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封急切的問,“郗城,囡囡需要給醫生看看,你要帶她到哪裡去?”
“在哪裡,也好過在這裡一萬倍。”
慕郗城一把抱起來嘉漁,怕碰疼了她的傷口抱得很輕,很輕——
而,早先前被一槍打到腿上,疼的痛不欲生的慕西瑞自浴室內攀附出來,強忍着刺骨的疼,對慕郗城道,“你放下她,我的罪孽我自己贖,讓我帶着她把她送去醫院裡。”
慕郗城看着面前狼狽卻不死心的人,直接擡腳踢在他的肩胛骨上,“害她至此的人,到底是誰?”
慕郗城抱着嘉漁,臉色暗沉到極致,一把將剛站起來的人推到在地上,不理會脣角青紫的痕跡,慕西瑞不曾畏懼地繼續向前,任憑腿上鮮血橫流,就要站起來道,“讓我,讓我看看她——”
他冷厲地諷刺道,“慕西瑞,你不必再癡心妄想,我們之間從沒有你。”
慕西瑞狼狽的摔在地上,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要比那一槍狠戾的多。
沒有。
從沒有你。
他抱着嘉漁自他的身邊走過,那樣的痛,可完全不及內心裡的那種極致洶涌的痛。
他和他一樣,同樣陪着她一起長大,和他一樣瞭解她的全部,瞭解她的喜好。
年少費勁心思,不過是爲了博她一笑。
一點都不比慕郗城的好耐心少。
可到最後,爲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醉生夢死,不過落得一個狼狽下場。
沒有他?
是,他一直都明白,所以纔會被妒火焚燒了心做出這樣的事。
慕西瑞痛的渾身近似抽搐般,家庭醫生只好給他看傷……
而他一把將醫生推開,忍着痛寧肯狼狽也要爬出室內,抱着家嘉漁離開的慕郗城成爲他一整個視線裡的無限制縮影。
終於,他像是笑了,比哭都難看。
他是那麼喜歡着她,自小到大,因爲被漠視而愛到病態,可最後,他瞬間明白:從未有一天他曾被他們看在眼裡,而慕郗城甚至不屑於將他當做對手。
愛而不得,全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那天,隨着羅虹歸來後的聲嘶力竭的哭腔,讓慕西瑞的世界瞬間天崩地裂——
不想再愛了,再也不想……
但凡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何苦害己害人疼到無法自拔,疼到陰鬱病態……
*********************
慕郗城抱着嘉魚離開幕府,也離開了慕家,慕封看着長子決絕的身影,就想起曾經的寧文靜,走得那麼決絕,不會再回來。
他找了管家警衛員去攔他,想要讓他帶着嘉魚在家裡看看。
但是,慕郗城火氣正盛,有誰能攔得住他?
終究,慕封咳嗽着嘆氣,他們好容易才得以緩和的父子關係,也再難繼續維持。
西瑞是長兄的孩子,長兄已死,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等日後他入土爲安,到了地下,又有什麼顏面再見長兄,再見自己過世的妻。
做父母的,正因爲是自己的孩子,才嚴苛對待。
只是,怕是郗城再也不會了解他的心思。
管家趙風眠攔不下慕郗城,回來的時候有些喪去,“先生,大少爺他,先生——”眼見慕封脣角浸透出輕咳的血跡,讓趙風眠急忙伸手去接。
慕封對他擺擺手,“不必了……”推開趙風眠的手,慕封一張臉染上了病態的蒼白,對他叮囑道,“找人跟着大少爺的車,看他將囡囡送到哪家醫院,找最後的醫生,將住院手續一切全都辦妥,記得最近兩天把陳家債主的事宜全部解決了,別讓他們再去蘇州給兩個孩子惹麻煩;還有,帶二少爺送去醫院看醫生,他傷的太嚴重,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腿……”
“是——”
眼看慕封身子又站不穩,有些搖晃,趙風眠本不忍心要扶他,可慕封還是推開了他,自己慢慢轉身,一邊咳嗽着一邊向臥室內走去——
慕家樓層間的長廊,趙風眠看着這個曾經活在傳說裡的男人,將幕府送上極致盛世,一舉躍上海城市商企界的金融塔的頂端,獨佔鰲頭,風風雨雨成爲一代巨鱷,無人能及。
然而,高處不勝寒,自從喪妻後,他很倦怠很疲憊,彷彿自己的生命被活生生地去了一半。
日漸佝僂的腰背正在像所有人訴說着,他也不過是個平凡男人,喪妻後的一夜發白,像是在無聲訴說着悔恨,還是一種默默無聞的伉儷情深?
那年,慕郗城抱着嘉魚離開,其實他什麼都沒有想,他心裡最大的念想就是懷裡的人是他的命。
他們在一起十多年,她看着她長大,見她偶有犯犟做錯事都不捨得罵上她一句,現在讓他看見她就那麼穿着件睡衣被淹沒在血水裡,怎麼可能承受不住。
將嘉魚送至海城市的市中心醫院,此刻,嘉魚被送進去急救,在另一家醫院裡,慕西瑞因爲槍傷太重,繼續手術也在急救。
羅虹對慕郗城的恨意,也是在那天達到頂峰——
*****************
嘉魚做手術用了多長時間,慕郗城就站在手術室外一動不動地守着站了多長時間,他送她來的時候她的睡裙上還在滴着冰冷的血水,鮮血透過她蒼白的腕子上的紗布,還在一點點滲透——
直到手術結束,醫生出來和他說,“現在輸過血已經沒有大礙,慕郗城才徹底放下心來。”
終於熬過了那天的下午,嘉魚身體恢復穩定,慕郗城買了一些清淡的小米粥準備喂她吃一點。
因爲她在掙扎中眼角有輕微的擦傷,所以不適宜在明亮的燈光下休養。
落日餘暉,隨着窗外的光一點點暗淡下來,甦醒後的嘉魚望着一整個晦暗的天際,她渾身沒有力氣,喉嚨徹底啞了,光一點點暗下來,她瑟縮着一把扯出了一旁慕郗城的襯衣衣角。
“醒了?”
他走過來,嗓音很沉,在晦暗的室內看不清楚他的臉,嘉魚變得有些不安,她扯着他衣角的手不斷地顫抖,鬆開後,又緊緊的握住。
她在害怕。
不論多麼世故早熟,她其實還是一個19歲少女,慕郗城眼裡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慕郗城見此,直接放下瓷碗,怕動了她手腕上的傷口,只能輕撫着她的長髮安撫她,“你眼角上有輕微創傷,現在不太適合在室內開燈,我知道你怕黑,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走——”“哥……”用那隻手腕沒有受傷的手輔着在他的手指上,嘉漁喉嚨割裂般撕扯着,也止不住地一次沙啞着叫他,“哥、哥——”
一遍又一遍。
她抖得那麼厲害。
慕郗城再聽不下去,俯下身避開她手腕上的傷口,將她摟緊懷裡緊緊地抱着。
夕陽西下,室內徹底按了下去,只有醫院走廊的光偶爾能滲入室內,他們在看不到彼此目光和眼神的靜謐黑暗中緊緊擁抱,縱使如此,慕郗城也能想象到此刻的嘉漁臉上是一種怎樣的神情。
空洞,茫然,收到傷害時她從不言說,他的囡囡現在在心裡怕是怕極了。
嘉漁知道自己還在發燒,燒的她近似神志不清,可當他攬她入懷的時候,她呼吸着獨屬於他懷裡的溫暖味道,讓她的內心變得脆弱到一塌糊塗。
她不堅強,她害怕,怕的厲害。
慕郗城摟着她,脣貼在她的額頭上,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她說,“有我在,別怕。”
午後發生的一切一幕幕輾轉在嘉漁的腦海裡,她真的想過已死保留全身清白的時候也沒有掉眼淚,卻因爲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一聲安撫的話,讓她的眼淚像是止不住的開始向外掉。
那是嘉漁少有的幾次歇斯底里的痛哭,很孩子氣,完全沒有一點的壓抑。
將內心的苦悶全都發泄出來。
父親過世,生活的艱辛,自己死了真的也沒什麼,她只是怕自己再也不能見慕郗城。
好怕,和他分開。
19歲,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
她只有一個他。
慕郗城抱着她,只是輕哄着她,不阻止她哭泣,讓她全部都哭出來,完全發泄徹底。
他說,“囡囡,不用強撐着,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吧,我在。”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外人面前不論如何難堪都倔強到不會掉一滴眼淚,但是遇到自己最親近的人,就再也忍不住了,慕郗城越是安撫她,嘉漁的眼淚流的越肆意。
她一邊哭一邊啞聲說,“哥,流了那麼多血,我以爲我會死,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怎麼辦?”
她哭得那麼兇。
慕郗城聽到她的話後,後知後覺得一怔,只輕拍着她的後背叫她,“傻丫頭。”
哪有在受了欺負之後,還在心心念念地記掛着別人的。
這樣的一個陳嘉漁,就是他這輩子全部的脆弱。
也註定他們要永遠在一起,再也放不開。
“囡囡。”他輕撫着她鬆散的發,對她說,“別總說這樣的傻話。”
她越是這麼說,他內心的撕扯開的虧欠傷口就越深。
他還年輕,青年才俊,對什麼都孤高地不放在眼裡,唯獨面前這個傻瓜一哭就能讓人的心徹底被她哭碎了。
她挨一刀,不如他直接替她受了來的痛快。
……
青梅竹馬日常系列:
(考慮了代入感的問題,這個系列儘量用第一人稱‘我’來寫,也就是嘉漁的角度。)
2那年我17歲,暗戀情愫滋長,關係卻如常。
某天校季運動會網球賽,他要訓練,我就坐在操場的觀衆席位一邊看書,一邊等他。
直到天漸漸黑了下來,他握着一瓶礦泉水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不巧天際開始下起了小雨。
我起身想要離開,卻被她按住了肩膀,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穿一件白T恤的人,把他的運動衣脫下來套在我身上——
給我穿好後,直接將連衣帽一把拉下來,男士運動衣的帽子遮住了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裡,他突然摁着我親了過來,很輕,很溫和的嘴脣相貼——那一刻,我驚慌失措的心臟狂跳,耳畔還能聽到校操場上田徑隊的口號聲,有雨水落在我們相貼的脣上。
涼涼的。
等親完以後,就聽到他漫不經心地感嘆了一聲,“真軟。”
那一刻雖然看不見,我知道他在笑。
然而,臉都要燒透了,怎麼有勇氣去看他。
……
3水果裡,我最喜歡櫻桃和葡萄。
每次我靠在牀上看電影,他總能將櫻桃和葡萄洗乾淨端進來放在我的手邊,然後他開始看他的文件講工作電話,就伸一隻手在我的脣邊方便我吐籽。
……
4大二年紀的時候,我開始做兼職。
有一次得到做英文家庭教師的機會。
我的學生是一個讀三年級的小女孩兒,孩子可愛,她的父母人很好,非常的和善。所以,慕先生就同意了。
我學生很乖,勤學好問。
偶有一次,小女孩兒在課後輔導的時候向我提問,“姐姐,在英語裡什麼是主謂賓啊?”
長期大學學習,不懂怎麼將這個基本定義解釋給一個初級接觸英文的小朋友。
語言是一門重要的學科,給孩子講不能太深,更不能將就。
面對這個難題,於是,我就選擇諮詢慕先生。
那天下午,我打電話直接問他,“舉個例子,什麼是主謂賓?”
他很淡然地回了我一句,“I-love-you.”
我握着手機瞬間掛斷了通話,請別問我爲什麼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