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刑部大牢不比衙門大牢,這裡都是關押重犯的,言錚被收到女監,她看到陰冷的牢房,忍不住想笑,前些日子是關洛飛坐牢,如今輪到自己了,這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她屁股還沒坐下,女牢頭就走過來叫道:“白言錚,過審!”
言錚被帶到外面,進門就看到一箇中年男人和熙乾明坐在一起,那就是範大人吧!她看到四周掛滿了刑具,知道今日難逃一劫了。
“跪下!”一個侍衛在後面一踢,拖着沉重鐐銬的言錚腿一痛就跪了下去。
言錚直起腰,漠然地看着熙乾明。
範大人揮了揮手,侍衛都退了出去,範大人取下鞭子,掂了掂,走過來,二話沒說就揚手一鞭甩向言錚臉上。
言錚下意識地舉起鐐銬攔了一下,這就激怒了範大人,他沒頭沒腦地猛往言錚身上甩鞭子,邊罵道:“劉學凱去投奔太子是你指使的吧?你這賤人……你以爲這樣我就不能報仇嗎?我打死你這賤人……窠”
範大人是在太子出城才知道劉學凱投奔太子的事,到時就氣得想把言錚撕吃了,此時逮到機會,哪會不把一腔怒火發泄在言錚身上呢!
言錚護着臉,一言不發,範大人打了幾下就被熙乾明按住了。
“範大人消消火,這賤人落到你手上,何愁不能報仇呢!先冷靜下來問清楚案子再說吧!”
熙乾明接過鞭子,冷笑道:“白言錚,說,你和拓跋言是什麼關係,你還有多少同夥,潛伏在帝都想做什麼?”
言錚笑了笑:“熙將軍,範大人,你們把我抓來不是因爲陳樞兒子和陳夫人嗎?怎麼又扯到言太子身上了?”
“你還狡辯,如果你和拓跋言沒關係,他怎麼會認你做義妹?白言錚,不想受皮肉之苦還是趁早招了吧!念在父女一場的情分上,我會請皇上留你一具全屍。”熙乾明假惺惺地勸道。
“我不知道你想問什麼,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早沒有父女之情,所以你也不用攀什麼交情,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你還嘴硬!”熙乾明一鞭子刷了過來,言錚一擋,鞭稍打在了手上,手頓時被打皮開肉綻,流出了血。
“範大人,這賤人就交給我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熙乾明轉身對範大人說道。
範大人一看熙乾明出手這樣重,還以爲他當着自己不好下手,心領神會地笑了笑:“熙將軍大義滅親,本官佩服,好吧,那本官明日再來審她吧!”
範大人走了,熙乾明最後一點僞裝也剝去了,揮手一鞭就打了過來:“我打死你這孽障……你不是會下毒嗎?你下啊?我就看看你這次還怎麼下!”
範大人不在,言錚也不客氣了,冷笑道:“你打吧,最好打死我,否則明天範大人來了,我會把剩下的賬本供出來的……熙將軍,你是不是以爲那賬本全是用密碼寫的,就算落在我手上也對你沒有威脅?很可惜,我這些日子也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我找到了你編密碼的書,《四家漫志》,對不?”
熙乾明臉色頓時變了,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口,見沒人進來就一把掐住了言錚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你都知道什麼?”
言錚冷冷地看着他:“放開我……你以爲我讓羅衣走是爲什麼?熙將軍,你最好祈禱我能活着走出這大牢,要是不能出去,皇上案頭就會放上你的賬本和這本密碼書。皇上不是笨蛋,找幾個人不出十天就會弄清賬本上記了些什麼……會有什麼後果你比我清楚!”
熙乾明手一緊掐的言錚無法呼吸,他臉都扭曲了:“賤人……毀了我熙家對你有什麼好處?”
言錚說不出話,不甘示弱地瞪着熙乾明,感覺血都涌到了臉上,腦袋嗡嗡作響。
熙乾明一直掐着她,見她臉都紫了才反應過來,手一鬆,言錚就癱到了地上。
等她喘過氣來,熙乾明已經冷靜下來,蹲下身看着她,放軟了聲音:“只要你交出賬本,我可以保你不死!你聽話,別和我爲敵,這樣以後我有好處也不會忘了你!”
言錚緩緩坐起身,不卑不亢地說:“我只相信我自己,賬本是我的護身符,我不會輕易交給你的!熙將軍,正如你所說,毀了熙家對我沒好處,毀了我對你也沒好處!”
“不是我要毀了你,是你自作孽!”熙乾明恨聲罵道:“誰讓你得罪的人太多,人人都想讓你死,我不過是受命於人而已!”
“是嗎?”言錚嘲諷地一笑:“我不管誰要我死,反正你只要記住,我死也會拉你做墊背就行!”
熙乾明恨不能再打她幾鞭子,可是把柄在她手上,不得不忍下這口氣勸道:“言錚,把賬本交給我吧,我以你母親的名義起誓,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那等我出去了我再把賬本給你吧!”言錚不爲所動,淡淡地問道:“抓我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範大人公報私仇?你們除了抓我,還有什麼陰謀?”
“是皇上的意思,也是範大人的意思。言錚,不是我想殺你……你相信我,你畢竟是我的骨肉,我再恨你也不會殺了你的!”
熙乾明軟下來,耐心地道:“你錯就錯在不該和幾個皇子走的太近,特別是太子……皇上雖然立了太子爲儲君,可是你也看到了,皇上還年輕,他離退位還早呢!他好不容易纔得到的皇位,怎麼可能甘心讓人搶走,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言錚,你不知道你代表了什麼……你外祖父那些部下,他們歸降皇上只是權宜之計,私下裡一定還想着光復前朝。皇上動你,其實也是考驗他們,你懂了嗎?”
言錚相信熙乾明此時說的是真心話,爲了安撫自己,他才這樣做,否則怎麼可能!
“言錚……”
熙乾明突然走到門口,拉開門看了看,見幾個侍衛都站在遠處聊天,這才放心關上門走了回來,湊近言錚低聲說:“進我書房的人是你吧!你拿走了那塊玉佩,上面刻了‘長’字,記得嗎?”
言錚此時也不否認了,點點頭:“我記得!”
熙乾明眼中就掠過一抹恨意,沉聲道:“我不想說你母親的壞話,可是爲了讓你理解我,我只能說了。錚兒,世人都說你母親剛烈英勇,善良賢惠,我娶她時也是愛慕她這些品質,可是你知道嗎?你母親根本就是表裡不一的人,她對我不貞……”
言錚愕然地睜大了眼。
熙乾明冷笑道:“新婚之夜,她沒讓我碰她,那時我以爲她是想考驗我,可是成親了三個月,她也沒讓我碰她,我那時血氣方剛,不好意思對別人說這事,只拼命地對她好。後來有一天她喝醉了,我就和她圓了房,結果發現她並非完壁之身。我懵了,當時就砸了房裡的東西。結果驚動了她的奶孃,她一聽是爲了這個,就說我無知,說練武的人有個閃失是正常的,你母親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受傷無數也很正常!”
言錚點頭:“這的確很正常,你的懷疑不代表什麼!”
熙乾明冷笑道:“我當時年輕,聽她解釋後就沒放在心上……和你母親相處的比以前更好,一直到你母親懷了第一個孩子……你該聽說過吧,那孩子還是個男嬰,嘿嘿……所有人都以爲那孩子是我的,只有我們兩個知道,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你母親對外少說了一個月,因爲她懷孕的時候,我根本不在她身邊……我是在她流產時才從大夫的口中知道了孩子具體有多大,也是那時,我才知道你母親外面有人!”
言錚蹙眉,熙乾明的說辭讓白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跌,事實真相真是這樣嗎?
“我大受打擊,從此就沒碰過她,在外面和秀瑛好上了,生了興平!”
熙乾明嘆道:“至於你,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女兒,你母親流產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那男人灰了心,轉頭對我好,我沒動心,結果有一天她在我酒裡下了藥,和我做了那種事,只有一次,後來她就說懷孕了……我弄不清你到底是我還是那男人的孩子!所以我一直不喜歡你,出事也沒帶你走,沒管你,任你被端木家欺凌!這是我不對,可是你替我想想,我被你母親戲弄,還落了個背叛她的罪名,我還能怎麼樣呢?”
言錚沉默了,這或者能解釋熙家爲什麼只有熙言錚一人受苦,其餘人都沒事,可是她能相信熙乾明告訴自己的就是真相嗎?
“言錚,那玉佩就是那男人送她的,我當時留下你還有一個用意,如果你是那人的女兒,他不會不管你的!可是他到現在都沒出現,所以我又動搖了,或者……你真是我女兒!”
熙乾明伸手想撫摸言錚的頭,言錚頭一扭避開了,也有些清醒了,都懷疑自己是他的女兒,他剛纔那幾鞭也沒見留情啊!天下哪有這樣的父親!
“那男人是誰?”以熙乾明的小心眼,言錚不相信他沒查過。
“我不知道!你母親把他保護的很好!我懷疑過石毅,也懷疑過陳華昌,還有應親王和皇上……他們的字裡都有個長字……”
熙乾明冷冷一笑:“你不知道吧,你母親和皇上曾經並肩戰鬥過,如果她沒死,現在一定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言錚並不意外,白芷一生在沙場上的時間居多,有幾個親密的戰友很正常。
“言錚,那些賬本你看懂了多少?”熙乾明問道。
言錚嘲諷地一笑:“不多,可是足夠知道你有一大筆錢!熙將軍,這筆錢皇上會很高興聽你解釋你要怎麼用的!”
熙乾明握緊了手,忍住不把它又掐到言錚脖子上,說了這麼多,這丫頭還是油鹽不進,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費口舌。
“言錚,我做了一輩子將軍,靠將軍的俸祿怎麼維持家裡的開支呢,有點自己的私房錢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怕皇上知道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不能出賣我!”
熙乾明想了想道:“你把賬本交給我,我救你出去,再給你一百萬兩怎麼樣?這些錢足夠你過好日子了!”
“一百萬兩銀子嗎?”言錚反問道。
“嗯,給你做嫁妝,你隱姓埋名,這輩子吃穿不愁了!”熙乾明以爲言錚動心了,就笑道。
“你打發叫花子嗎?一百萬兩黃金還差不多!一百萬兩銀子,我隨便賺賺就有了!”言錚揶揄地笑道。
熙乾明臉色又變了,低聲吼道:“白言錚,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言錚搖搖頭:“熙將軍,輪不到你吼我呢!我留在這是因爲想看看你們想做什麼,可不是給你吼的!我今天累了,不想再聽你胡說八道了,你也回去吧!嘿嘿,聽說你府上有幾個美貌的小妾,你該花點時間多陪陪她們,否則……說不定你那寶貝兒子就趁虛而入了!”
熙乾明還沒反應過來,言錚就自己拉開門,拖着鐐銬走了出去,徑直回牢房。
等熙乾明反應過來,想到熙興平的德性,就迫不及待地衝回了家。
等兩人都走了,刑具房一面牆悄然滑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身後跟了個公公。
男人陰沉着臉站在刑具房中,自言自語地念叨:“熙乾明,你的賬本到底記了些什麼?你隱瞞的不止是一大筆錢吧!嘿嘿……你想做什麼呢?”
公公小心地垂着頭,假裝沒聽到他的話,跟在這男人身邊多年,他早就學會裝聾作啞,守口如瓶,要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章公公,你說言錚會是朕的女兒嗎?”
章公公陪笑:“皇上應該比老奴清楚,老奴不知道你和白夫人的具體情況,不好妄自猜測!”
趙罡搖搖頭:“朕也不知道……阿芷根本不是熙乾明說的那種人,她嫁給熙乾明是真心想和他過日子的,她是對朕死心才這樣做的……又怎麼可能和朕私通……朕和她唯一的一次……”
趙罡沒有臉說下去,章公公卻心知肚明,那唯一的一次還是趙罡不擇手段給白芷下了藥,事後白芷怒的差點殺了他,自此到死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這也是趙罡心頭永遠的傷痛……
“皇上,既然知道熙將軍心懷不軌,爲什麼你還重用他?”章公公其實不想問這些問題,只是作爲皇上的心腹,適當的‘關心’也是應該的,皇上需要一個能聽他發泄的人,他是當之無愧的發泄桶。
“嘿嘿,朕要是不重用他,又哪會知道這些呢!熙乾明藏的太深,朕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能重用他。他做的越多,犯下的錯也會越多……”
趙罡眸光冰冷,狠狠地道:“朕讓他平步青雲,讓他以爲這全是他的本事,這樣,當他有天跌下來時,他纔會知道,沒有阿芷,他狗屁都不是……”
“那言錚……皇上就放着她這樣受苦?”章公公有些不忍地道:“她說不定是皇上的女兒,就算不是,她也是白夫人的女兒啊……”
“嗯,找個機會,讓柯京來滴血認親,如果她的確是朕的女兒,朕自有打算!”
趙罡無情地道:“如果不是,任何人都無法攔住朕爲阿芷報仇!”
章公公點了點頭,明智地不再發問。
趙罡卻有些意猶未盡,自己說道:“熙乾明不簡單啊,這麼多年朕想抓他把柄他都做的滴水不漏,如今又藏了這筆鉅款,朕是不是不該太縱容他了?該收網了吧?”
章公公陪笑:“皇上英明自有決斷,老奴不懂這些,皇上說該就該吧!”
趙罡哈哈笑起來,拍了拍章公公的肩道:“朕就是喜歡你這性格,行了,我們走吧,回去好好睡個覺,明天還有好戲看呢!”
這一夜,因爲言錚被抓,不少人都失眠了。
石家,石毅父子深夜還坐在燈下,石毅愁眉不展,石麒不安地看着父親,感覺懸在頭上的利劍很快就要落下來了。
僞造私通敵國的信雖然已經做了安排,可是那假龍袍和內奸還沒找到,現在言錚又出了事,石麒感覺這假龍袍就像埋藏在石家的霹靂彈,一不小心就會把石家炸的煙飛煙滅。
“該來的躲不掉,愁也沒用,麒兒,去休息吧,明天看吧!”
石麒不動,輕聲說:“父親,要不把妹妹和娘還有小弟他們先送走吧!這樣,我們石家就算出事了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石毅冷笑了一聲:“送什麼……欲蓋彌彰,皇上要真對我們石家動了殺機,只怕一送更落人口實,還不如坦坦蕩蕩地呆着,讓他明白,我石家的選擇!”
石麒訕訕地道:“我們選擇什麼?父親你不和太子接近,也不和三皇子,二皇子來往,皇上猜疑,他們誰會幫我們?”
“皇上會幫!”石毅嘆了口氣:“麒兒,你該長大了,有些事也該看明白了,皇上雖然立了太子,也重視二皇子,三皇子,可是作爲皇上,誰會喜歡和自己搶權力的兒子呢!皇上這次動言錚,那是殺雞給猴看,逼那些立場不堅定的人跳出來做選擇,你看着吧,這次誰野心最大,誰傷的最重……”
石麒似懂非懂:“父親的意思是皇上趁機削弱幾個皇子的勢力?可是這不是傷自己的根本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皇上要的是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人,可不是替兒子養逆臣!”
石毅冷笑一聲:“可笑陳家有些人愚昧,竟不懂這個道理,還迫不及待地攀權附貴,出賣言錚,這次陳家完了!”
石麒不懂:“父親,陳勝嶼不是做了族長嗎?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啊,怎麼會出賣言錚!”
“他太年輕了,陳家的族長有那麼好做嗎?他每天忙來忙去卻是替他人做嫁衣,忙不到正點上,否則,怎麼連他母親都保不住!”
石毅惋惜地搖頭:“我和言錚都提醒過他陳府有內奸,可是他都沒當緊要的事,否則,陳夫人都快康復的人,怎麼突然死了?只怕這背後的人是懼怕陳夫人重掌大權壞了他的好事,才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石麒汗顏,這些都是他們能看到的,可是他和陳勝嶼都看不到,看來的確如父親所說,他們太年輕了,還不懂這些彎彎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