲道:“玲瓏可以不顧王府大計,可以忘記那麼多人的生死安危…這樣都一心想着要去和唐曉泄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穆陵少許領悟,“唐曉曾經是她的貼身護衛,深得她的心意,我還是五殿下時,她就沒少和我說過唐曉的好處…是舊時情義,讓她不忍心我殺唐曉?”
宋瑜微微搖頭,道:“玲瓏入冬前,收到了一份禮物,那禮物她愛不釋手,視若珍寶…我從沒見過,堂堂穆郡主,會如此珍愛一件禮物。”
——“那件白貂絨!?”錢容想起穆玲瓏時常穿着的白色夾襖,“王爺說起過,那是天山白貂,極其難得,得千百人力才能獵得。那是…宮裡那人送給郡主的大禮!”
穆陵霎時明白一切,他對望母親,深目驟然亮起,隨即又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唐曉傾心郡主,郡主…也對他動了心…如果用郡主做餌,也許可以誘唐曉現身…”穆陵搖頭又道,“唐曉心狠手辣,非常人所能及,他根本不在意什麼情分,他心裡只有天下,沒有旁人。他哄得了郡主對他動情,但他心裡,未必是真的把郡主看的多重,女人爾爾,他絕不會爲郡主捨棄天下。這條路…行不通。”
“玲瓏和我說過。”宋瑜緩緩道,“白貂絨,就像你給修兒製成的寒玉衣一樣,情深似海,堅如磐石。你搜羅天下寒玉,是因爲你對修兒的感情,唐曉舉千人之力獵白貂,他易容成你,也不忘對玲瓏應下的一句話,他對玲瓏的心意,不輸你對修兒。其中輕重深淺…你應該清楚。願不願意試一試,也看你的決定。”
——“五哥不怕死,刺墨舉着匕首刺進我心口的時候,我也沒有害怕去死…匕首刺下的那一刻,五哥眼前腦裡都是你,予我而言,最最可怕的事就是失去你…程渲,五哥可以什麼都不要,天下也好,性命也罷。唯有你,唯有你…”
——“用玲瓏做餌…”穆陵低喃,“也許,真的可以…還有就是,郡主算是唐曉的堂妹,堂兄妹難婚娶,一份註定沒有可能的情緣,唐曉真的會爲她冒險?”
宋瑜瞥了眼錢容,錢容頓時會意,跪地朝穆陵磕了個頭,低緩道:“殿下,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您…郡主…郡主其實,並非王爺和王妃所生。”
穆陵退後半步,臉色錯愕,“她不是…不是…”
錢容點頭應道:“其中玄機,也是當年形勢所迫。不過王爺對郡主視如己出,也是真心疼愛。郡主是屬下當年親自去王妃的老家抱來,知情人也陸續去世,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屬下句句屬實,王妃可以證明。”
宋瑜頷首道:“玲瓏並非我生的,這件事,王爺應該告訴了唐曉,之前唐曉以爲玲瓏是他堂妹,還對她動心用情,既然知道他們並無血緣…他一定會更加□□吧。他和玲瓏,未必沒有將來的。”
——他和玲瓏,未必沒有將來。
穆陵心中微動,“現在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就照你說的…用玲瓏做餌,要是不成,再刀劍相見也不遲。”
雅苑
莫牙出門前讓下人燉煮的補品已經端了上來,莫牙掀開碗盅蓋子,滿足的深嗅着,揚眉道:“燕窩加梅子小火慢燉,佐以鹿茸枸杞,可謂十全大補,還能健胃開脾。你這幾天吃的不多,你不餓,孩子還饞呢。快,把這喝了。”
燕窩湯香氣四溢,程渲執着小勺攪了攪,抿下半口就有些咽不下去。莫牙託着腮幫憐惜看着,“還以爲,留在這裡你能得個安生,誰知道,還不比外頭。自家人還要鬥個不停,我也是心疼那一家子。穆玲瓏傻氣成這樣,還不知道要被軟禁到什麼時候…看來…我莫牙牙得想個法子纔好。”
莫牙故意說到要緊處停下,程渲眸子一亮,“你有什麼法子?”
莫牙指了指碗盅,“你得一口不剩的喝下去,我才告訴你。”
程渲拗不過,只得順從的一口一口喝下,莫牙的方子果然了得,幾口下去,梅子的酸度恰到好處,掩蓋了燕窩的淡腥不說,還頗有開胃的效果,一盅喝下,程渲忽然覺得有些餓,肚子也咕嚕咕嚕響了幾聲。
莫牙忍着笑,湊近她的臉頰親了口,“這才聽話。餓着我兒子,可不會饒你。”
——“你有什麼法子?”程渲追問,“能幫到我們自個兒,還有…穆郡主?”
莫牙起身警覺的看了看窗外,見沒人守着,這才放下心。他走回程渲身旁,低下聲音道:“這幾天,我發現自己不論走到哪裡,連去個小廚房,都有各色看見看不見的人跟着,像是…生怕我溜出王府,或者是,給外頭報信。穆陵之前留下咱們,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是爲了我倆的安全,也好照顧你…可這會子我怎麼覺得…咱們和穆玲瓏也差不多,該是…被你五哥軟禁在府裡的吧。”
程渲神色低落,攪着空碗盅一聲不吭,莫牙握住程渲發冷的手,動情看着她有些發白的臉,涌出深深的憐惜,“要不是身不由己,誰願意活在暗涌裡,起起伏伏?幫了一個,就註定要負另一個,做人太難,一個是情義深重的五哥,一個,是血脈至親的親生哥哥…程渲,你太苦。”
程渲猜到莫牙應該已經看出什麼,但聽莫牙直直說透,她還是有些吃驚的,她的眸子定在莫牙專注的臉上,“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原本就是奇怪。”莫牙道,“咱們和唐曉也有深仇,穆陵好端端的戒備咱們做什麼?該是把我們當成和他同仇敵愾的盟友吶。他戒備咱們,就是怕咱們和唐曉一夥,壞他大事。我倆憑什麼和那瘸子一夥?我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左思右想,從你暈倒在卦檔裡開始,你出來就魂不守舍,還問了我好些奇怪的問題…之後,你看穆陵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你要我帶你去珠翠宮,你看着昏睡的蕭妃,眼睛都哭紅了,還和唐曉獨自待了好一會兒,出來時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我沒有多問,是想等你自己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你知道的,我莫牙牙也不愛管閒事…可偏偏,閒事都纏着我,怪我太厲害吧。”
明明說的是挺壓抑的話題,莫牙這都不忘誇讚自己幾句,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哄程渲放輕鬆,還是傲氣已經深入骨髓。
——“再後來。”莫牙繼續道,“穆郡主找到我,她希望我可以幫唐曉,她不想唐曉死。爲了勸說我,她把你和唐曉是孿生兄妹的事都說了出來…這會子可好,唐瘸子一下子成了我小舅子…怎麼還攀上親戚了呢。”
莫牙眼裡帶着怨念,貼近程渲的臉,“神婆子,你帶我上賊船,下火海,你不替我生上十個八個,壯大我莫家一族,怎麼對得起我?”
程渲笑中帶淚,一拳輕敲在莫牙的心口,“對得起你?莫牙,你夫人可是齊國公主,你高攀上金枝玉葉,還要我對得起你?”
莫牙低笑,眉間傲氣不減,“皇子公主,能吃麼?還沒有大寶船上的莫牙牙快活呢。我帶你走,你帶你遠離苦海,我家程渲,也不喜歡做什麼公主吧。如果這會兒有兩條路,一條是入宮青雲直上,一條是上船浪跡天涯,你怎麼選?”
——“只要能離開,我只會毫不猶豫。”程渲不假思索,“可是,五哥該是不會輕易放走我。賢王府到處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