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瞪我做什麼?”林飛鳳強硬地呵斥,“莫以爲你是二嫂的人我就打不得你,你也不瞧瞧自己做了什麼,我不信二嫂還能袒護你……”
“滾回去。”容謀背對着林飛鳳,大聲地打斷她,語調已是極怒。
“我滾?”林飛鳳咬牙切齒地重複,倏地將兇戾的目光落在采薇身上,隨即上前捉着采薇劈頭蓋臉地打下去,采薇沒料到她會如此瘋狂,根本沒能躲開。
“瘋女人。”容謀大怒,拎着林氏的後領將她拖開,一把扔到了如惜的懷裡,繼而指着如惜等幾個丫頭罵道,“你們給我記着,如果家裡有任何對采薇的流言蜚語,我就把你們全部賣到窯子裡去,我說到做到,不要不信,不然你們會死得很難看。”
林飛鳳被扔出去的那刻已經嚇懵了,她更知道丈夫的言出必行,此刻連哭都不敢發聲。
“林飛鳳,我說過很多遍了,你若安分,一輩子做你的少奶奶。你要是不想過好日子的,那也不必在容家呆着,我送你去更好的地方,那裡天天都熱鬧。”容謀句句威脅,與林氏毫無半點夫妻情分。
如惜扶着林氏,忍不住擡眼看采薇,素昔柔弱的她竟也在眸中印下幾分恨意,咬着脣沒有言語。
“快滾,不要把別人再招惹來,我過會兒就回去。”容謀最後說了一句話,隨即當她們均不存在一般,回過身來問采薇有沒有摔傷。
采薇沒有答話,只搖了搖頭,也不管林飛鳳那裡還沒爬起來,就徑自提起燈籠,一瘸一瘸地走開,今夜的一切,都太突然。
回到藤園時,已滿園俱靜,采薇不敢驚動任何人,悄悄地回到自己房裡取出燈籠裡的蠟燭放到鏡子前,紅光映照下,左邊臉上的五指印赫然醒目。
鹹澀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到嘴裡,回想剛纔的一幕一幕,采薇無助地伏在桌上嚶嚶而泣。
翌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容宅一如往年過節般忙碌起來,昨夜發生的一切,似乎沒有留下痕跡,唯有佟未這裡因采薇突然生病而莫名了好一陣。
“是不是昨晚嚇壞了?”一清早,佟未伏在采薇的身上,一個勁地想探身子到牀裡頭去看她。
采薇頗不耐煩地推開她,嘴裡埋怨道:“人家渾身都疼,你別揉搓我了。我就是累了,今天一定好多事情,我不過想偷一天懶罷。你成全我吧。”可說着,也不見她轉過身來,只扯着被子又朝裡拱了拱身子。
“少奶奶,您放心,我在家裡照顧她呢。”柳媽媽上來將佟未拉開,笑盈盈道,“瞧瞧您的禮服都要揉皺了。快去吧,二爺在外面等了。”
佟未無奈,和柳媽媽磨菇半日,又不放心地叮囑過采薇好好休息,纔出去和丈夫一同往正院請馮梓君。今日容家的主子一早都要至宗祠向列祖列宗敬香,雖不比除夕元旦的祭祀隆重,也不容家裡人有半分輕慢。
待一家人行過繁冗的禮儀,馮梓君領着落霞往後院去找家廟裡的師傅祈福,便囑咐家人可在祠堂內逛一逛,但莫驚擾祖宗。
這個地方除佟未是第二次來,其餘人每年都會來,故而如孟氏、雨卉等不過結伴在偏屋裡由女尼侍奉喝茶,林飛鳳則不知躲到哪裡去,而容謀也靜靜地在一間廂房裡坐着,與往日的胡鬧大不相同。
反是佟未有幾分興致,拉着容許走了好些地方,這容家的祠堂佔地很大,整整齊齊地造了好些房間,又因格局相同,佟未拉着容許走了不一會兒,就找不到來時的路。
“你認識嗎?”佟未甚不好意思地問丈夫。
見妻子臉上恢復往日神采,容許心裡更定,故意逗她,“我也不常來,這地方似乎從沒進來過。”
“那怎麼辦?”佟未緊張起來,“回頭他們要找不着我們了,你怎麼這麼笨?自己家的地方都不熟悉,算什麼主人喲!早知道你這樣笨,不帶你出來了。”
容許無語,妻子於顛倒是非的本領上,是有幾分功力的。
“我若帶你出去,怎麼謝我?”容許笑。
佟未睨他一眼,“小氣,和妻子還要談價錢。”
容許轉身就走,“你自己找路,我先走一步。”
“別扔下我。”佟未這才服軟,跟上去緊緊挽着丈夫的臂膀,就怕自己會被半途扔下。
不知轉了幾道彎,至一片松林茂盛處,一株老樹大半枝葉橫在了迴廊裡,將前後隔開,甚至不透一絲縫隙,人若要走,須得繞道泥地上才行。
佟未正要跟着容許跨出迴廊,忽聽枝葉另一邊有人說話,其實本沒必要這麼敏感緊張,全因那一句“采薇如何”鑽到了耳朵裡,佟未纔不由得拉着丈夫停下腳步,且聽一回壁腳。
一個問:“昨天夜裡爺真的在宅子裡和采薇幽會?”
一個道:“我看得真真切切,爺也口口聲聲提她的名字,難道還有假?”
一個又問:“奶奶又吃虧了?我今兒侍奉她起牀,一臉頹喪氣,眼睛都凹下去了。本勸她今天別來,可她說如果連祭祀都不參加,往後家裡更沒有人承認她這個少奶奶的身份了。我還奇怪是怎麼了,原來出了這檔子事情。”
那一個又道:“她也是自作孽,這種事情咱們早該見怪不怪,不知哪裡迷了心竅,竟扯着那采薇就打。你是知道的,平日裡她要捶我們,爺還要與她爭執吵架。如今那采薇風頭正勁,爺鐵定心疼死了。昨晚那一句話,竟把我們旁邊幾個全帶了進去,說是若家裡有半點對采薇不好的話傳出來,他就要把我們都賣窯子裡去。咱們跟着爺這麼多年,幾曾聽他這麼說過話?”
“嘖嘖,剛來落霞、新月,又多一個采薇。”一個嘆道,“咱們總歸是命苦了,小時候跟了個刁鑽的小姐,大了陪她嫁過來,又不得不給人做小。做小也罷,可哪裡有越做越小的道理,如今落霞、新月是要越過我們,難道將來這個采薇……”
先前那個長長一嘆,“她可是二奶奶的陪房丫頭,指不定將來連落霞都要越過去,倘若我們奶奶再顛三倒四些,或許正夫人的位置也要叫她坐了。她可是京城裡來的姑娘,雖然是個丫頭,可聽說她母親是二奶奶的奶孃,那是多體面的人!我冷眼看着,她可比咱們奶奶還尊貴幾分。”
“你這話說得好酸,平日也不見你這麼多話。”一個笑道。
那個便答:“我是有些酸,你昨晚若跟着去瞧見那情形,指不定比我還酸。這麼些年,我還是頭一回看爺這麼認真過。”說着又擔心,勸道,“咱們回吧,回頭奶奶找人,我們若不在跟前,正撞着她的火氣。”
於是便只聽幾聲釵環的清脆伴着腳步聲,漸行漸遠,佟未這才放鬆一些。
“你說采薇病了?”容許的臉色早已沉鬱起來,問話的語調也冷了,方纔那兩個人無疑就是梅玉和如惜,而她們所說的,就是容許最不願看到發生的事。
佟未怯了幾分,於此她的確有知情不報的過錯,且丈夫不下一次叮囑。只得低聲道:“她說她病了,我要看她,她不肯……”
“采薇和三弟……”容許一邊說着,一邊直視佟未的明眸,其實他已經不需再問什麼,妻子那雙從不撒謊的眼睛,早已將答案寫得清清楚楚。
容許似乎是生氣了,“我叮囑過你,要約束采薇。”
佟未不知如何應答,長久無語。
見妻子愧疚,心裡也軟了,並不捨得太苛責於她,畢竟這種事誰也無可奈何。
“回去再說。”容許嗔了一句,“你如今也有事情瞞我了?”
佟未自知理虧,且干係着她的采薇,她不敢和丈夫硬來,一切都好商量纔對。嬉皮笑臉地癡纏一回,暫時將這件事情擱下。畢竟丈夫不是那種見風就是雨的人,沒有實足把握和證據前,他不會對一件事下定論。
待夫妻倆回到前院與大嫂、雨卉集合等馮梓君帶落霞出來時,本是衆人說笑的輕鬆氛圍,連林飛鳳也帶着兩個小妾立在一邊,可就在容許要派人去催一催母親時,雲想丫頭慘白着一張臉跑了出來,慌亂地在廂房裡找到容謀,只聽她那裡大聲地稟告,似乎是落霞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