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拔出穆陵的佩劍,凝望着閃着青色光澤的劍刃,他彷彿看見了穆陵就在自己的身後,那張臉倒映在劍刃上,對着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唐曉,你會後悔,你一定會後悔。”
我,絕不會後悔。唐曉震怒着按下劍鋒,拂開衣襟直往新房大步走去。
新房的屋門被唐曉轟然推開,一股子濃烈的酒氣漫進,周玥兒嬌軀一顫,手心汗溼,“殿下…”
喜嬤嬤要去攙扶喝多了的唐曉,卻被唐曉一把推開,“出去。”
喜嬤嬤站了整日也早不想待着,忙不迭的屈了屈膝小跑出去,替屋裡倆人關上了屋門,揮了揮手示意守在屋外的幾個宮人也趕緊退下。
殘燭閃動,唐曉扯下束縛的襟帶,哐的一聲腰間的墨玉墜子掉在了地上。周玥兒的心也跟着一緊,注視着滴溜溜打着轉的墨玉墜子,動也是不敢動。
唐曉一步步走近端坐着不住發抖的周玥兒,喜帕半遮半掩着她的臉,周玥兒生的很美,比起穆玲瓏的嬌俏,程渲的清麗,論及美貌,周玥兒都要勝過這倆人,但她豔麗的面孔卻打動不了穆陵,也無法讓唐曉動容。
唐曉伸手觸向喜帕,才一觸上又收了回去,深吸着氣沒有去動。
——“殿下。”周玥兒嬌聲催促,“帕子遮了一整天,玥兒都要喘不過氣了。”
唐曉咬牙扯下週玥兒的紅蓋頭,周玥兒擡起紅妝的臉,星目流轉勾魂攝魄,燭火映着的男人,是她自小愛慕的那人,她從懂事起就渴望着能嫁於這個人。
——“殿下。”周玥兒起身想靠近自己的夫君。
唐曉躲開身子,周玥兒一手拉空,心裡嘎然驚住。
——“坐下再說。”唐曉拂開玄端喜服,給自己倒了杯涼茶。
“殿下是累了吧。”周玥兒在他身邊坐下,打量着夫君潮紅的臉,不悅道,“您喝了不少酒。太子大婚,做臣子的也可以這樣放肆麼?”
“是本宮自己要喝。”唐曉執起茶盞一飲而盡,“大喜的日子,難道不是該痛飲一番麼?”
“也不是不該…”周玥兒紅下臉,嬌羞道,“只是…大喜的日子,也該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殿下…”
“哦?”唐曉幽幽一笑,“你的心,倒是比男子還要急。”
“玥兒服侍殿下您…”周玥兒順勢起身想替他寬衣,身子才就被唐曉按住。
——“本宮雄心壯志,你是知道的。”唐曉低啞發聲。
“玥兒知道。”周玥兒只得又坐好,“少年時您就文韜武略,遠勝您的兄長。”
“要做一番大事,怎麼可以拘於情愛?”唐曉轉悠着手裡的空茶盞,垂下飛揚的長睫,“你是少卿之女,應該是識大體的太子妃,是不是。”
“是,當然是。”周玥兒點頭,“爹也說要我好好照顧殿下,輔佐殿下。”
“那就是了。”唐曉按了按周玥兒柔軟的手背,目露滿意的微笑,“本宮這個太子妃,沒有選錯人。本宮還記得,本宮重傷臥牀的時候,你說——”
——“…爲您做任何事,玥兒都無怨無悔。玥兒連死都願意,何況是…幾滴血爾爾。”周玥兒緩緩說出,眼神執着深情。
“本宮怎麼會讓你去死。”唐曉起身按住周玥兒的肩。
“殿下。”周玥兒話音帶着委屈,“玥兒知道您還放不下修兒…是不是?”犟氣上來,周玥兒也是不管不顧,也不怕貿然提起的這個名字會讓夫君震怒。
唐曉背過身,沉默不語。
周玥兒低籲着氣,“殿下長情,我知道…玥兒也願意去等,多久都願意。”
“等一生,你也願意?”唐曉沉緩說出。
“玥兒相信不用一生這麼久,您總會看到玥兒的好處。”周玥兒眼眶泛紅,口吻堅持。
唐曉暗笑這個女人自以爲是的愚蠢,但也真是因爲這份愚蠢,周玥兒才成爲一個容易駕馭的人。
——“本宮已經看到你的好處。”唐曉恢復冰塊一樣的臉,“相信你也知道該怎麼做好本宮的太子妃。”
“玥兒…知道該怎麼做。”周玥兒起身朝唐曉微微屈膝。
唐曉沒有轉身,拾起地上的墨玉墜子朝偏屋走去。周玥兒一步一步走向新婚的喜牀,心裡卻沒有太多的失落。
——穆陵長情,她知道。
賢王府
偏僻處的的水邊小屋,穆玲瓏已經抱膝在水邊坐了很久,她看着天上的彎月一點一點隱入厚厚的雲裡,直到連最後一點月牙也看不見。
穆玲瓏看向手邊打開的雕鳳匣子,不時撫摸着柔軟的白貂絨,白貂的手感實在太好,穆玲瓏錦衣華服穿了那麼多年,還從沒有見過這麼奢華名貴的白貂夾襖,怕是連宮裡最顯赫的娘娘,都難有這麼好的東西。
——自己一個小郡主,怎麼就有了?
穆玲瓏眨巴着大眼,取出白貂夾襖摸了又摸,怎麼也捨不得放回去。
她忽然又想起了逝去的唐曉,曾經她也厭煩過他總是一瘸一拐的跟着自己,中秋夜自己想和莫牙多逛會兒都不行,纔到戌時就催促着自己回府,真是多事。
那張臉冷冷清清,卻又老是對自己含着暖笑,如今再也看不見,竟然總是會在夢中想起他。
——“不如,這燈籠送給你了。”
——“送給屬下?”
——“你要是不要?要是連你也不稀罕,本郡主就踩扁了扔了它。”
——“屬下要。郡主的禮物重過千金,屬下謝過郡主。”
真是好傻。穆玲瓏抱緊了白貂夾襖——別人不喜歡的你也要,還當做寶貝…唐曉,你真是好傻吶。
穆玲瓏還記得自己回頭偷看,唐曉把那燈籠視如珍寶的攥得很緊,像是生怕被人搶去,他有些蒼白的臉上凝着快慰陶醉的笑容,連自己偷偷瞧着他都沒有發覺。
——可這白貂,是太子殿下給我獵的…穆玲瓏怵着懷裡的白貂絨,唐曉,一定是你,叮囑殿下別忘了我的白貂…太子記着你的救命之恩,這才愛屋及烏記着我…
太子對玲瓏親厚上心,也是我沾了你的光…
穆玲瓏想的出神,都沒發覺母親走到了自己身後。
——“玲瓏。”賢王妃低幽發聲,氣如遊絲。
“啊。”穆玲瓏跳起身,嗔怒道,“深秋涼的很,您不好好睡着,起來着涼怎麼辦?您身子難得纔好些…”
“孃親都睡了一覺,看你不在纔出來看看。”賢王妃無奈搖頭,看見女兒手裡抱着的白貂絨,蒼老的眼睛微微亮起,“白貂?這可是金貴難尋的物件。”
“哦?”穆玲瓏來了興致,“咱家也有許多好東西,孃親沒有白貂絨麼?”
賢王妃搖頭,“你父王靠賢名立足天下,怎麼會舉千人之力去圍捕天山的白貂?我還記得,當年德妃盛寵,向皇上索要白貂製成的裘襖,皇上最寵德妃,但也是沒能製成。白貂是靈物,獵下靠人力,更靠緣分,不是說有就有的。玲瓏,送你白貂絨的人,實在太有心。”
穆玲瓏傷感道:“孃親說這些也沒用了,有心的那人,就是爲救太子而死的唐曉。”
“真是可惜。”賢王妃嘆了口氣,“那你一定要愛惜這東西,知道麼。”
穆玲瓏把白貂絨收進木匣,正要扶母親進屋,忽見天邊的彎月又露了出來,母女倆都忘了回去,攏着領口望月無言。
賢王妃低咳了聲,道:“聽說…今天是太子大婚?”
“是呢。”穆玲瓏點頭道,“太子大婚,娶的是周少卿家的女兒,周玥兒。”
——“周玥兒…”賢王妃低聲念着這個名字,“孃親聽你念叨過,周家這個女兒,不算純良?”
“額…”穆玲瓏先是點頭,忽的又搖了搖頭,“她要強,心眼也不少,我雖然不大喜歡她,但…她對太子倒是癡心一片…”
“對太子癡心一片…”賢王妃垂下眼瞼,“那也算難得了。”
“娘怎麼關心起太子的婚事了?”穆玲瓏嘻嘻笑道,“娘一向不多事的。”
“不過好奇問了句。”賢王妃輕聲道,“走了,陪孃親回屋。”
穆玲瓏像一隻敏捷的小鹿,竄過彎繞的小徑給母親引着路,賢王妃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忍不住回頭又望了望深宮的方向。
次日
莫牙今天原本不用進宮當值,但他還是找了個替蕭妃把平安脈的由頭去了珠翠宮。今天是唐曉和周玥兒新婚的第一天,莫牙可以端詳出許多有用的東西。
每每想到唐曉虐待恐嚇老爹,莫牙就氣的牙癢癢,恨不能咬死這廝纔好。莫神醫一旦對某事有了積極性,那可是要上天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