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老鴇

描過眉眼,白薔換過一件藕色兩身春蠶裙,外罩一件純白裘襖,搖搖擺擺的往前院行來,一邊聽着煙塵仔細的陳報,煙羅生意一如往日的好,這個月度推出的合歡宴很受歡迎,新菜式雪花雞更是餐餐必點,這旬鳳塵的牌點的最多,已經排滿了,而卿卿則身價最高了,何太守的兒子很迷戀她,已經籌備着贖身了,大概這兩日就會和你提。

“唔……”白薔點點頭,偏着頭然後仔細想了一下,開口問道:“是庶出的那個?”

“是,是何太守三夫人所生的。”煙塵淡定的回答道,白薔笑容燦爛,她知道,白夫人心裡的算盤又在敲響,要狠狠的敲上一筆了。

“今天有貴客來了?”白薔問道。

煙塵正待張口,前方花廳走出一個人來,白薔有幾分驚訝,但很快踩着三寸高的蓮花鞋走了上去福了一福:“杜大人方纔還在招待賓客,左右纔不過一個多時辰,您就來這了?”

杜仲年笑容可掬的引路,一邊推開門一邊說:“白夫人怎麼走的如此之早,要不是沈爺說了,我還以爲自己招待不週呢,哈哈,今日來了一個貴客,我特地帶他來煙羅,來雲州怎麼能不來煙羅呢,我可給你帶來了大貴客了,白夫人可得好生招待啊。”

白薔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屋內,臉上掛的笑容面具幾乎要裂開,她方纔定下心的殼變得四分五裂,不是沒想過再見,只是,永遠沒有準備好。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過去的薇影,說不定會轉身逃離,可是現在是白薔,這裡是煙羅,她生活的全部,不在是那個在山莊裡被忽略的一抹影子。

她迅速收拾好笑容,盈盈問道:“那煩請杜大人引見了……”

杜仲年樂呵呵的走到桌前,那裡已經坐了一個人:

“白夫人,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冷劍山莊莊主--------咦?”

那人已經擡起臉來,白薔與他對視,彼此眼裡都有一剎那的震驚和戰慄,白薔的手指幾乎扭在了一起,只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杜大人,莊主有事,臨時回去了,留我在這裡道謝,改日再登門道歉。”

杜仲年見好就說:“好說好說,雷兄弟,這位是煙羅當家夫人,白薔,白夫人,白夫人,這位是冷劍山莊莊主的貼身護衛,雷臻,呵呵,雷兄弟,竟然來了,不要急着走,白夫人這裡美女如雲,包管讓你流連忘返,香夢沉酣啊!”

粗濃的雙眉按照記憶裡的模樣熟悉的皺起,在額頭擠出一個川字,眼睛長得渾圓,嘴脣厚且飽滿,體格健壯且黝黑,頭髮很多,所以他總是束成幾束紮在後面,他雙手交疊,右手上的一個老大的燙疤,看的讓白薔心裡一陣鈍痛,回憶就這麼涌上了心頭。

自從入莊後,易安待薇影極好,也可能是他一直未有子息的緣故,他對薇影到真如親生女兒一般的疼愛,但也是嚴格要求。

冷劍山莊自□□立國起,一直負責皇室的兵刃鍛造,莊上有鑄劍師三千,皆習得好武藝,從薇影進莊的第二天起,易總管就請了雷師父教薇影武藝。

薇影已經九歲,錯過了鍛造骨骼最好的時候,當然也付出了更多的痛苦和心血,雷師父很嚴格,他有個長薇影兩歲的兒子,雷臻也一直隨着父親練武。

雷臻是個很憨厚純樸的孩子,小名就叫做石頭,大夥天天石頭石頭的叫,都忘了他還有個文縐縐的原名兒叫雷臻。個子從小就生的大,聽說就是因爲他在孃胎裡就太大了,結果他娘怎麼都生不出來,好不容易折騰了一天一夜,他呱呱落地,他娘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從此,他老子越發寶貝的緊,守着這個兒子再也沒續絃。

這對師兄妹當真如親兄妹一般,雷石頭很笨,做事總是一根直腸子,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來問師妹,薇影從小就不合羣,對人總有天生的冷漠和怯懼,莊上的人都被柔美天真的樓螢所吸引,只有這個雷石頭,除了任務外,總是和她形影不離,直到,薇影身和心都被掠奪後,才漸漸疏離。

此刻,一別五年,他的眼睛盛滿了驚疑和不定,緩緩的開口:“多謝杜大人美意,我想單獨和白夫人聊聊,讓白夫人給我講講這裡的風土人情和旖旎風光。”

杜仲年愣怔了一下,很快會意過來,臉上帶着狡獪和了悟的微笑,連上說道:

“好好,好,那我不打擾了,你們慢聊。”說着,向白薔遞了一個顏色,白薔的後頸都快僵硬,也微笑點頭。

門很快被關上,燭火闢礴,白薔決定先發制人,盈盈走近,直接坐到雷臻的旁邊,擡起凝脂般雪玉的胳膊,拿起桌上的酒壺,爲他斟了一杯酒,笑得很妓很老鴇。

“雷大人是第一次來雲州?”白薔湊近了些問道。

雷臻的眼裡有了一絲嫌惡,不動聲色的靠後了些:“白夫人在這裡多久了?”

“我八年前嫁與夫君,就一直隨他打點事務了,正式接手煙羅還是在幾年前。”白薔爽快的答道。

“敢問白夫人芳齡?”雷臻小心翼翼問道。

白薔拿起茜紅鑲金的羅帕,半遮不遮的掩住脣,笑得誇張妖嬈,眼波畫長,流轉有種別種風情,她湊近些,一隻手熟門熟路的搭在雷臻的左肩,半個人都要靠過來,另一隻手食指點住自己的絳珠脣,笑眼千千:

“雷大人,這女人的年齡可是不能隨便問的哦,何況我們做的是前面接客後面送客的生意,這萬一要……”

雷臻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推開她,起身幾乎是奪門而出,白薔的聲音還在後面追來,盈盈的倚着門,擺弄着繡帕,媚眼勾魂,聲音甜膩嗲人:

“雷大人,有空再來玩啊!”

星夜森森,夏日尚未來,雲州氣候偏暖,夜裡總有小蟲嘀嘀咕咕,一個俊美星目的男子正在燈下仔細的翻看着一枚羅帕,羅帕素淨,雖然不是什麼上好的布料,但是素色的看着就讓人舒服,羅帕已經有些舊了,在邊角處,銀線細細繡着一團蝴蝶,素雅淡靜。

突然一陣叩門的聲音傳來,男子仔細的將羅帕折起收在懷內,很快收起眉目間最後一抹柔情和痛楚,聲音清冷:

“進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雷臻高大的聲音掩映在燭火下,男子看着他,面龐如玉,眉目素淡,但仔細看看隱隱帶着一絲期許,開口打破了慣常的平靜:

“如何?”

雷臻搖搖頭:“不是一個人。”

“哦?!”聲音還是猶豫,帶着一絲希望破滅的冷落和半信半疑的渴盼。

“不是她,不會是,小師妹,不會那麼放蕩不知廉恥。”雷臻的手撰的死緊,聲音痛楚且悲慼。

男子的心裡飄過繡帕上素淨簡單的蝴蝶,嗯了一聲,擺手讓雷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