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去,迎面見周紅綃與容雨卉並肩而來,上前向周氏行禮,又問雨卉好,因知二人此刻正往老夫人哪裡去,便道:“前面官老爺正見老夫人呢。”
紅綃一唬:“怎麼又來官老爺?”她大概是被上一次的軟禁嚇怕了。
如惜嘆道:“不爲別的事,說是咱們家從前後院養馬的鐘家兄弟那個小哥死了,說是在金陵考學,好像爲了什麼事與人鬥毆,叫人錯手給殺了。案子報上來了,刑部便過來問一問。”
“你說……誰死了?”雨卉的聲音變得從未有過的冰冷,她上前抓着如惜的手,“再說一遍,說仔細一點……”
如惜反有些害怕,諾諾地回答:“我就聽見這些啊,就是鍾家兄弟裡那個弟弟死了,因是咱們家的人,這纔來問……唉!唉!四小姐……”如惜話還沒說完,前一刻還抓着自己的容雨卉竟然就這麼直挺挺暈過去了,驚得如惜連聲大喊。
“姐兒,你怎麼了?”周紅綃抱起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兒,哭成了淚人。
紫蘭、青蘭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敢胡說,只請如惜去派人請大夫,自己這裡協力將小姐抱回了房去。須臾工夫,馮梓君和大夫都到了,見了周紅綃就劈頭蓋臉地質問:“不是叫你好好照顧孩子嗎?她可是轉眼要嫁的人,叫天家知道咱們女兒是個病秧子,怪罪下來你來擔當還是我來擔當?”
那裡大夫已給雨卉把脈,個個都搖頭,過來對馮梓君道:“小姐急火攻心,一時半刻是醒不了了,待喂幾日湯藥再看看吧。”
馮梓君無奈,送了大夫,回來找衆人算賬:“什麼急火攻心?孩子這幾日都好好的,這急的哪門子火?”
紅綃搖頭,如惜不知,其他丫頭老媽子跪了一地,也問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馮梓君氣得不行,還是雲佩提醒她:“紫蘭、青蘭日夜跟着小姐,她們一定知道是怎麼了。”
於是兩個丫頭被拎到前頭來,二人心裡是默契的,千萬不敢對馮梓君說小姐喜歡鐘子騁之事,何況如今小姐已定下皇家親事,這樣有失體統的事情說出來,鬧不好要害人。於是均一問三不知,咬牙裝傻。
雲佩眼睛一轉,問如惜:“剛纔說什麼話呢,小姐怎麼就暈了?”
如惜這才醒轉來,對馮梓君道:“剛纔正從您那兒出來,因聽見刑部老爺說鍾家弟弟死了的事,就在姨太太和小姐面前這麼提了一句。是呀,小姐當時可着急了,問了我一次,我正解釋着,她就暈了。”
馮梓君心裡突突直跳,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鍾子騁死了,忙得支開閒雜人,逼問紫蘭、青蘭,“你們日夜在跟前,難道一點也不曉得?”
二人鐵了心不答,還是搖頭。氣得馮梓君喊雲佩姊妹掌她們的嘴,姐妹倆臉被打腫了都不肯說,最後還是如惜和周紅綃將事情勸下。
離了衆人,馮梓君對周紅綃道:“你知不知道,若天家曉得我們女兒心裡藏着另一個,是怎樣的禍端?”
周紅綃點頭,可念着女兒可憐,便只說:“如今人也死了,誰還計較呢?要緊的,是把姐兒的病治好。”
馮梓君無奈,讓周紅綃去守着,自己一個人苦思冥想解決的對策。
回到女兒房裡,正見青蘭紫蘭坐在一邊互相給對方臉上擦藥膏,便寬慰了幾句勸她們下去歇息,又在門外拉了一個人問鍾子馳的去向,才得知他一早出城,在城外等二爺了。回身來湊到女兒牀前,見她雙目緊閉,昏睡着還蹙了一對柳葉眉,更時不時從眼角淌出淚來,實在心疼得不行。心知女兒素昔與誰要好又肯聽誰的話,只苦於如今此人不在眼前,於是一咬牙,下決心去找。想着便轉身出去,喊來寶燕在女兒跟前伺候,自己帶着寧燕匆匆出門了。
當週紅綃風風火火來到佟宅時,彼時佟未正和母親、嫂子帶着孩子們在院子裡曬太陽,得知婆家的姨太太來找自己,還對衆人苦笑說:“保不準家裡又爲了什麼芝麻點兒大的事鬧翻了,搬我回去做和事佬呢。”
可與周紅綃見了面,將來因聽明白,佟未竟也愣在座椅上半天沒回過神來,那個皮膚黝黑笑容憨厚又胸懷大志的鐘家小哥,就這麼走了?
佟未不信,忙讓母親幫着派人去刑部再問,可去者回來給出的答案,還是與周紅綃所說一致。周紅綃說道:“我們都是過來人了,姐兒這情形看着,定是心裡有過這鐘家弟弟,如今迷了心竅昏睡着,若沒一個能開導她的人來,怕是好不了。我倒不敢想她站起來好好嫁給太子了,只求她快醒過來,她可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二奶奶……她平日最肯聽你的話,你替我回家勸勸吧。”一面說,一面止不住哭起來。
佟未也早已坐不住,向母親說明緣由後,便跟着周紅綃匆匆回來,進門時迎面遇見馮梓君,後者冷笑:“到底是紅綃你腦子活絡。”
佟未明白婆婆是嫉妒自己在如今這個家的地位和人心,可眼下小姑子正痛苦着,誰還有工夫與她計較,匆匆應付兩句便直奔雨卉的屋子去。奈何小姑子依舊昏迷着,憑自己怎麼呼喚也無用。而佟未本身懷孕正辛苦,幾番折騰便不得不休息。
傍晚時分,佟未想着該來的那個人,終於還是出現了,畢竟鍾子騁一案上報至刑部,太子那裡不可能聽不見風吹草動,若是從前也就罷了,不過是死了容許手下一個人,但如今允澄已明白鍾子騁之於心上人是何種地位,此時此刻,他怎能不來。
“驚動殿下,實在是老身罪過,理當好生照顧雨卉纔是。”馮梓君熱絡地迎接,其實是難掩自己的尷尬和不安。她尚不知太子也知其中緣由,只以爲是女兒得急病之事傳了出去。若是知道,只怕要嚇破膽。
佟未見婆婆好不尷尬,便順着請她去休息,自己引了允澄往後院去,因男女有別,允澄並不能進入閨房探視病中的雨卉,就只能在院子裡立一立也算讓自己有個心安。
“殿下,你如何看待此事?”佟未支開衆人,直截了當地問允澄。
允澄道:“即使是普通朋友離去,都少不得要哭一場,何況是一直在心裡的人。我並不爲四小姐如此傷心難過而生氣,只是盼她早些振作,如此昏迷太傷身體。”
佟未道:“有句話民婦不得不說,殿下,您身位太子儲君,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注意,雖然您着便服而來,但難保沒有人不知道您的行蹤。雨卉的心事對於您和皇室都是大忌,萬一叫人捕風捉影傳出去,一定會惹起軒然大波,屆時誰也說不清楚。如果您擔心雨卉併爲她着想,民婦懇求您大婚之前,千萬不要再來我容府。換言之,您此刻對雨卉殷殷關切,她未必不會產生牴觸情緒,這也是爲了您好。”
允澄沉思良久,答道:“夫人的話極有道理,我也聽說因我對容小姐諸多關心而惹來非議,讓母妃很不愉快,還是按夫人的話去辦,大婚前我不再來登門。不過……”允澄欲言又止。
“殿下只管吩咐,民婦能力所及,一定爲您辦到,這也是我家侯爺出門前的囑咐。”
允澄頷首,說道:“只希望夫人能不時派人將小姐的情況告知與我,好叫我安心。”
佟未欣然應允,着煙雲進去探視雨卉,待她出來將情形說過,又與允澄說了幾句,便送客出門。
送了客纔回來,就見婆婆立在大廳屋檐下一臉冰冷地望着自己。隨即見雲佩輕飄飄過來,衝着佟未笑:“二奶奶,老夫人想和您說說話。您晚上要是不回去孃家,奴婢這就派人替您去通報了。”
佟未一笑,“你且等一等,一會兒再做決定。”繼而腆着肚子走到婆婆面前,笑得溫和恭敬,“娘,我這裡站不動了,咱們進去坐着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