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神搖手,“我認識,只是雲峰不准我去。起先說女子進軍營不吉利。我當即就啐他,你的命還是我撿回來的,你們將士身上穿的衣服褲子哪一個不是女子做的。他才笑,說是怕我們影響了軍紀,不能當頭兒的先犯了規矩。”
柳媽媽也勸道:“二奶奶若想去逛逛,等哪一日二爺回來了喊他帶你去。你若自己去了,怕二爺要惱。”
這樣的心思不用看,就都穿了,偏佟未只是還嘴硬,“我只是問問,哪兒說要去了。”見三香捧西瓜水果進來,便招呼阿神吃。
阿神卻推辭了幾次,不好意思地笑:“這些日子不好吃生冷的東西。”
“你來月紅了?”佟未已經餓了,便取了片西瓜來吃,一壁問,“那你還出門,差人跟我說一聲就好,指不定我好出門去看你。”
阿神臉紅了,笑道:“我也愛出來走走,不過不是來那東西,而是……”擡頭見柳氏一臉笑意,知道她猜出了什麼,就索性笑道,“只是雲峰難得回來,這一回我想好好養着身子,給他生個娃娃。嫂子呀,你和將軍正新婚,你也好好保養,不定來年老夫人有孫子抱,也就不會爲難你了。”
一言唬得佟未將口西瓜嗆住,瞬時咳得搜腸刮肚,汗涔涔下來,又漲紅了一張臉。
“快拍一拍,喝口茶緩緩。”柳媽媽連忙過來扶着佟未撫她的背脊。
偏偏采薇和阿神笑得岔了氣,都在一邊揉着肚子,只是一個笑阿神說的這些話,另一個笑佟未那麼大的反應。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佟未喝了口茶平氣,見采薇還在一旁笑,恨得對柳媽媽道:“媽媽快攆她出去打一頓,只管看着我咳嗽,越來越渾了。”
采薇這纔過來哄着小姐道:“您看宋大奶奶也笑呢,少奶奶怎麼只惱我一個?大奶奶大大咧咧說“生娃娃”,好不知羞的,您也不說。”
“你別帶着我。”阿神笑着道,“本來關了門就我們孃兒幾個,說說這些怎麼了?我一心想給雲峰生娃娃,可是我們夫妻聚少離多,一年也碰不上幾回。虧我婆婆還總埋怨我不爭氣,卻不知道我自己也着急的。”
柳媽媽知道佟未心裡的尷尬,忙着把話題扯開,“一會子給大奶奶備些滋補的東西您帶回去慢些吃,這會兒咱們說別的,明兒老夫人要叫二奶奶過去,咱們也不說幫着二奶奶想想要怎麼對付,只管在這裡玩笑了。”
一語提醒了衆人,才方止了笑,只見采薇皺着眉頭道:“別的還好,只怕是叫奶奶管家裡的賬就難了,奶奶連一兩銀子能派哪些用場都不知道,若老夫人存心找幾個管事的婆子來爲難,就要出醜了。”
語畢柳氏和阿神都看向佟未,只見她笑着點頭,承認了自己對於錢財的不通。於是衆人再問有什麼是不懂的,趕着下午教會她許多,好在佟未是一點即透的聰明人,多少都記在了心裡。
這樣說說笑笑時辰倒過得飛快,時近傍晚將阿神送走,又派人接回楚楚,佟未便叫在侄女的屋子裡擺了飯,看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又陪着玩了許久教她認了幾個字,睡前小丫頭纏着佟未不放,迷迷糊糊嘴裡仍不忘問:“二叔怎麼還不回來?”但問着問着便睡着了。
佟未點了點楚楚的鼻頭,恨恨地輕聲道:“你二叔是個大木頭,還長了個實心的榆木腦袋。”
卻聽門口有腳步聲,看去,是柳媽媽拿了楚楚洗乾淨的衣裳進來,放好了便來對佟未道:“外頭總有值夜的婆子丫頭,今晚您回自己屋子睡吧,守着孫小姐您也睡不踏實。明兒一早我就來喊您起牀,備着老夫人故意一大早來爲難您。”
佟未應了,再去看了看楚楚,才挽着柳氏一道出去,路上見她神情有些猶豫,心裡亦明白一些,便問:“媽媽是不是想問我和二爺爲了什麼不愉快?”
柳氏頗尷尬,笑道:“我原不該多管的,只是二爺他性子素來冷靜,突然惱成這樣,實在叫人奇怪。外頭閒言閒語倒沒什麼好畏懼,只是怕您心裡不痛快。”
佟未笑了,握了柳氏的手道:“您是怕我一生氣回了孃家去?”
柳氏憨實地笑了,說道:“若有機會我和二爺說說,不叫他往後再這麼急躁,我雖是下人,但到底奶大了他,我說的話他還肯聽。”
“二爺心裡把您當親孃一樣呢。”佟未道,“只是您別去問他,這件事原是我不好,若他回來,我會與他講清楚,只怕您去問,他還覺得不樂意。”
“是了,二奶奶明白便好。”柳氏頓了頓,又問,“昨日……四姨太都與您說了什麼?您若有不明白的,我知道一定都告訴奶奶。”
佟未並不想讓柳氏摻和進來,笑着道:“我們沒說什麼,只是問了問病,我又講了講京城的風光。”
正巧見采薇氣呼呼從房裡出來,見了佟未便道:“特特叫人家備了頭油膏子,卻半天等不到你回來。”
柳媽媽笑道:“薇姑娘真是厲害,咱們家裡可沒有敢對主子耍脾氣的丫頭。”
佟未趁機道:“可不是,如今眼裡越發沒我了,媽媽哪一日替我結結實實教訓她纔是。今天先饒了她,我還等她給我潤頭髮。媽媽早些歇着去吧!”說着送走了柳氏,自己帶着采薇回去。
才坐定,佟未便道:“今天他不在家,你和我睡一晚,這屋子忒大,怪冷清的。”
采薇放下她的頭髮,用篦子梳得柔順,笑道:“你別拳打腳踢的,我就陪你睡。說起來你和二爺分牀睡纔好,不然二爺冷不丁哪一晚被你踹下來跌傷了,倒不能帶兵去了。”
佟未反手在采薇腿上狠狠擰了一把,痛得她只叫喚,自己卻恨道:“你再欺負我,我當真叫柳媽媽打你。他哪裡好?今天捲包袱走人,叫一家子看我笑話。”
采薇揉了腿,放下篦子去調何首烏膏子,正經道:“你別怪我欺負你,你自己忘記了?從前咱們家二奶奶剛進門的時候,沒幾天也要和二爺鬧不痛快,偏他們還是打小就認識的呢。你見了奇怪跑去問夫人,夫人不是告訴你說,小夫妻吵架牀頭打牀尾和,這是夫妻倆的情趣。有情有義的,才能拌嘴,若是沒有情分的,見了面連話也不說,怎麼能吵?如今你動不動就爲了二爺生氣不愉快,還委屈?你自己想,到底是怎麼了?二爺待我們這樣好,如今除了你還放不下恆公子,其實小日子過得且滋潤呢!偏偏自己不安分,瞧瞧,把個老太太也引出來了吧,往後二爺也不在家,有你受了。”
語畢見佟未瞪着自己,采薇也不怕,依舊道:“別惱我說這些,這叫旁觀者清,你自己鑽着牛角尖不肯出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佟未被她說得噎住,當真不知怎麼回答纔好,轉過身去對着鏡子看了半天,才問采薇:“你說,恆聿和那個德恩公主會幸福麼?”
采薇將頭油均勻地抹在小姐的髮梢,口中勸道:“幸福也好,不幸福也好,那是恆公子和那位公主的命,我只知道,如果你一味放不下,一味鑽牛角尖,自己這輩子只怕難幸福。”
佟未甚不服氣地看着鏡子裡的采薇,嘀咕着:“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叫那個大木頭收買了,從前也沒見你那麼能說!”
采薇笑着應了幾句,主僕倆說笑一會兒又潤畢了頭髮,便一同在牀上躺下睡,一夜倒無事。
翌日,天才擦亮,柳媽媽便起了身子來請佟未,卻見房門已經打開,待進去看,佟未已然穿戴整齊,采薇正往她髮髻上簪一朵大紅的牡丹,細細瞧那衣着配飾,竟比前日家裡擺宴還奢華。不由得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