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神情猶豫,最終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想喊您。”她重新將母親抱住,心裡卻對自己說:再也不要娘被奶奶欺負。
“楚楚,還記得你爹的模樣嗎?”孟氏卻突然這麼問女兒。
楚楚愣了愣,揚起頭想了想,“記得,當然記得,爹爹最疼楚楚,爹爹最疼娘。”
孟筱悅莞爾一笑,眼神溫和如水,“記得便好,楚楚也答應娘,你要永遠記得爹爹的模樣和他的好。”
這邊,衆人從莉園出來,雨卉拉着三哥問二哥二嫂回杭的事,如惜落在了後頭,落霞便拉着她竊竊說了許多話,如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極不自然。
周紅綃看在眼裡,悄無聲息地跟上幾步聽見了幾句,心裡一陣慌,便喚了侍*燕:“去給你吳嬸子帶個口信,就說我說的,往後做人做事都小心些。”
寶燕怔怔地不理解,周氏攆她:“傻子,照着說一遍便回來,不用跟她提別的話。”
“娘,您說什麼呢?”雨卉卻在前面喊了起來,周紅綃立刻應了,朝寶燕使了眼色,便跟了過去。
當寶燕將主子的話帶給綠綾,奸猾的她立刻感到事情的嚴重,跟着寶燕就來找她的妹子,這倒叫周紅綃意外不已,可到底是自己的姐姐,終忍不住將一些不該說的,也說了。
幾日後,容謀正獨自在房裡做帳,欲將吳林這些年私吞的財產做個清算,忽而房門被破開,如惜喘着大氣一臉焦躁地立在門口:“爺,不好了,落霞出事了。”
容謀皺眉,卻想不出能出什麼事,隨後跟着如惜一起往母親那裡去,路上才知道了這些日子落霞與如惜在合計什麼。原來如惜曾受馮梓君所迫,要求她必須在到達杭城後懷上孩子,想以此來拴住兒子,不再讓他回京。但一路奔波,二人並無房事發生,馮梓君情急之下讓雲佩指使如惜用藥,這件事那麼巧讓落霞知道,於是落霞要如惜把這包藥給她,好讓她用在該用的地方。前幾日如惜終於鬆口將藥給了落霞,本是讓她用來陷害雲佩和吳林的,卻不知適得其反,似乎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到了母親跟前,卻見落霞衣不蔽體地被人押在地上,一旁還跪了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廝,但聽落霞冷聲說着:“恐怕老太太還不知道吧,我那小產了的孩子,本不是三爺……”
“落霞,不要再說了。”容謀打斷了她的話,喝退了押着她的下人,竟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了她的身上。
“謀兒,你可聽見她說的話了?”馮梓君氣得臉都綠了,喘喘地說,“我可以既往不咎,可今天這件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我一早便說過,這個女人留不得在家中,你看看,如今和家裡小廝作耗,怎麼下作怎麼來。剛纔被吳林他們逮住時,二人正纏得緊……嘖嘖,我都不好意思再說,你說,送官還是攆走,總之休想再偏袒,人證物證俱在,沒什麼好說了。”
容謀痛心地看了眼落霞,與這女子雖無情分,卻可憐她是個苦命的人,當初被人負心拋棄,又上了吳林的當被展轉賣到京城爲妓,若非遇到自己,如今也許還在那火坑裡掙扎。她曾說:不怪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因爲曾經愛過,但活下去的理由,就是爲了要吳林夫婦倆得到報應。
可如今看來,她不僅沒能算計到吳林,似乎反被人利用。
“娘,我們單獨說說話,兒子也有好些話要跟你說。”容謀顯得很平靜,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不是,這事兒……”馮梓君不依。
容謀淡淡一笑,揮手讓衆人都下去,眼神落在吳林身上時,卻變得無比犀利。他囑咐如惜照顧落霞,又讓人將那小廝先送去看管着,便過來攙扶母親。綠綾上來搭手,被他擋開,冷冷地說:“吳嬸子在外頭待會兒,回頭我也有話要和你說。”聞言,綠綾臉色發白,訕訕地不再吱聲,只看着母子倆往內屋去。
衆人既散,堂屋裡清靜了許多,綠綾和雲佩幾個焦急地等待母子倆出來,她們心裡明白,馮梓君再如何寵幸她們,也終究敵不過兒子在她面前的一句半句話,誰也猜不出容三爺會如何解決這一系列的事,可事有突然,當幾人心焦如焚的時候,幾個小丫頭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口裡嚷嚷着:“落霞投井了,落霞投井了……”
大抵是因心中有鬼,綠綾聽見這話,竟瞬而腿軟,咚的一聲跌倒了下去。
當容謀趕到時,落霞已被家僕從井中撈出且尚存一絲氣息,但因頭部受創並在水中失血過多,大夫坦白地告訴容謀:這姑娘過不了今夜。如惜則尾隨而來,紅着眼睛告訴他,落霞想見他。
正要進屋,如惜卻扯了自己的袖子低聲哽噎:“爺,好好送她吧,女人家的心思……總之,您……”
容謀怔怔地看着如惜,茫然中,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心瞬時沉了下去。
自從離了京城,一路來天氣總是陰沉沉,時而狂風大作吹得漫天的風沙,卻也不落雨,只管這樣昏黃昏黃的遮天蔽日。每每車隊休憩,佟未便倚在車窗上嘆一聲:“好了好了,再往南去,就是一片山清水秀了。”
容許便會適時送上香膩的一吻,柔柔地哄她:“即便沒有山清水秀,也有你相公陪在身邊。”
“嘖嘖,越發學會這些甜言蜜語來哄我,這是怎麼了?容大木頭,老實交代,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對不起你的娘子了?”佟未就會這樣打趣,而後咯咯大笑,心情甚好。
見妻子笑,便是容許最大的安慰,他深知爲了女兒妻子心中的鬱結很難消除,便想盡法子希望她快樂,故而素昔正經的他,也不恥於這虛浮的玩笑。
而最讓夫妻倆高興的,仍舊是他們的女兒。
穆穆的長相隨了容許,但性格似乎完全隨了母親,故而即便雙目失明,小丫頭仍舊天天樂呵呵的,若不說這孩子看不見,尋常人還不能察覺。
於是佟未常看着容許抱女兒,然後欣慰地說:“待她會說話,懂事了,咱們就好好告訴她,讓她知道自己和平常人的區別,但也必須要她明白,她可以過得很快樂。”
容許則往往自信地笑:“這是我們的孩子,我當真不擔心。”
夫妻倆的默契和甜蜜,讓隨行的侍者都看在眼裡,采薇偶爾與佟未說說體己話,都不由得感嘆:“當初誰還不樂意嫁呢,誰知竟是這樣好的人。”
佟未便會逗她:“有其兄必有其弟,也有好人等着你呢。”
采薇卻往往因此而低落幾分,私下告訴佟未:以這樣的身份再回去容家,她心裡當真不落實。
不久後,一行人至某城鎮落腳,因穆穆有些發熱,容許便要待女兒好些再走,如此留下來了,佟未卻只見丈夫進進出出地忙碌,采薇從容許的隨侍那裡聽得,二爺是和官府走得近。
這日夜裡,佟未聽大夫說女兒的病去了,心情大好,卻很晚纔等到丈夫回客棧,將女兒的情況細細說過後,便板起臉一本正經地問:“這幾日總瞧見你忙忙碌碌,連女兒的病都不在心上,不只如此,之前每到一個地方也定會莫名地失蹤一天,容許?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容許呵呵笑了,“佟大老爺過堂呢?”
佟未嗔他:“誰與你玩笑了?”
容許方斂了笑容,情緒亦沉了幾分,輕聲道:“不與你說並不是要瞞你,只是不想你也難過。我一路過來,沒少與地方接觸,不爲別的,只想打聽子騁的下落。他生死不明,讓我很焦心。”
佟未頓時揪心,皺眉道:“我竟然忘了這件事,真是,萬一……唉,卉兒怎麼辦。我們如何與她交待?”
“但願子騁吉人自有天相。”容許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