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琰一直握着林巍巍的手,從他的手還有一點點溫度,到最後變得僵硬,不論如何她都不肯放開。
她只是想懷念這最後的一刻,至少她抓住他的手的時候他還是活着,他只是怕鬆開,就承認他已經不在了,就再也抓不住他活着的時候了,而這一點是她難以接受的。
醫護人員已經進來了,給林巍巍蓋上了白布,想要把林巍巍推走,而林行遠等人也已經哭過了,哭到最後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了,可是林琰琰還是不鬆開。
她也不哭不鬧,只是一直低着頭,靜靜地流淚。
景辰上前勸她:“琰琰,鬆開吧,讓巍巍安心地走吧。”
林琰琰沒動,醫護人員都在等着。
景辰也半跪下來,低聲勸說:“琰琰,鬆開吧!巍巍應該去他合適去的地方,而你也應該有你的新生活,你這樣,巍巍難以放心……你要振作起來,不能讓你身邊的人擔心,你還有父親!”
林琰琰最終慢慢地鬆開了,鬆開了她留戀的最後一刻相處,而鬆開了他的手之後,她再也抓不住他存在的一刻了,林巍巍真的徹底走了!
醫護人員上前,把林巍巍推走,林琰琰卻還是跪在地上。
“琰琰,琰琰?”景辰勸她,但她一動不動。
後來景辰把她扶起來,林琰琰根本站不住,整個人彷彿沒有半點力氣一般,景辰想撐住她,但是林琰琰忽然轉身,雙手慢慢地圈到他的脖子上,低聲說:“別離開我……”
景辰愣了一下,感覺她的頭枕在自己肩膀上,而面部向裡,眼睛正好貼着他的脖頸,眼淚直流,他感受到她熱烈而滾燙的淚水,一下子濡溼了他的衣領、鎖骨,還有她極力壓抑的哭聲也那麼真切,她呼吸不暢,氣息噴在他的皮膚上,讓他的心也跟着一陣陣抽疼。
景辰也攬住她的腰,低頭說:“好,我不離開你,沒有人離開你!”
林琰琰還是哭着說:“你別離開我!”
景辰抱得更加緊,低聲說:“琰琰,我不會離開你,只要你需要,我一直站在你身邊。”
“景辰……”
林琰琰忽然呼喚他的名字,讓他的心也跟着沸騰、滾燙。
剛開始他以爲她只是需要安慰,所以抱着他,又或者她把他當成了陸莘透,才說出別離開我的話,但是她叫喚他的名字,讓他驚愣了。
也許林琰琰潛意識裡真的不希望他離開她,她真正需要陪伴她的人確實是他,所以她很清楚她抱着的人是誰,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確實需要他的陪伴。
林琰琰確實知道她在做什麼,這麼多天來,一直都是景辰陪着自己。景辰知道林巍巍失蹤開始,就很關心林巍巍,即便她拒絕了他的好意,他還是執着地陪着她去西藏找林巍巍,最後把林巍巍找回來了,還陪着她這麼多天,最後把林巍巍送走,他也是陪她到最後。
也許今天就算不是林巍巍出事了,而是李茗蘭,亦或者沈鵬、宋嘉誠,景辰都會這麼做。因爲景辰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懂得關心朋友,懂得幫助他在乎的人,而不惜一切代價。
景辰幫她,可能也不全因爲他愛她,因爲他知道她和陸莘透準備結婚
了,他也不打算打擾的,所以在回來的路上他纔會勸她參加陸爺爺的葬禮。
但不管景辰出於朋友的好意,還是處於他對她的愛護,景辰的這一份好心,這一份陪伴,着實地感動到她了,讓她重新認識了景辰,也重新認識了自己。
有些人他比較博愛,比較大公無私,偶爾會因爲博愛而傷害到身邊的人,但正因爲他的博愛,他才容易讓周圍的人這麼溫暖。
一個人的人品可以決定他是否獲得朋友、愛人的信任,景辰的這一份人品已經足以感動到所有人了。
以前她覺得景辰太高尚太無私,反而不值得依賴,但是現在,她重新認識景辰了。在關鍵時候居然是他陪着她走到最後,他沒有求任何回報,只是出於好意一直幫着她,毫無怨言,而她將要託付終身的男人,竟然不在身邊。
一開始她也是深愛着景辰,雖然經歷過死心,淡了、也決定忘記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她一開始的判斷並沒有錯,一個男人好與壞,一開始接觸已能察覺到七八分了,雖然隨着接觸時間日久會有一點改變當初的認知,但並不影響全局,景辰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可惜她已經錯過了!
林行遠和馮清護送林巍巍出去一會兒,忽然聽到病房內的報警器,又立刻回頭,看到林子說因爲激動而引發病情,嚇壞了,趕緊叫醫生。
醫護人員把所有人趕出去,在病房裡搶救,奈何沒有效果,又把林子說推去急救室,於是又是一番混亂搶救。
林行遠和馮清已經哭着跑去急救室等候,而林琰琰還呆呆地守在病房外,景辰陪着她。
林琰琰心想,林子說可能也沒剩下多少天了,因爲她的情況跟巍巍的多麼地像啊!
她無力地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來,開始思考很多很多。
時至今日,她發現她心裡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怨和恨了,因爲當讓你固守感情的人已經不在,所有的恨和怨都沒有了方向,也就沒法繼續存儲在心裡了。
她對馮清、林行遠的恨,源於母親的死,和林行遠對自己與林巍巍的拋棄,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林行遠的女兒之後,已然沒有那麼多恨意了,還存着的一點怨意,全都是因爲林巍巍,她替林巍巍不甘心,和憤憤不平。
但是現在林巍巍也走了,而且臨走前,最期盼見到林行遠和林子說,她就知道林巍巍在最後一刻也放下了,如果林巍巍都不恨了,那麼她何必還一直怨着呢?
她所有感情的承接都在林巍巍身上,如今林巍巍已經放下了,他也不在了,她的感情也隨之釋放,忽然空虛了。
林琰琰此時說不上自己是社那麼心情,她唯一期盼着林子說還能活着回來,她想與林子說聊聊,不管馮清是什麼態度,她都不在乎了,她還欠林子說一個道歉。
這天夜裡,他們折騰到很晚,不過幸好林子說被救回來了。
林子說的命畢竟比林巍巍的硬氣一些,林子說這個病拖了這麼多年,還頑強地活着,相比起來林巍巍便脆弱許多,不過林巍巍這樣也少一些痛苦,如果是林巍巍自己選擇的。
因爲沒有選擇的餘地,雖然內心裡遺憾和痛苦,林琰琰也只能儘量客觀地想
:至少林巍巍沒有太多痛苦!
林琰琰和景辰也一直守在醫院裡,等林子說醒來後,林琰琰單獨進病房,打算與林子說說點兒話。馮清與林行遠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林琰琰說:“巍巍走了,他最後一刻想見你們,說明他已經放下了,他放下了,我也沒什麼好怨的了。我想給林子說道歉,畢竟我和她還有10年前的事沒有了。”
林行遠看了馮清一眼,馮清一直盯着林琰琰瞧,後來他們同意了。
林琰琰走進病房,這是相隔將近10年來,姐妹兩第一次談話。
林琰琰說:“對不起,我爲當年我把你推下樓的事道歉,我不奢求你一定要原諒我,因爲我給你造成這麼嚴重的傷害,你有權利不原諒我,只不過我要表達我的心聲,這些年我一直在愧疚和自責着,總想着找機會跟你道歉,奈何因爲種種原因……”林琰琰閉了閉眼,把馮清從腦海中劃掉,又繼續溫和誠懇地說,“現在我總算可以開口對你說對不起了。我很想能爲你做點什麼,如果你有要求的話。”
林子說忽然流眼淚,她望着天花板,抑鬱想了許久才說:“很多年前,我多巴望着你能給我道歉,甚至也想過報復你,讓你也嚐嚐類似我的痛苦……但是近段時間來,我反而想開了,是我和我母親對不起你和林巍巍在先,所以,根本怪不得你……”
當年馮清破壞了林琰琰姐弟兩的家庭,還逼死了她的母親,後來,林子說又在母親的唆使下,故意與陸莘透聯手刺激她,他們明明是表兄妹,卻還裝作情侶,踐踏她苦心暗戀3年的感情,所以林琰琰找林子說談話,激動之下錯手把她推下樓梯。
林琰琰一直懊惱了很多年,也一直因爲馮清的原因,三番兩次打消了道歉的念頭,當時她心中對馮清恨意猶甚,本着馮清不道歉她也不道歉的原則,一直揹負這個心裡壓力多年,如今,林琰琰釋然了,就算馮清不道歉,她也要先給林子說道歉。
而林子說,在受傷後也同樣痛恨了林琰琰很多年,可是近一年來,隨着病情的加重,她知道她的日子不到了,反而看得開了,並不想帶着這麼多仇恨進入地底下。而且當年林琰琰傷害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和她的母親傷害林琰琰,卻是故意的,論起責任,她和母親甚至對不起林琰琰還更多一些。她已經不想追究了。
林琰琰說:“當年你媽媽來找我,談起你的病情說需要換腎纔可以好的時候,我想過跟你做個腎型匹配,看看我是否合適,如果合適我會同意捐給你,但是你媽媽說我和你的血型不一樣,想讓林巍巍捐腎,碰到林巍巍的問題,我原則上不會 退讓,所以這件事一直擱淺下來了。”
“我知道,我媽媽都跟我說過了。”
其實當時雙方都充滿了仇恨。
“我真的不怪你了。”林子說又說,“也不需要你賠償什麼,我現在這個情況,就算當年你不把我推下樓梯,我也會死,所以我已經不奢求什麼了,我只希望……我受的這個罪,可以替我父母減少一些罪過,畢竟他們犯下的錯是沒法原諒的,而如果上天想通過我來懲罰他們,我也願意了,希望我走後,他們不再痛苦,而能夠健康安慰地度過一生。也希望你……可以原諒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