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紅燈綠路口下國道,過收費站,便到永慶市區了。張師傅若有深意盯了楊逸一眼。
初冬的天黑得早,此時幕藹四起,一片黑茫茫,只有路燈車燈閃着黃黃的光。
楊逸笑道:“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先吃飯。”
張師傅喜歡吃海鮮。過收費站五十米右拐,有一條叫小魚街的小巷,破破舊舊的,卻有十幾家小店,食材全是當天進港的海魚,是永慶聞名吃海鮮的最佳場所,而且不貴。這裡以鮮取勝,有小魚小蝦,與別處動輒非龍蝦等海味不上桌不同。
張師傅雙眼發光,轉過頭道:“那就近?”
楊逸早猜到他心思,含笑道:“好。”
張師傅朝楊逸笑了笑。
車在國道中,臨近路口,又是下班高峰期,來往的車輛非常多。一輛銀灰sè捷豹超車,越過張師傅的車,朝前頭飛奔而去。
前方路口一輛東風逆道行駛,司機見捷豹直衝過來,躲閃不及,只好把方向盤盡力轉左。
張師傅笑容來不及斂去,耳中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下意識急踩剎車。
跟着又是砰的一聲巨響。
他死命踩緊剎車,急速回頭,距車頭不足三米處,一輛運送河沙的東風載貨車,一輛馬自達,和剛剛超車的捷豹三車相環相撞,路面交通瞬間癱瘓。
楊逸卻瞧見東風車爲了躲避捷豹,左轉後與馬自達相撞,馬自達被撞後橫過車身,又被捷豹迎頭撞上。
幸好張師傅經驗豐富,要不然他們可能會成爲撞上的第四輛車。
交通堵塞,無法通過的司機們按起了喇叭。出事車輛卻沒有人出來。
楊逸一邊打報jǐng電話,一邊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急救囊已彈開,捷豹車裡一男一女卻呆若木雞瞪着已凹進一大塊的馬自達。
楊逸敲敲車門,問:“兩位能動彈嗎?要不要幫忙?”
坐在駕駛位的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聽到聲音回過神,忙問同伴:“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女孩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大概受了驚嚇,臉sè蒼白,嘴脣沒有一絲血sè,茫然搖了搖頭。
楊逸道:“先下車吧,留在車裡恐怕會有危險。”
馬自達損失嚴重,車裡只有司機,坐在駕駛座上疼得直哼哼。整個車頭車身已經變形,楊逸用力無法打開車門,只好打電話叫了急救。
司機見有人過來,心安了不少,問:“救護車什麼時候來?”
這時,塞車無法通行的車裡有幾人過來。張師傅後怕後,也跟着下車,大家一起用力,還是無法打開馬自達的車門。
東風車載重車的駕駛臺高,司機回魂後自己走了出來。
需要保持現狀等待交jǐng勘驗現場,只有靠近人行道那一小塊路面能容一輛車通過。大家急着趕回車,喇叭聲再次轟鳴。
楊逸一看這樣不行,爭先恐後的誰也別想通過。讓張師傅開車後退,他充當臨時指揮員,指揮車輛緩緩而過。
他的指揮雖然不規範,但司機們見有人充當活雷鋒,樂得配合,現場倒也井井有序。
捷豺車的女孩在男子的攙扶下單腳蹦了過來,站在楊逸旁邊。
楊逸百忙之中問:“真的沒事嗎?”
他瞥眼見女孩子皺着眉,像在忍痛的樣子。
男子道:“我表妹可能腿骨折了,您看,是不是送她到醫院檢查一下?”
純正的普通話,正宗燕京口音。
楊逸喊張師傅:“幫忙送這位小姐到最近醫院檢查一下,掛急診。”
男子攙扶女孩上了張師傅的車,其它車輛自動讓張師傅先行通過。
救護車來了,交jǐng也來了,電視臺也來了,還是無法把馬自達司機弄出來,只好打火jǐng電話,他們附帶特殊情況急救。
楊逸退到一邊,把指揮交通權交還給交jǐng,交jǐng卻再三對楊逸鎮定自若臨場指揮,緩解交通再三表示感謝。電視臺特地給他一個特寫,記者遞上話筒非要採訪。
楊逸沒想到有一天上電視是因爲指揮交通。笑着婉謝了記者後,打算走過這一段打車去和張師傅會合,男子卻喊聲住楊逸,遞上名片,道:“兄弟,我走不開,麻煩照顧一下我表妹。”
他是肇事者之一,需要回jǐng察局做筆錄,無法離開。
楊逸答應了,和他交換了名片。看他名片上寫着“燕京市華通房地產公司總經理,肖雨軒”的字樣,卻不知爲何會開車到永慶。
眼前的女孩子氣質高貴,衣着華麗,張師傅不由自主卑微起來,到了醫院不敢扶女孩下車,而是道:“您請等等,我去叫護士過來。”
女孩點了點頭,已從受驚中恢復過來,溫和有禮道:“謝謝。”
張師傅打開車門小跑着去喊聲人,急診室的醫生正在吃飯,聽說來病人,忙喊了護士擡了擔架跑過來。
張師傅摸摸褲兜,身上只有一百多塊,可怎麼墊付醫藥費,難不成向一個女孩子開口?
爲難中,聽護士對他道:“初步診斷小腿骨折,需要住院,先去辦手續吧。”
他很想說不認識女孩,在護士理所當然的目光中卻訥訥開不了口。兩人一起來的,要是護士以爲他逃避責任,開口斥責,可就丟大發了。
這時,老掉牙的手機響了,楊逸打來的,問他在哪家醫院,他現在過來。
真是急時雨宋江呀,張師傅飛快報了醫院名和地址,又對護士道:“我接完電話去辦手續。”
果然,電話裡楊逸聽到了,道:“你身上錢夠不夠?不夠的話等我過去辦吧。人家一個女孩子,又受了傷,我們先墊上也沒什麼。”
張師傅連聲答應。
這兒距車禍現場也就是起步價,出租車不過七八分鐘就到了。
楊逸一下車直奔收費處,按要求交了兩千場錢,纔在張師傅陪同下去看那女孩子。
一進門護士迎面一個大白眼丟過來,道:“有你們這樣的嗎?丟下病人不管,就不知道留個人在這裡照看着。快,推她去拍片吧。”
女孩子溫聲對護士道:“他們好心送我過來的,不是我親屬。”又對張師傅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謝謝你啊。”
護士愕然,她剛接到病人交費的通知,是路人,怎麼可能幫着交費?
張師傅赧然笑笑,訥訥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楊逸問:“需要坐輪椅嗎?”上前推過輪椅,扶着她坐下,把她推到CT室。
從CT室出來,等待安排病房的空檔,女孩主動和楊逸聊起了天。rì光燈下,楊逸才有時間正眼看女孩,才發現這女孩很眼熟,好象在哪裡見過。
女孩見楊逸若有所思地樣子,微笑着道:“你幫我交了多少錢?我還你。”
說着塗了粉紅sè指甲油的纖手輕輕拉開隨身帶的包包的拉鍊,動作優雅流暢。
晶瑩白皙的肌膚,五官如畫,捲髮,燕京人……他前段時間在燕京機場候機的時候,透過落地玻璃見過她,那時候她身邊也有一個男人。
世上的事,有這麼巧嗎?
女孩拿出一摞現金,仰頭問:“你幫我墊付了多少?”
張師傅輕輕捅了捅楊逸腰眼。
楊逸笑道:“兩千。”
女孩數了兩千還他,鄭重道:“沒想到在永慶遇到好人了。我姓朱,朱穎。請問兩位怎麼稱呼?”
楊逸自我介紹,同時順帶着介紹了張師傅。其實師傅的身份朱穎已猜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證實是司機,頜首再次向他道謝:“謝謝你把我送到醫院。”
卻對楊逸在諮詢公司工作非常感興趣,問工作範圍,平時做些什麼,難度大不大。
她語氣溫和,卻讓人感覺像領導在和員工談話。領導態度再溫和,也是領導,那種深藏在骨子裡的優越感,再內斂,兩人也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