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蟻族保護的白先生並不難找,更何況他母親在藝術界還是公衆人物。目前趙彩娥一心想找人實驗徐贏東的研究成果,李長貴則持反對態度,這事兒也不難解決——按照張念祖的想法,去問白先生本人就是了。
此行張念祖只帶了徐贏東和李長貴。
在一個高檔小區,他們敲開了白先生家的門時,開門的白先生正穿着一件圍裙,一手拿着鏟子,一邊應門一邊滿臉帶笑地跟屋裡的母親說話,當他看到張念祖等人,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
“錢我不是還給你們了嗎?”爲了讓白先生在蟻族能有立足之地,傑克和杜恆曾不斷花高價買他母親的畫作,這段時間張念祖也確實先後收到了他退回來的幾筆鉅款。
張念祖道:“我們來不是爲這件事。”
“那......”
李長貴道:“不請我們進去嗎?”
白先生無奈請三人進屋。
廚房裡有一堆菜已經就緒在等着下鍋,廚房對面的臥室門開着,一個老太太坐在一堆畫板中間,正用炭條在紙上勾勒線條,老太太年紀不小,披了件墨西哥披風,銀白色的頭髮用一根古色古香的髮簪彆着,見有人進屋只是微微點頭,透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白先生請張念祖他們在客廳落了座,自己則站在一面**架邊上,那意思很明顯:他不歡迎這些人,也不想讓這場對話持續太久。
李長貴看看他的碎花圍裙道:“我們一度都懷疑你死了,想不到你還挺樂呵。”
白先生看了眼臥室,確保他們談話母親不會聽到,隨即道:“戰士就這點好,就算明天死,今天還能活蹦亂跳。”
張念祖道:“杜恆走了。”
白先生默然片刻,道:“你們就是來告訴我這個的?”
李長貴道:“我就直接問了吧,你是不也到日子了?”
白先生道:“沒錯,今天不死也許明天,明天不死也許後天——”他苦笑道,“這點他媽也挺嚇人的,好在我這些日子能安安靜靜地陪着我媽,我遺囑都寫好了,說我查出了心臟病。”
張念祖道:“你死了你媽還活得了嗎?”
“那有什麼辦法,希望他們搞藝術的看得開吧——所以你們來到底是什麼事情,怕我死了沒人管臭在屋裡?”
張念祖道:“徐大夫從杜恆臨死前的血液裡提取到了戰士病毒,有可能找到了剋制它的辦法,你願意試嗎?”
白先生愣住:“就是說......”
徐贏東道:“就是說這個法子如果成功了,你會活下去。但我不敢打包票,而且副作用不明,它說不定會馬上要了你的命,也說不定會讓你變得生不如死。”
白先生瞬息之間突然滿頭大汗,他順着**架慢慢出溜到沙發上,口乾舌燥道:“活着的機率有多大?”
徐贏東道:“我還是沒法說,你硬要數據的話,從0%到100%之間吧。”
白先生苦笑道:“果然是大夫,從來不肯把話說死,只是你這數據更嚇人。”
這時白先生的母親悠然道:“兒子,你的飯做到哪了?”
白先生道:“你餓啦?”
白母一邊繼續慢條斯理地往紙上畫着線條,一邊笑吟吟道:“不餓,你媽是老仙女——記得別所有菜都放豆瓣醬啊。”
“知道了老仙女。”
母子倆的對話充滿諧趣,母親跟兒子撒嬌,兒子寵着母親,其實老太太又何嘗不是一個喜歡寵着兒子的人。
白先生看着對面的三個人又陷入了糾結。
徐贏東掏出一支細細的針管,道:“這一針打下去,你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普通人,雖然45歲還是中年,但**慣了戰士的運動方式,以後的生活或許會變得很艱難。”
白先生擦着汗道:“真會補刀......”
李長貴道:“你可以選擇不接受,我們不是來逼你的。”
白先生猶豫良久,咬牙道:“我願意試!”
李長貴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更願意你不接受,作爲戰士死去不好嗎?”
白先生忽然對徐贏東伸手道:“把它給我。”
張念祖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白先生使勁點了點頭。
徐贏東把針管遞了過去,他最後一次鄭重道:“這是病毒,不是靈藥,希望你真的想好了。”
白先生接過針管,對李長貴道:“你的驕傲我懂,但我虧欠我們家老仙女太多了,作爲戰士我戰鬥過了,雖然輸了,但那也是結果。現在我只想做個普通人。”說着義無反顧地把針管扎進了胳膊裡。
三個人看着他把針管裡的血推進了自己身體。
徐贏東有些緊張地問:“感覺如何?”
白先生頭上的汗變本加厲地流下來。
徐贏東道:“是不是很難受?”
“暫時沒感覺——”白先生把汗水擦掉道,“這些是嚇的。”
張念祖道:“怎麼會這樣?”
徐贏東道:“可能效果沒有那麼快。”
白先生道:“過一個禮拜你們再來看我吧,如果我還沒死,那就說明實驗成功了。”他哆哆嗦嗦地起身道,“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
對方下了逐客令,三個人只能告辭。
這時老太太道:“要走了啊?”
三個人賠笑道:“走了阿姨。”
老太太漫步出屋,手裡拿着一疊紙道:“送你們每人一個小禮物。”
三人接過來一看,只見三張紙上分別是他們三個的速寫,原來老太太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給每人畫了一幅,難得的是隻用炭筆簡單勾勒,居然神形兼備。
徐贏東嘖嘖稱讚道:“畫得太像了,我要用它做我的手機屏保。”
老太太下巴微揚,顯得有些得意,又衝白先生頑皮地眨眨眼,似乎在說看你媽在你朋友面前多給你長臉。
李長貴的眼神無意中看到了老太太手裡的一副素描上,不禁詫異地“咦”了一聲,紙上的人面容俊朗,分明就是傑克。
這會張念祖也看到了傑克的畫像,老太太見他們表情異樣,道:“這也是我兒子的朋友,前幾天纔來過,你們認識啊?”張念祖急忙糊弄了過去。
白先生把幾個人送到樓道里,回頭看母親已經回去了,他說:“別多想,傑克確實來找過我想讓我再幫他,但被我拒絕了。”
李長貴道:“他還想怎樣?”
“那就不知道了,我已是將死之人,何苦再操這些心。”
張念祖道:“如果你這次沒死,就好好陪你母親吧,老人家很可愛。”
白先生點了點頭,看着他們手上的素描道:“雖然我媽的畫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值錢,也請你們不要出門就扔,被她看到會傷心的。”
張念祖道:“不會的。”
“謝謝。”說完這句話白先生忽然神情大變,接着在樓梯口踉蹌了一下。
徐贏東急忙道:“有反應了?”
“不是!我鍋裡還熬着湯呢!”話音未落白先生扭頭就往屋子裡衝。
徐贏東安慰他道:“別急,沒糊,就是胡椒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