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暖回家之後,先買了排骨和玉米,都放進紫砂煲裡,定好了時間,然後纔去洗澡休息。
這兩天在醫院裡也的確是累的夠嗆,她洗完澡,躺在牀上,幾乎是馬上就睡着了。牀上還有莫東旭殘留的氣息,這讓她非常安心,一個上午睡過去,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醒來後時間還早,她把排骨湯盛進保溫飯盒裡,又幫莫東旭找出兩件換洗衣服,這纔拿上一起往醫院去。
這幾天的時間,莫東旭都是衣不解帶地陪着她們母女。他雖然不拘小節,但一直是個整潔的人,幾乎有點小小的潔癖。但這幾天以來,在醫院裡面吃不好睡不着,連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的時間都欠奉。
想一想,也覺得他實在不容易。
而他肯做這一切,在蘇流暖看來,肯定全是爲了她。
等她到了醫院,來到病房裡,莫東旭正坐在牀頭陪着媽媽聊天。看到她來,站起來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又低聲埋怨:“不是讓你多休息一會兒?怎麼這麼一小會兒就又過來了?”
蘇流暖微微一笑,雖然臉上仍舊有疲憊之態露出來,可是笑容裡藏着溫暖和滿足,是再多疲憊也遮不住的。
她低聲說:“睡醒了就過來了,讓你回去休息一會。”
“我都說了我不用。”
“還是去休息一下吧,你這麼熬着也不好啊。”
李麗珍也跟着勸:“回去歇歇吧東旭,我這裡真沒什麼事。再說,暖暖也過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莫東旭卻說:“我不是不放心,就是想陪着你們。這樣吧,你們聊着,我在那邊睡一會兒。”
病房很大,中間隔着一道大布簾,這邊是李麗珍的病牀,那邊是一張陪護用的行軍牀。雖然是簾子隔着,但聲音總聽得到,哪裡睡得安穩?蘇流暖心疼的看着他,不放心的正要出口阻止,莫東旭卻說:“不和你們在一起,我纔是真的睡不着。”
蘇流暖看着媽媽搖了搖頭,表示拿這個男人沒辦法。李麗珍也微微一笑,故意打趣道:“東旭是在擔心你的身體,都這麼大個人了,還總是讓人操心,東旭都當你是個孩子。”
莫東旭隔着一道簾子,在病房裡休息。蘇流暖很好奇這半天他和媽媽說了什麼,忍不住低聲問:“媽,這半天東旭和您說過話嗎?”
莫東旭是外冷內熱的脾氣,除了對她話比較多,其餘的人他一向話少。眼前的雖然是她媽媽,但依照莫東旭的脾氣,估計也找不出什麼聊天的話題。
可沒想到,李麗珍卻說:“東旭這孩子看着嚴肅,其實真會哄人高興。”
“啊?”蘇流暖詫異地問,“他還會哄人高興?他怎麼哄您的?”
李麗珍微笑着說:“他知道我精神不好,一直哄着我說話,問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情。”
“啊?那你都和他說什麼了?”
“說了好多呀······哎,你小時候的事,他不問,我好多平時也想不起來。他這一問啊,我也都記起來了。你七歲的時候換牙,掉下乳牙來嚇得直哭,也把我嚇壞了,後來才知道是換牙。你上了小學和同桌劃三八線,還把人家小男孩打哭
了,跑到家裡來告狀呢。”
李麗珍說得開心,哪個孩子童年沒有一點糗事呢?但也正是這些天真的蠢事,是最天然的笑話,孩子像天使一樣,讓人無比快樂
蘇流暖卻聽得臉上掛不住,連這種丟人的老底都被翻出來了,忍不住故意皺眉嗔怪:“媽媽,你怎麼和他說這些?”
李麗珍提醒她:“小聲一點,東旭正睡着呢。”
蘇流暖馬上噤聲,誰知道隔着簾子傳來莫東旭含笑的聲音,揶揄地說:“說吧說吧,我就沒睡,一直聽着呢!”
“你!”蘇流暖更覺得不好意思了,站起來掀開簾子,走到行軍牀邊上,咬牙說,“你不睡覺,在這裡偷聽我們說話!你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莫東旭很冤枉,無辜地挑眉,“我生物鐘一向準,這個時間不是睡覺的點兒,根本睡不着。本來就是躺着閉目養神,這也怪我?”
“你!”
“好啦,誰小時候沒點兒糗事?”莫東旭笑着說,“不過聽說你把男同桌打哭,我還是很詫異,沒想到啊······你小時候那麼剽悍。”
既然已經被他知道,蘇流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昂着頭,挑釁地說:“是啊,我就是那麼剽悍。而且不止小時候,現在也一樣!所以啊,你最好不要欺負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這話引得莫東旭哈哈地笑,有趣地說:“好啊,我等着,看你怎麼給我好看。”
兩人拌了幾句嘴,一身的疲憊彷彿隨着那笑聲都消散而去了,就連病房裡的氣氛都彷彿好了不少。
李麗珍忍不住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啊······”
一聽到媽媽的聲音,蘇流暖才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居然在病房裡就和莫東旭“打情罵俏”起來了,還被自己的媽媽聽了個正着。她把這筆賬又記到了莫東旭頭上,狠狠瞪他一眼,然後才又回到病牀邊陪媽媽。
李麗珍看她微微臉紅,微笑着說:“你以前說你過得幸福,我還總是不太放心,怕你只是安慰我。現在看你們這樣,我是真的放心了。”
蘇流暖剛想點頭,卻聽媽媽嘆息一聲,又說:“我這輩子沒有什麼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現在看東旭這樣對你,我就算現在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病房的心態總是悲觀的,尤其現在李麗珍的手術方案還沒有確定,每天用大量的藥物來止痛,增加營養。還有他們住的是腦外科,這裡大多都是很嚴重的病人,經常有病人去世,或者病重不治,或者死在手術檯上,對於李麗珍來說,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衝擊。
蘇流暖心裡難受,卻一時不知道如何勸說母親,不覺間眼睛有些微紅莫東旭已經起身,也走到了這邊。
他輕輕的握着蘇流暖的手,湊到她牀頭說:“媽,你放心,我找了這方面的專家,他已經在制定手術方案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全國業內優秀的腦外科專家都找來,咱們做一次大會診,總能找到治癒的辦法的。”
蘇流暖對這方面瞭解不多,此時只能不停地附和莫東旭,對媽媽說:“對呀媽媽,你別多想,就聽東旭的,什麼都會沒事的。”
李麗珍點
了點頭,贊同地說:“東旭的確是個好孩子,你沒有挑錯人。”
蘇流暖聽了這話,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好笑。
和莫東旭在一起這麼久,雖然他們是同歲,但他給她的印象從開始就高大、果斷、成熟,甚至於無所不能,給她很強大的安全感。她從很小開始就和單身的母親在一起,身邊缺少一個男人的形象,所以莫東旭總讓她依賴,或許潛意識裡,她把他當成父親,當成兄長,從未覺得他也會是個孩子。
莫東旭聽到李麗珍嘴裡提到的“孩子”兩個字,也覺得心裡一暖。
他是個堅強而早熟的男人,不管在部隊還是莫家,很早就獨立地撐起一片天。大家都把他當成依靠的對象,多少年沒人說他是孩子了?這一刻,他甚至有種衝動,撲過去,揚聲叫一句“媽媽”。
而然他終於沒有。
他只是攥了攥拳心,告訴自己,現在一切平靜,很多事······不該說,不能說。
李麗珍的情況不算好,這幾天頭疼的越來越頻繁。止痛劑不能總是用,慢慢的會有依賴。而她也格外能忍,有時候嘴脣都咬破了,居然一聲都不哼。
蘇流暖心疼地差點要哭,媽媽反而安慰她:“不礙事的,只是疼一點,過去這一陣就好了。”
媽媽風輕雲淡的口氣更讓人難過,因爲這分明是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病痛折磨。
王主任那邊的手術方案終於確定,把莫東旭小兩口叫去辦公室研究。
牆壁上掛着一張腦部CT的造影圖,王主任指着圖上陰影的位置說:“我和這醫院裡的醫生們仔細研究過了,這個位置,只有開顱後開刀了。這幾天病人的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如果你們同意,可以安排手術了。”
莫東旭和蘇流暖對視一眼,開口問:“成功率是多少?”
王主任說:“風險肯定有,這個手術難度不小,估計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五。”
八分之六十五,說低不算低,但也絕對不高。
莫東旭咬了咬牙,沉聲問:“如果不成功,會有什麼後果?”
王主任很嚴肅地盯着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這也是我必須告訴你們的,你們要提前做好思想準備。”
蘇流暖攥緊了莫東旭的手,和他一起滿心緊張地聽着。
王主任說:“病竈的位置很接近中樞了,萬一有意外,那什麼樣的可能都會發生。也許會眼盲,也許會癱瘓,也許會失憶,也許變成植物人,甚至······”
最差的那個結果王主任沒有說出來,但莫東旭和蘇流暖心裡都清楚,無非就是一個“死”字。多麼簡單的一個字,可這卻是最可怕的。
蘇流暖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變了,莫東旭也愣了片刻,才艱難的開口問:“還有沒有可能,把風險再降低一點?”
王主任搖頭,“難了,除非能把全國最好的醫生都叫來會診,或許還能找出更好的方案。”
他不過這麼一說,因爲專家有多難請,大家都明白。一個專家過來主刀已經難得,何況找衆位專家來會診?
可沒想到,莫東旭居然答應下來:“這件事就交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