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大結局(下)
隨着一聲聲巨響,炎若輒頭也不回的衝下了馮冠山,眼前浮現出柳暮風死時的情景--
自己衝進正屋時,柳勤易正將最後一刀自柳暮風腹部抽出來,滴血聲落在青石地面上,見到自己進來,柳勤易臉上帶着邀功似的討好,丟下手中的刀子,擡腳將柳暮風滿身是血的身子用腳踹到一旁。
自己那一劍本該捅在柳勤易身上的,柳暮風的娘突然衝出來擋住了那一劍,柳夫人倒下時抓住柳勤易的衣襬,帶血的手在那衣襬上滑下了一道道血痕,張嘴時一口血噴在柳勤易身上,嘴裡不停的嘶啞着追問柳暮風的下落。
“我的風兒呢?我的風兒呢?”一聲一聲像是用生命在質問。
而第一次穿女裝的柳暮風,就這樣躺在柳夫人不遠處,全身是血嘴角抽搐,髮絲因血跡黏貼在臉上,一雙無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柳夫人倒地的身影,到死時柳夫人都不曾看她一眼,都不曾知道她就是她的風兒!
柳夫人死後,柳暮風才死的,柳暮風努力爬了許久,臨死時仍沒有夠着柳夫人的手,身後一道長長的帶血的拖痕,似一道長長的遺憾。
炎若輒一躍飛下馮冠山,已經殺了她一個娘,不差這一個!
炎若輒身後的護衛臉上閃過一絲不解,要殺這兩個人太容易了,何必選擇這最笨的方法,炸掉山路?!直接一人一刀不是更好?!
馮冠山下,隔一百米左右便會有一堆焚燒過的灰堆,灰堆裡經常會有些未燒盡的斷肢殘軀,四年的戰爭,換來的便是這山下大大小小焚燒屍體的灰堆,只是灰堆裡不分敵我,燃燒過後,塵土各歸。
嘉德擡着一身金甲的帝王屍體離去後,馮冠山下大夏朝軍隊便潰散各遁,一個沒了主心骨的軍隊不抵散兵流寇,撤退之際慌不擇路,如此一來還了馮冠山的寧靜,只是這寧靜不過兩個時辰,南賀國軍隊便自馮冠山而下,直追敵軍而去。
當馮冠山再次歸於寧靜後,山下有種異樣的死寂,整片山林連聲蟲鳴都不可聞。
那焚燒屍體的灰堆唦唦一動,似在這寂靜的林子裡激起一陣毛骨悚然的鬼涕聲,一隻斷肢從灰堆裡涌了出來,漆黑的頭顱隨之滾動而出,黑色的灰像是地下的泉涌般向外翻滾,粉末狀的黑灰隨着風又被吹飛在空氣中,激起四下一片黑色的煙。
只片刻便自灰堆裡爬出一個全身漆黑的人,那人除了腰上一個特殊的金色腰封,沒有任何裝飾,呼吸輕淺的根本看不到胸前的起伏。
隨之不久,各個灰堆裡都涌出了一個人,如此竟然有上百人,出了灰堆後便一言不發,只點足之間便衝向了馮冠山守山要道,遠遠看去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道黑色的燎煙,蜿蜒升上馮冠山頂。
一行人剛衝上馮冠山沒多久,一人一騎便飛奔而至,來人一臉的風塵僕僕,狹長的眸子裡帶着份焦急,身上着了件祭司學徒的綵衣,正是自南賀國連日趕來的段千黎。
周圍翻動的焚燒屍體的灰堆,讓段千黎勒住繮繩,原地打馬轉了一圈,周圍的灰堆都有被翻動過的明顯痕跡,殘骸斷肢散落一地,段千黎擰起眉頭,誰會去翻動這些東西?南賀國對死人一直都很敬畏,絕不會輕易翻動這些東西。
段千黎擰了擰眉頭,放棄了直追散軍的打算,轉而繞道追向前方。
如此又追了整整一夜,才繞過了南賀國軍隊,追上了前方一股在潰散中阻擊反擊的大夏朝軍隊,這一股隊伍也就兩三千人,但是撤退的很有序,撤退的士兵陣形壓的密集卻不凌亂,時不時會在險要的地理位置上安插上小股的伏兵反擊,由撤退中可以窺視這股散軍將令的悍將之風。
段千黎讚歎之餘,直接束手就擒,爲的就是早點見到這隻散軍的大將。
兩個士兵將段千黎直接壓制隊伍前頭,跟在主將的馬後,衝那高頭大馬上一身銀色戎裝的將令高聲稟告道:“將軍,抓了個細作!”
“細作?!”劉凱旋拉住繮繩,轉頭看了過去,身上的兵甲帶出了一陣金屬的碰撞聲,髮髻束在頭頂,一身的英氣,讓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都染上了在戰場上久經殺戮纔會有的銳利!
段千黎一直都知道劉凱旋作戰時的勇猛和那股巾幗不讓鬚眉的風采,然而此刻看到後,仍驚訝的挑起了鬚眉,一瞬間,思念全部如翻江倒海般涌來,看着她高頭大馬上的英氣逼人,對上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裡陌生的審視,心頭別有一番滋味上涌!
段千黎張了張嘴,在劉凱旋與自己對視的目光中,輕而易舉的撲捉到一絲不願搭理的輕蔑,這讓段千黎控制不住的心頭揪痛,脫口就一句怒喝:“劉凱旋,我是你相公!”
“閉嘴!”劉凱旋擡手一揮,手中的馬鞭在段千黎耳邊甩出了一道響花,隨即直指段千黎道:“搜他的身!”
劉凱旋身邊的一個貼身的護衛翻身下馬,直接衝到段千黎身邊,手自段千黎肩頭快速的拍打下滑,到腰際時,手一翻摸出了兩樣東西,轉身遞給劉凱旋道:“將軍,搜到了這個!”
段千黎看了眼那護衛手上的明黃色絹布,眉頭一挑,自己身上根本沒這件東西,很顯然是這個護衛臨時塞在自己身上,然後又‘光明正大’的搜出來的!
段千黎凝眉,狹長的眸子裡滿是怒火,直直的盯着劉凱旋,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自己都不願相信劉凱旋會借用這次機會給自己安插個奸細的名頭殺了自己,所以段千黎什麼也不解釋,只等着劉凱旋接下來的戲。
劉凱旋伸手接過護衛手裡的明黃色絹布,並不着急展開,擡眸上下掃了段千黎一眼,視線中帶着若有所思的打量,卻偏偏被段千黎看出了其中的漠然。
劉凱旋擡手打開明黃色的絹布,只簡單的看了一眼,便緊忙翻身下馬,跪倒在段千黎身前,朗聲道:“付林軍少尉劉凱旋,叩見九皇子!”
段千黎壓抑的挑了挑眉,用力的甩開身側壓着他的兩個傻了眼的士兵,伸手拿起劉凱旋手裡託着的明黃色絹布,低頭快速的掃了一眼,上面竟然是六哥認下自己身份的聖旨!
在段凜澈同時向天下宣佈段西広和段千黎死亡的消息後,便備下了這個聖旨,所以這個聖旨的存在段千黎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這個聖旨竟然在劉凱旋手裡,又用了這樣的一種方式讓它公佈於衆,但是很顯然,這個方式是最合適不過的。
段千黎心頭泛起一絲暖意,剛纔的不悅瞬間一掃而光,狹長的眸子看向跪在身前的傻丫頭時盈滿了細細碎碎的感動和大刺刺的思念,這大大咧咧的丫頭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聰明,替自己考慮了!
“起來!”段千黎輕聲說道,便是爲了演好這場戲,也不願看着她如此隔閡的跪拜自己。
劉凱旋仍舊跪在低聲,轉而看了周圍仍站立着的士兵,對一旁跟着的軍士道:“爲九皇子宣讀聖旨!”
軍士應聲,走到段千黎面前接過段千黎手上的聖旨高聲讀了一遍:“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持此聖旨者,爲朕千辛萬苦尋回之九弟段千黎,其身右臂有……”
從簡司按照聖旨上寫明的印記,爲段千黎驗明正身後,轉而跪倒在劉凱旋身後,身後的三千將士隨即一起躬身叩拜。
“都起來吧!”段千黎再次開口道,目光始終落在劉凱旋的側臉上,接過從簡司手裡的聖旨,上前便去扶劉凱旋起身。
“等一下!”劉凱旋猛然喝一聲,伸手便抓向段千黎手裡的聖旨,擡手一抽,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從聖旨絹布的頂端抽出了另一個明黃色的絹布,顯然剛纔的聖旨是有夾層的。
劉凱旋將抽出來的聖旨遞給身邊的從簡司,喝聲道:“念!”
一個字說完後,劉凱旋仍舊跪地仰頭,只是眸光卻帶着冷然看向段千黎,嘴角勾起一絲挑釁的弧度。
段千黎眉頭一擰,轉了一圈,這纔是主菜!聖旨中的聖旨,自己剛纔不否認這聖旨是假的,此刻就已經失去了否認這夾層裡的聖旨的機會了!
夾層的聖旨就了了幾個字,從簡司氣運丹田的讀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賜段千黎、劉凱旋和離!”
“多謝皇上成全、多謝九皇子成全!”劉凱旋豪氣干雲的應聲道,隨即站起身子揚聲衝周圍的人道:“九皇子手裡拿着的是皇上的聖旨,已然認定九皇子的身份!懇請九皇子帶領大夏朝軍隊,打回大夏朝之威,爲皇上報仇!爲皇上報仇!”
劉凱旋最後一句喊的很有扇動力!
一時之間,上千人齊聲震喝,如聲浪般一聲高過一聲的高喊着:“爲皇上報仇!”“爲皇上報仇!”
聲浪隨即齊聚一聲,震天動地!
段千黎一臉陰鬱的看着劉凱旋,胸口距離的起伏着,上前一把抓起劉凱旋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拉至胸前,怒聲道:“好一招計中計,誰教你的?”
劉凱旋用力的甩開他的手,垂眸時眼裡閃過一絲心虛,皇上教自己這招時,周圍絕對是沒任何人在場的,他不可能知道的!心下爲自己加了些底氣,再擡眸對上他懵定的視線時,濃密的眉毛挑釁的一挑,冷聲一笑:“怎麼,我劉凱旋必須傻的需要人教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何況此番已經四年!夠久了!”
“好!好極!”段千黎用力的點了點頭,眼中的怒火氾濫,六哥你真行!利用我回來收拾爛攤子,還把我娘子給放跑了,我憑什麼得聽你的?!
不是六哥交代,劉凱旋沒那個膽量做兩道假聖旨!
段千黎伸手一把將劉凱旋拽進懷裡,不管這上千士兵的注視,雙手用力的扣在劉凱旋腰側,側頭嘴角含笑卻咬牙切齒的低聲道:“六哥許了你什麼好處了,你連我都不要了?!”
劉凱旋掙脫不開,抵在段千黎胸前的雙手直接向上一擡,掐在了段千黎脖子上,雙掌一齊用力,嘴裡冷聲道:“放手!”
段千黎卻順勢將她更緊的壓進懷裡,由着她掐的自己呼吸困難,仍舊側頭保持着曖昧的姿勢擁着她站立着,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再過上四年,她仍舊是我娘子!
周圍的士兵前一刻還高呼的爲皇上報仇,下一刻陷入一場詭異的寂靜,那場你儂我儂的親密,真是忘乎所以了!在場的士兵都是些毛頭小夥子,這一幕雖夠不上限制級,可此時看來,喉頭不由的跟着緊了些!
這個悍婦!段千黎心中嘆聲,臉上早已變了色,這個劉凱旋下手真就不顧及深淺!
眼前泛黑之後,段千黎不得不妥協的鬆開擁住劉凱旋的手,努力的壓住喉嚨裡的輕咳,鍥而不捨的怒聲道:“想利用我……還如此……對我,六哥……給了你什麼……好處,竟然讓你……”
劉凱旋轉身要走之際,不知自己處於什麼原因,突然開口道:“皇上說了,你若辦砸了這反擊的事,就將蒙古族莫哈爾公主許配給你!”
段千黎冷聲一哼:“蒙古族目前就只有一個莫哈爾王子,根本就……”話音隨即一頓,若有所思的看了劉凱旋一眼,隨即低聲怒罵:“真是個傻丫頭!”
“你說什麼呢?!”劉凱旋猛然轉頭,一臉怒火的怒喝道。
“我說我會完成六哥的‘遺願’的!”段千黎沒好氣的回答道。
劉凱旋猛然反應過來,快速的衝到段千黎身側,用自認爲只有兩個能聽到的聲音低吼道:“我可警告你,別想打皇上皇位的注意,否則我第一個做勤王之師!”
段千黎低頭看着眼前怒火在臉上緋紅的人兒,自己是造了什麼孽了,怎麼會被這麼個傻丫頭迷了心竅:“那你最好時時看着我,免得我一不小心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劉凱旋嘴角一勾:“那當然!”皇上就是這麼交代的!
大夏朝的潰散之兵在南賀國軍隊的窮追不捨下,分爲十幾路直退至馮冠山往北八十里。過了淮南就是大夏朝和南賀國邊境了。
對於炎若輒來說,將大夏朝趕出南賀國境內便是最終的目的,倒還不至於妄想趁這個機會攻打大夏朝,如今的大夏朝所有皇室血脈都已經死去,沒有了皇室血脈各路英雄必然羣起,由着它亂到一定的程度就有機會漁翁得利,此時最怕的就是給大夏朝外患,讓他們有一致對外的決心!
有時候,放任比攻擊更具毀滅性!
而阻止炎若輒繼續乘勝追擊的,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這幾天,黑風護衛不再傳來柳幕風的消息了,這讓炎若輒心頭總是盈滿不安,當初知道柳幕風不會出鳳陽宮仍給她自由,就是爲了給她足以自保的能力,現在想想,自己給的是不是太少了!
炎若輒心頭挑着那份擔憂,刀下不停的催促大軍壓向大夏朝的潰軍,膽敢有懈怠的當場斬立決!
也因此在大夏朝軍隊突然的反擊後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都沒來得及展開陣勢,便被突然整合後,一隊勢如破竹的騎兵撕裂了兵陣的突破口!
成與敗只在轉瞬之間,段千黎的突然出現,讓大夏朝軍隊不僅成功整合,而且因爲那份爲皇帝報仇、一雪國恥的信念,多了份哀兵必勝的氣勢。
一場本該發生在四年前的兩軍對決之戰,就這麼措手不及的發生在淮南之地,似乎整個過程是兩軍都始料未及的,而唯有那早就埋伏在淮南環山之側的方陽軍知道,早在三個月前,這一切都在皇上的計劃之中,爲了今日一戰,皓月帶着三千方陽軍精英,已經在這深山密林中風餐露宿、不炊不竈的埋伏了三個月了!
兩軍的廝殺就這樣在這環山之下展開了,一方是乘勝追擊勢不可擋,一方是哀兵必勝氣勢奪人,雙方的廝殺自開始便是旗鼓相當的。
一時間,兵戈交錯聲匯聚在半山間,廝殺聲震天,慘叫聲也不絕於耳,生命的消逝在此時連句惋惜都來不及,前一刻還在收割着別人的生命的人,下一刻頭顱已經翻飛在半空中。
戰場對面半山坡的草坪依舊平坦,雜草在帶着血腥味的風吹動下輕擺,似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只是靠近一個土堆旁,能望到山下的雜草堆中露着一雙眼睛。
皓月趴伏在草坪中,半個身子壓在泥土裡,周身的雜草在他身上長的鬱鬱蔥蔥,一雙眼睛一直盯着山下的戰局,許久低聲開口道:“還不是時候嗎?”
“嗯!”嘉德很肯定的應聲,如果不是他開口,不會有人想到皓月身側那堆雜草中還隱着一個人!
嘉德眼裡帶着絕然,盯着山下的戰場,只有戰爭打到白熱化時,援兵的出現纔會激起我軍的士氣,壓垮敵軍的戰鬥力,這與援軍的多少無關,只在於援軍衝殺出來那一瞬間的震撼力和殺氣!
皓月擰了擰眉,側頭看了眼自己身邊的土堆,那裡--,埋葬着一身金甲的秦天冠,皓月緩緩的吸了口氣,心中無聲的低語:最後一次,我們並肩作戰!
嘉德微微側頭,卻沒有勇氣去看秦天冠長眠的土堆,第二個了!爺曾經說過,讓嘉德守護的東西,絕不會有失!如今已經是第二個人了,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讓自己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負罪感像山一樣死死的壓着自己!這兩個人,都是自己身邊所有人都在意、都重視的人!是所有人交給自己的信任!
嘉德屏住呼吸,皇后娘娘死後,爺只對自己說過一句話,你不能死,別在朕傷口上撒鹽了!
所以自己咬牙活着,活的千瘡百孔!
秦天冠死了,死的讓自己完全喪失了面對周圍兄弟們的勇氣!
山下的戰事打了一個時辰後,兩軍士兵在交戰中,極度的緊張和揮擊下,已經達到了人體疲憊的邊緣,地上的屍體斷肢遍地,還活着的士兵,腳下一個不小心踩到斷肢都足以讓他們體力不支的倒地,而周圍敵軍士兵揮刀補上去的動作都似慢鏡頭一般,有些無力的踉蹌。
“可以了!”嘉德開口時眼裡的肅殺之下掩蓋着決然,眼前突然閃過莫蘭臨走時淡淡的輕笑,低聲叮囑自己保護好皇后,嘉德臉上泛起一絲訣別的痛,‘我還不起!只能補償了!’
“走--”嘉德猛然擡起身子,剛要衝出身上的掩飾,肩頭一僵,人便被點了穴。
皓月收回手,轉頭看向嘉德,低聲道:“居然說我把握不好衝擊的時機,所以才讓你來的!”
嘉德趴在雜草的掩飾裡,身不能動,眸子裡的挫敗染着濃濃的自嘲和自棄,如今自己連衝殺上陣,拼死一搏的能力都被質疑的一點不剩了嗎?!
皓月伸手爲嘉德重新掩蓋好周圍掀起的掩飾,手上邊蓋邊道:“居然說你現在總是低垂着眼不肯看周圍的人,讓你上戰場怕你犯傻!已經失去一個兄弟了,我們不想再失去你!陪天冠在這裡等着,我會來接你們!”
皓月說完看了嘉德一眼,伸手在嘉德肩頭的位置擊了一拳,戰前幾個人習慣的動作,從邊關殺敵到安西軍平叛亂,從來都是如此。
皓月快速的站了起來,身後的塵土落下,一身鐵甲似破土而出的劍,轉頭再次看了嘉德一眼:“嘉德,沒人怨你,我們是兄弟!”
皓月說完,擡手一揮:“走--”
身後寂靜的叢林中,半人高的雜草被瞬間掀開,三千精兵已經潛伏的夠久了,此刻勢如破竹般衝出了淮安山,衝向戰場時齊聲高喊:“殺--”
殺聲震天!
突來的援兵着大夏朝的兵服,如從天而降的神兵,自半山坡壓至,從上而下讓山下慌亂的士兵一時間難以看清來者的兵力,可對於此刻幾近疲憊的南賀國軍隊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了!
潰敗就在這轉瞬之間!
炎若輒在撤兵整編時,連撤回馮冠山的想法都沒有,戰事到如此,成敗已然明瞭,段凜澈用帝王駕崩這樣讓自身陷入絕地的誘惑,引誘自己出山,就必然會在自己離開馮冠山後佔下馮冠山。
如天降的援兵衝出來的一刻,炎若輒便知道段凜澈必然是詐死,便是如此炎若輒仍不認爲自己輸在計謀上,四年前選擇盤踞馮冠山,以天險壓制大夏朝軍隊,就是因爲兩國的軍事力量相差太過懸殊了,早在四年前就預知了今天的戰敗,只是沒想到自己能扛下四年,又輸在這樣反擊決勝之時而已!
炎若輒抽了抽嘴角,將餘下的戰事交給了身邊的兩個副將,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離開只會讓南賀國軍隊敗的更慘,可四年前自己就已經將戰局設在了南賀國京城琿樑,那裡纔是自己的戰場!
炎若輒轉頭看向身邊的護衛低聲道:“着人通知段凜澈,蘇紫衣沒死,包括他的孩子、父皇,都在南賀國皇宮!”
炎若輒說完,轉身飛馬往琿樑而去,段凜澈--,我在琿樑等你!
而與此同時,南賀國皇宮裡,也是一片喊殺聲!
信息傳播速度的侷限性,讓邊關戰事已成定居之時,南賀國京城琿樑才接到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
當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傳至南賀國皇城後,御林軍都統範縝隨即拍案而起。
之前巴爾東圍住鳳陽宮的事,範縝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此刻是個敏感期,以寧妃娘娘和令狐家族最近一段時間的動作,很難說得清南賀國之後的局勢,何況國主出征,一旦有事太子繼位是再正常不過的!
所以一直以來,對於巴爾東帶兵‘保護’鳳陽宮的事,範縝乾脆以染病爲由回家靜養,對此事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然而此刻聽到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讓範縝大感意外。
國主沒死,死的是大夏朝皇帝,如此一來,國主凱旋是必然的,一旦國主回來,自己玩忽職守便是死罪,國主的手段讓範縝只是假設一下便嚇的打了個突。
爲了補救,隨即帶着宮中御林軍,將圍住鳳陽宮的御林軍又給團團圍住了!
一時間,鳳陽宮算是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御林軍包圍,一圈一圈的人中,你中有我,我中有敵!
“巴爾東,你沒有本都統的命令,私帶旗下御林軍包圍鳳陽宮,是何道理?是想國主凱旋而歸時,拿你做血祭嗎?”範縝怒喝道,身後的御林軍箭頭直指被圍在中間的巴爾東和令狐尚武,氣氛大有一觸即發的可能。
巴爾東一聲不吭的站在原地,無論範縝怎麼問,就是垂頭一言不發,顯然是要將這個燙手的問題交給令狐尚武了!
令狐尚武懊惱的看着範縝,沒想到範縝會這麼快過來,看範縝的態度顯然是知道邊關的戰事結果了!自己在此駐守了三天,蘇紫衣未退步卻把自己逼入了死衚衕,不明白蘇紫衣何以如此的沉得住氣,可眼下已經沒那些能力去關心這個問題了。
令狐尚武抱拳衝範縝一躬道:“範都統,本將軍不過是收到消息,有人要對娘娘不利,特來保護娘娘的!”
“保護娘娘?”範縝冷冷的撇了撇嘴角,低沉的語調帶着諷刺,身子卻仍尊敬的一欠道:“令狐將軍,這裡是國主後院,令狐將軍沒權利夜宿吧,而本都統的職責便是保護皇宮安全,令狐將軍的職責又爲何?”
範縝就想說一句話,這裡的安全是我的職責,哪裡夠得着你來保護娘娘的安全。
令狐尚武臉白一陣紅一陣,心裡明白自己此舉確實逾越了,腦子裡飛速的盤算着,如果將段凜澈在鳳陽宮的消息告訴範縝,會不會逼着蘇紫衣重新選擇自己,從而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令狐尚武轉頭看了眼仍舊平靜無波的鳳陽宮,自始至終令狐尚武都不曾想過真正和蘇紫衣翻臉,自己的目的是推鏡月上位,就更不能和蘇紫衣翻臉,可現在範縝提前知道了邊關的消息,這是令狐尚武始料未及的,然而自己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無論大夏朝皇帝出於什麼原因將邊關戰事丟下來到這南賀國,自己都已經站在了國主對立的一面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清除異己儘快將鏡月扶持上位,能將鏡月推上帝位,讓文武百官衝鏡月跪拜,認定了鏡月的新國主身份,便是國主回來,文武百官也只能是爲了活命,擁護鏡月,齊力與國主拼死一搏了!
範縝高喝一聲:“來人,圍住這裡,國主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出!”
範縝的目的只有一個,維持現狀,等國主回來定奪,這個時候,不可以得罪任何人,也不能輕易出手,情況不明時表明立場是最愚蠢的舉動。
也就是範縝的這份明哲保身,讓局勢瞬間翻轉!
令狐尚武轉身看向巴爾東,壓低聲音問道:“能殺了範縝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巴爾東,聞言突然如一個壓擠過頭的彈簧,直接竄了出去,快的讓詢問的令狐尚武都措手不及。
巴爾東再回來時,手裡提着範縝的頭顱,隨即高舉在手上,頭顱下的血仍在不停滴落着。
一句詢問,讓巴爾東快速的反應做成了定局!令狐尚武便是心中還有猶豫,此刻已經沒有了退路!
畢竟是令狐家族世代爲將的強悍家風中長大,一旦決定後,令狐尚武反倒沒了顧忌,猛然抽出懷裡的鋼刀,朗聲高喝:“國主戰敗與馮冠山,濫殺無辜、無道昏君不受天神庇佑,今日我令狐尚武要替天神顧命,推鏡月太子登基,還我南賀國國運恆泰!願與我爲者齊行,不與我行者--殺!”
令狐尚武的話音剛落,範縝帶來的御林軍中,竟然有一部分人猛然向前一步,直接抽出了鋼刀,顯然都是炎若輒安插的嫡系,便是巴爾東手下也有幾人退至那些人一夥。
四年的時間,在御林軍中有嫡系的已經不止炎若輒了!幾乎在那些人抽出鋼刀的同時,也有一部分御林軍拉起的弓箭已經對準了出刀的人!
轉眼間,鳳陽宮門外成了南賀國內戰的第一個戰場!
相比較鳳陽宮外的廝殺聲震天,鳳陽宮內反而極爲怡然。
即便是四年前成婚那陣,段凜澈和蘇紫衣也不曾如此放鬆愜意過。
鳳陽宮原來內殿的位置,一大片的空地上,支着一把貴妃椅,負責冒充黑風護衛的居然從蘇紫衣出行的步攆上卸下圓頂傘,支在空地上,蘇紫衣斜倚在傘下的貴妃椅上,椅子愜意的晃着,段凜澈則坐在她身側的石桌旁,伴着屋外的殺聲震天爲她沏着茶。
“嚐嚐這杯怎麼樣?”幾道工序後,段凜澈將手裡的瓷杯遞給蘇紫衣,看着蘇紫衣喝完才低聲一笑:“準備什麼時候出去收了這個令狐尚武?”
蘇紫衣將手裡的茶杯放下,低聲道:“你就不怕他將你在這裡的消息說出去?!”
段凜澈朗聲一笑,低聲道:“令狐尚武是個聰明人,他的目的如果是不想當叛國之將,這個時候說出我在鳳陽宮,他又以保護鳳陽宮的名義圍住了這裡,結果便是畫地爲牢,反倒不如先擁立鏡月登基,穩了南賀國現在的局勢!何況令狐尚武還咬不準在這院裡的人是誰呢,而你畢竟頂着令狐家嫡女的名頭,讓令狐尚武推鏡月登基,是再好不過的!”
蘇紫衣轉頭看向段凜澈,眉宇中閃過一絲擔憂:“我們本來還應該有時間,你倒好先將你駕崩的消息傳了出來,你就那麼有把握能在千里之外勝了炎若輒?”
段凜澈低聲一笑,起身上前將蘇紫衣自貴妃椅上抱了起來,低頭在她額間落了一吻,轉而擁着她坐在了石凳上,伸手細細的順着蘇紫衣的烏髮,隨即笑着道:“四年的時間,我雖攻不上馮冠山,他炎若輒也沒機會下的了馮冠山,所以他的地盤只在那一山之間,而山下,早已非他的領地了!”
蘇紫衣點了點頭,此刻外面的戰局越激烈,等炎若輒兵敗的消息傳來,鏡月登基便會越順利!
只是與之前的計劃不同的事,鏡月登基已經不是爲了剷除炎若輒的勢力,而是爲了順利接掌南賀國!
宮內的戰事蔓延的很快,整個琿樑京城轉眼間便陷入了煙硝之地。
大祭司偏在這時選在敬成門祈求天命,敬成門是南賀國最高的城門,歷來也有南賀國大祭司在此行祭司之行,但也都是在南賀國改朝換代的重要時刻,大祭司選在如此戰火紛飛之時在此祭司,其目的很明顯了!
夜小愛踏上祭司壇時,身邊仍有流箭飛轉在身側,然而腳下的步伐卻依舊穩健,即使那箭幾乎是擦着自己的臉頰而過,夜小愛也只鷹鉤鼻微不可查的一皺,臉上神色依舊,雙目凝視祭臺,也不曾爲城下的殺戮和飛過的流箭側目過。
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直接鎮定了冒死參加祭司盛典的信徒們,心中也不由的爲大祭司的沉穩和對天神的虔誠而折服!
令狐尚武知道這個時候大祭司行祭司大典的意義,能在這個時候將鏡月太子登基的事推成天神的旨意,植入南賀國百姓心裡,無疑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大祭司在這個時候登上象徵改朝換代的敬成門,其中的深意,炎若輒的嫡系也是再清楚不過的!
所以城中的戰事越激烈,敬成門上的祭司活動就越爲驚險!
令狐尚武調集了一部分護衛守護着祭司活動,便是如此,仍有衝破護衛防護的流箭帶着殺氣射向夜小愛,夜小愛神色依舊從容,低頭、側身、跪拜之際堪堪的躲過了那一支支奪命的利箭,似乎有天神眷顧一般,每次都躲的驚險萬分,卻又都毫髮無損,只是無人看到那雙如水晶般的眸子裡,一直隱着銳利和警覺,
蘇譽冉死死的盯着那一支支射向夜小愛的箭,心揪的死緊,每一箭靠近她時都像是在射向自己的心頭,她躲開時帶着自己的心跳如鼓,偏偏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如此涉險,甚至痛恨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既然要代替夜小愛上這祭司壇,怎麼會被她在最後關頭髮現自己要假冒她的事,這才讓她將自己點了穴定在這三丈之外,此刻只能跟着信徒們跪在這不遠處,眼睜睜的看着她獨自身處險境,揪着自己的心狠狠的起落。
祭司盛典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點燃祭壇上的聖火,聖火點燃就意味着這次祭司是受天神眷顧的,反之亦然。
夜小愛自小巧的瓷壇燈中引燃火種,高舉着手裡雕刻着莫諾神全身像的琉璃燈,緩步走向高臺,箭羽的破空聲和護衛的兵刃聲交錯的更爲密集了。
衝破防護的箭,隨着夜小愛靠近祭臺的步伐而更加多了起來,夜小愛每一步都邁的很沉穩,目光炯視着祭臺,全身高度警覺,面上卻依舊帶着大祭司一貫的淡笑,直到靠近祭臺,用力的將手裡的琉璃燈拋向祭臺的火壇--
夜小愛擡手的那一瞬間,一支箭飛射而至,夜小愛可以選擇旋身躲開,可如此一來,手中的琉璃燈必然會歪斜。
夜小愛微微蹙眉,擡手之際沒有絲毫的猶豫,任由那箭射入肩頭,甚至能看到那箭頭上泛着的藍光,琉璃燈準確無誤的落入火壇,琉璃燈碎裂後,火焰猛然竄起,周圍響起了信徒們跪拜時齊聲唱吟的祈福聲。
夜小愛咬着下脣,水晶般的眸子裡滿是倔強,整隻手臂瞬間便沒了知覺,擡手快速的點了自己肩頭的穴,由着手臂無知覺下垂卻並不回身,伸出另一隻手用力的將肩頭露出來的箭羽折斷,將斷了的箭羽用力的擲入火壇裡,拽了拽祭司袍,擋住了露出來的斷箭,轉身之際仍舊是一臉從容氣度。
“天神之意,新主登基!”夜小愛朗聲喊道,聲音高亢而悠遠,似帶着一份深入人心的魔力,即便夜小愛假冒了祭司的品級,但在南賀國現有的祭司中也算是最高等級了,出口高喝時,嘴裡伴隨着低低的吟咒,那吟咒似佛音般撫人心神,又似魔咒般鑽入人耳際收納着聽者不安的靈魂。
夜小愛緩步走下祭司臺,沒人知道每邁一步都如何艱難,夜小愛額頭泛着冷汗,朦朧的視線已經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腳下的步伐都是靠着那份不肯認輸的倔強支撐着。
走到蘇譽冉身側時,用了二十六步,夜小愛覺得自己似走了二十六年,點開他的穴道時,有那麼一瞬間看清了那張俊美無瑕的臉,看清了他眼裡的擔憂和心痛,暈倒在他懷裡時,感覺到一滴滾燙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一下子溫暖到了心裡!暖暖的像是阿孃帶着繭子的大手,像是姐姐落在自己額頭的祈福。
蘇譽冉一直都說夜小愛很重,那次揹着她時,把蘇譽冉累的和條狗一樣。
在夜小愛暈倒在自己懷裡時,蘇譽冉直接抱起夜小愛衝下了城樓,步伐依舊有些踉蹌,身形依舊不穩,可懷裡的人仍牢牢扣在懷裡,弓欠着身,儘可能的擋住所有可能落在夜小愛身上的箭,衝下城樓時,蘇譽冉有着一瞬間的茫然。
夜小愛是假冒的,不能讓任何御醫接手處理夜小愛的傷,否者夜小愛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了。
可是我該怎麼做?!蘇譽冉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會武功,不會醫術,不能保護她!
懷裡的人開始抽搐了,嘴角已然開始發紫,箭上的毒顯然已經發作了,蘇譽冉失魂的站在原地,從不曾想過如夜小愛般倔強、靈氣十足的女子,也會有一天在自己懷裡逐漸流失生命的體徵!
蘇譽冉覺得自己的血液也在隨着她的暗沉而僵住,似猛然想到了什麼,蘇譽冉帶着夜小愛直奔鳳陽宮。
蘇譽冉的橫衝直闖,讓巴爾東想不注意都難,那樣一個文弱的書生,抱着個人都搖晃,還要躲避周圍砍殺的刀劍,也難爲他能活着衝進了戰圈裡。
巴爾東奮力的衝了過去,一邊擋着周圍的攻擊,一邊低聲的問道:“你進來幹嗎?”
蘇譽冉慌亂的眼神掃了眼前的黑臉大漢一眼,不認識!可是卻能清楚的看到他眼裡的善意。
巴爾東用力的推開壓向蘇譽冉頸後的大刀,隨即大喝道:“你不認識我,但我見過你!說你幹嘛?!”
“我要見蘇紫衣!”蘇譽冉開口快速的說道,隨即仍不管不顧的衝向鳳陽宮,似乎眼前的刀劍都和他無關一般,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衝進鳳陽宮。
巴爾東一路護着蘇譽冉走向鳳陽宮門前,靠近鳳陽宮門時猶豫了一下。
鳳陽宮的門始終敞開着,一扇敞開的門竟然奇蹟般的隔開了宮門外的一切征戰!
不是因爲這道門神奇,也不是因爲院內有重兵,而是無論哪幫人,都不會衝進去!
與蘇紫衣兵戎相見,就意味着鏡月太子繼位後,失去立足之地,想扶持太子登基的人絕不會進入。
而追隨國主的,又因爲國主的死令而不敢進入鳳陽宮,所以在大門堂而皇之的敞開着時,誰也不會去主動進入。
巴爾東猶豫是有原因的,就像是一塊淨土,無人踏入時,都不會去染指,可一旦有人進入,那就不再是一塊淨土了!
巴爾東反手攔下了欲衝進去的蘇譽冉,隨即嘴裡吹出了一陣久違的低鳴聲,得到爺自鳳陽宮裡傳出來的命令後,直接拖着極不配合的蘇譽冉轉到了鳳陽宮後側。
因爲不方便解釋,便是巴爾東點住了蘇譽冉的啞穴,仍費了好些力氣纔將這個犟書生拖至鳳陽宮後側,隨即院牆內躍出兩個麒麟衛將蘇譽冉接進了鳳陽宮內。
周圍的戰亂依舊,似乎無人注意剛纔的事,巴爾東提着刀繼續廝殺,殊不知這一幕,已經被令狐尚武牢牢的鎖在了眼裡!
很顯然,這個巴爾東真正服從的是鳳陽宮裡的命令!
可巴爾東真正服從的是誰的命令?是蘇紫衣?還是大夏朝皇帝?如果是大夏朝皇帝……
想到這,令狐尚武不由的膽寒,剛纔那人懷裡抱着的就是受傷的大祭司,如果大祭司和巴爾東都服從於大夏朝皇帝,那這一切就只有一個可能,大夏朝皇帝詐死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一怒爲紅顏,根本不是爲蘇紫衣和鏡月而來的,而是爲了南賀國而來的。
如此說來,國主在馮冠山戰場上傳來的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必然是個計謀,引國主出山的計謀!令狐尚武眉頭越鎖越緊,此刻甚至有預感,連南賀國朝堂會突然先一步知道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都是這個段凜澈一手策劃的!
鏡月太子沒登基之前,讓朝堂知道了大夏朝皇帝駕崩的消息,保太子黨必然和保國主黨內戰,就如同現在,這一場內戰下來,南賀國的損耗可想而知,一旦邊關再傳來國主戰敗的消息,整個南賀國將不堪一擊,甚至利用好鏡月的身份,可以兵不血刃的侵佔了南賀國。
令狐尚武后悔自己沒早看穿這一局,轉頭看了看這已成戰場的皇宮,心中一橫,如果此刻將大夏朝皇帝在鳳陽宮的消息宣佈出來,讓人將段凜澈、大祭司和巴爾東一併擒住,也許南賀國會化解了這次大劫!
令狐尚武轉眸看了巴爾東一眼,這裡的御林軍都是他的人,一個也動用不了!令狐尚武快速的轉身離去,自己令狐家根基百年,能調動的私兵還是有的!
令狐尚武行色匆匆的趕出皇宮,直奔令狐將軍府,一進府門便見顧丞相帶着一羣文官候在將軍府正廳裡。
見令狐尚武匆匆而至,顧丞相帶着百官快步迎了出來,伸手一把扣在令狐尚武的手臂上,怕令狐尚武跑了一般用力的握着,高聲道:“令狐將軍,太子殿下呢?老臣和衆位臣子們要儘快擁立太子殿下登基!”
令狐尚武掃了眼周圍的大臣們,眼角餘光掃見跟來的大臣中竟然有崔興安,神色一擰,衝顧丞相抱拳道:“丞相大人,本將軍有事想單獨和丞相大人商談!”
令狐尚武說着,不等顧丞相應聲,直接反手一扣,將顧丞相一隻手臂扣在手裡拖着進了一旁的書房,身後的護衛隨即擋住了要跟上來的文官們,無論文官怎麼嚷嚷,都將這幫文官推擋在書房之外。
一入書房,令狐尚武便直截了當的開口道:“顧丞相,你與本將軍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本將軍有件事也不想瞞着丞相!”
令狐尚武如此開門見山,是因爲心裡明白,想盡快平息內戰,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能力可以成事的,這個顧丞相素來做事沉穩有度,同爲保太子黨,也算是能同謀劃的了!
“什麼事?”顧丞相有些詫異令狐尚武眼裡的凝重。
令狐尚武張了張嘴,眼前不知爲何閃過蘇紫衣那雙讓自己着迷至今的雙眸,心中一疼,最終還是有所隱瞞的開口道:“大夏朝皇帝其實沒死,此刻就在鳳陽宮內,劫持了寧妃娘娘,大祭司和巴爾東很有可能都是大夏朝皇帝的人!”
顧丞相驚訝的蠕動着下脣,滿臉的不可思議中閃過一道精光:“兩國不是開戰嗎?大夏朝皇帝丟下戰事跑到我南賀國皇宮裡來?這怎麼可能?!我雖是一屆文官,可也知道羣龍不能無首的道理,大夏朝皇帝不怕滅國嗎?”
令狐尚武重聲一嘆,接着道:“這個大夏朝皇帝,本將之前有過交手,是那種不按兵法出兵卻用兵如神的人!本將軍如今可以肯定那大夏朝皇帝是久攻馮冠山不下,用詐死之計,先將自己的軍隊逼入絕境,而後必然有後招引國主下山殲之!”
“如此說來,國主豈不凶多吉少?!”顧丞相挑了挑眉,陰沉的臉上快速的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令狐尚武點了點頭,隨即道:“可如今,大夏朝皇帝的目的已經不單單是殺國主了,而是要吞併我南賀國,如今這場內戰很有可能就是大夏朝皇帝暗中推波助瀾的,我們現在應該將大夏朝皇帝在鳳陽宮的消息公佈於衆,先停止內戰,殺了他,以後再決定南賀國的動向!”
顧丞相凝眉思索着:“如果公佈大夏朝皇帝在鳳陽宮,無疑是毀了寧妃娘娘的名節,寧妃娘娘的死如何處理?”
顧丞相的話很明白,作爲未來國主的娘,名節一旦有損就必須死,只是如何處死學問就大了,處死未來國主的孃的人,歷來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交給我!”令狐尚武快速的開口道,聲音裡有着壓抑不住的急切,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控,令狐尚武輕咳了下,端起手邊的茶,仰頭之際才發覺茶杯是空着的。
顧丞相冷冷的瞥了令狐尚武一眼,隨即質疑的開口道:“她畢竟是令狐將軍的妹妹!”
“不!”令狐尚武擡頭看了顧丞相一眼,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開口便道:“她其實是大夏朝皇帝傳聞去世的皇后--蘇紫衣!”
“蘇紫衣!”顧丞相詫異的驚呼,腦子裡瞬間想到的是鏡月太子的血脈,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問,此刻,無論鏡月太子時誰的血脈,都必須是南賀國國主的遺孤!必須是!
令狐尚武知道顧丞相此刻腦子裡自然而至的疑慮,張了張嘴,最終也是什麼都沒說,片刻纔開口問道:“丞相,殺了大夏朝皇帝,對我南賀國百利無一害,此時應該一致對外!”
“你確定鳳陽宮內的是大夏朝皇帝?”顧丞相凝眉問道。
令狐尚武眉頭一挑,隨即道:“我是聽鏡月太子說的!”
令狐尚武說完,朗聲道:“來人--,帶太子殿下過來!”
屋外的護衛應了聲,片刻後慌慌張張的跑來:“報--,太子殿下不見了!”……
蘇譽冉將夜小愛交到蘇紫衣手裡時,整個人如虛脫了般倒在地上,大字型仰躺在地上,額頭泛着汗,那雙比女人還要歡實的杏眸無神而黯淡,一股熱流順着眼角滑入髮髻,眼前不停的晃過夜小愛靈氣十足又野性難訓的笑顏,有戲謔的、有頑劣的、有痞子氣的、有倔強的,最後都化作離開自己懷裡時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的。
蘇譽冉沒有力氣起來,甚至沒有勇氣問一聲,眼前只晃動着蘇紫衣接過夜小愛時臉上的慌亂,夜小愛緩緩垂落的手臂,了無生氣垂下的頭。
蘇譽冉似沒有意識一般被居然扶了起來,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像一根無根的浮萍,覺得自己所有的心魂都被夜小愛帶走了,便是知道蘇紫衣成親時,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過,這一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喜歡和心之所屬真的是決然不同的。
一個是迷戀,一個是刻骨銘心的入了靈魂!
居然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繡着銀鷹的披風,一身黑風護衛的着裝,再次匆匆的自院外入了內殿,抱拳衝坐在一旁的段凜澈道:“爺,南賀國丞相和令狐尚武要進鳳陽宮,被麒麟衛攔在了門外!”
蘇譽冉失神的目光被居然的說話聲驚醒,眸中的焦距凝轉後才發現,一直坐在自己對面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竟然是大夏朝皇帝段凜澈!
蘇譽冉猛然一驚,自己似乎就這樣坐着看着對面半天了,此時才發現,緊忙起身要跪下行禮。
段凜澈擡手阻攔,對於這個明顯入了情的國舅還是很客氣的,畢竟蘇紫衣如今的親人所剩不多了,能爲蘇紫衣做到如此深入險境的更是少之又少的,擡手阻止蘇譽冉時,段凜澈仍舊俊臉冷峻,一碼歸一碼的說道:“知道朕的皇后活着卻不稟告,這件事,朕先記下了!”
蘇譽冉臉色一僵,此刻已然明瞭段凜澈的心情,任何的理由此刻說起來都能激起心頭難以名狀的苦澀!蘇譽冉張了張嘴最終什麼解釋也沒出口。
段凜澈轉頭看向居然,似乎根本沒將居然剛纔的稟告聽進去,直接開口問道:“戰事如何了?”
居然應聲抱拳道:“回爺,最近一次接到飛鴿傳書也是十天前炎若輒離開馮冠山那一次,此後再無消息了!”
段凜澈點了點頭,軍心渙散雖然容易處於絕境,但以段千黎的心智,還不至於不能整合:“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爺,外面那些人……”居然再次開口問道,外面那些人典型都是些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
蘇紫衣自屏風後快步走了出來,一臉的凝重,額頭泛着冷汗,手裡拿着一張紙,遞給居然道:“這些是我要的藥材,最快的時間給我弄來!”
“是!”居然應聲轉身離去,正好將剛纔的難題直接丟給爺自己處理。
蘇紫衣轉身與蘇譽冉擔憂的目光對視一眼,隨即凝眉道:“我會盡力的!”
蘇譽冉心頭再次收緊,一臉擔憂中又添了份無助。
段凜澈心疼的看着蘇紫衣眉宇間的憂色,伸手--,拇指扣在蘇紫衣擰起的眉頭上,輕輕用力撫平:“別皺眉,夜小愛會沒事的!”
院外又傳來了令狐尚武用內力喊出來的求見聲:“末將令狐尚武和顧丞相求見寧妃娘娘!”
蘇紫衣輕聲一嘆:“他終究是走到這一步了!”四年的相處,自己雖不至於將令狐尚武當自己人,但也不曾想過和他有朝一日敵對而立,然而這一刻還是來了!
蘇紫衣轉頭看了段凜澈一眼,上前一步道:“你先離開這裡,我……”
“蘇紫衣!”段凜澈厲聲打斷蘇紫衣的話,自己已經委身做她的暗衛了,她還要趕自己走,什麼道理?!
蘇紫衣知道有時候對於段凜澈講理是沒用的,這個時候令狐尚武和顧丞相一起來求見,無疑是爲了段凜澈而來的,只有他離開自己纔會無後顧之憂。
蘇紫衣邁步上前,也不管蘇譽冉就站在身後,直接伸手環上了段凜澈的腰,見段凜澈臉色依舊,隨即翹起腳,送脣在段凜澈菱脣上輕碰,見段凜澈臉上僵硬的線條緩和了許多,纔再次開口道:“宮門外的戰聲已經停了,他們想撫內抑外,這個時候他們來見我,目的必然是你,你在這裡我會擔心的!”
“這件事免談!”段凜澈很有原則性的拒絕道,雙手託在蘇紫衣腰際,眼神不自覺的落在蘇紫衣的脣瓣上,就碰那麼一下,能算色誘嗎?“他們不敢輕易闖入鳳陽宮!”
蘇紫衣聞言擡手甩開段凜澈放在自己腰際的手,臉上多了份薄怒,開口便冷聲道:“他們敢來求見,就必然有了足夠的理由,你去看看鏡月,我要確定她的安全!”
如此命令的口氣,比剛纔的色誘更讓蘇譽冉吃驚,段凜澈畢竟是皇帝,萬一怒斥紫衣,以紫衣的脾氣……
蘇譽冉正想着如何去勸勸段凜澈別和自己妹妹計較,便聽段凜澈輕聲一嘆,語調帶着幽怨的懇求道:“一定要離開嗎?我隱遁後,他們是不會……”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蘇紫衣很武斷的決定道,隨即又警告的加了一句:“回頭我會問你鏡月的消息!”
段凜澈擰了擰眉,知道蘇紫衣話裡的意思,如果自己不去真的看看鏡月,蘇紫衣一定會從問話裡聽出端倪。
蘇譽冉傻傻的看着段凜澈‘聽話’的離開了,心中那個威嚴如神祗的帝王形象瞬間崩塌了一半。
段凜澈突然又折了回來,在蘇譽冉再次爲蘇紫衣擔心時,便聽段凜澈衝蘇紫衣低聲問了句:“我什麼時候回來?”
蘇譽冉忍不住撇過頭,不再去看已經全然崩塌的帝王形象!
“我治好夜小愛你再回來吧!”蘇紫衣輕聲道,他在總有不方便的地方。
段凜澈臨走時,別有深意的看了蘇譽冉一眼,看的蘇譽冉心裡打鼓,本能的點了下頭,那份警告自己是看懂了的!
原來除了在蘇紫衣面前,帝王仍舊是帝王!
段凜澈離開後,蘇紫衣先衝蘇譽冉道:“哥,你別擔心,等居然將藥送來,我就給小愛解毒!你先進去照顧她!”
蘇紫衣說完轉身走出側殿,邁步至鳳陽宮宮門前的臺階上,低頭看着退下臺階的人。
令狐尚武和顧丞相站在前面,身後跟着一些文官和沒有多少實權的武將,而不遠處還站着另一撥人,顯然是剛剛停戰仍心存戒備的炎若輒嫡系。
短暫的停戰,爲的是什麼,蘇紫衣清楚,卻沒想到令狐尚武終究是和自己走到了這一步。
“令狐將軍和顧丞相此番求見本妃,可有要事?”蘇紫衣半闔着雙眸,看着臺階下的人羣,視線並未在令狐尚武身上做半分停留。
令狐尚武和顧丞相對視一眼,隨即開口道:“回娘娘,鏡月太子前兩天到末將府上玩耍,誰知今日不知去向了,末將想着是不是娘娘着人接了回來,斗膽來求證!”
“令狐尚武!”蘇紫衣忍不住怒喝一聲,腳下也控制不住的上前兩步出了宮門,心中慌亂,眸光卻似透視般含着怒火射向令狐尚武眼中的自責:“你若用鏡月威脅本宮,該答應的本宮自會答應,可你若傷了鏡月分毫,本宮絕不饒你!”
令狐尚武神色一緊,雖是拿這個理由來搜宮的,可鏡月的安危自己也是擔心的,此刻面對蘇紫衣的指責,心頭更是慌亂的緊,隨即直接單膝着地:“娘娘恕罪,末將正在加緊尋找鏡月太子的下落!”
顧丞相撇了令狐尚武一眼,隨即提着衣襬跟着跪了下來:“寧妃娘娘,老臣知道娘娘擔心太子的安危,臣等也是如此,有人見到太子是被娘娘身邊的護衛帶走的,老臣懇請娘娘讓老臣們見見太子,懇請娘娘了!”
顧丞相此言一出,身後呼啦啦的跪下了一片大臣們,顧丞相身後的大臣大多不知道其中的內幕,但是在這關鍵時刻太子失蹤,這問題太嚴重了,對於他們這些已經選擇了擁立太子登基的人無意是一場滅頂之災。
身後大臣們的反應,讓蘇紫衣鬆了口氣,如果只是爲了強迫搜宮,那這頂多算是個理由,鏡月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蘇紫衣側頭看了眼不遠處拔刀霍霍的國主嫡系們,他們爲了防止太子登基,很有可能劫走鏡月,卻也不會傷害鏡月,段凜澈說得對,這個時候的南賀國無論是那一幫都會保護鏡月的,唯一有可能傷害鏡月的人便是炎若輒,可他此刻還不會回來,何況段凜澈也加緊阻止了這裡和他之間的聯繫。
蘇紫衣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們,隨即開口道:“各位大臣要搜鳳陽宮嗎?可以!”蘇紫衣很痛快的應聲道,在令狐尚武詫異的眼神下,接着擡手指着不遠處的國主嫡系朗聲說道:“本宮只是好奇,令狐將軍是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停了攻擊,容你們跪在這裡!”
令狐尚武臉色一變,心知什麼樣的理由在蘇紫衣面前都是空談!
令狐尚武快速的低下頭,躲避着蘇紫衣審視的視線,寧願讓蘇紫衣認爲鏡月失蹤是個理由,也不想讓蘇紫衣擔心鏡月的下落,自己已經調足人手去找了,只願搜宮之後能找到鏡月!
顧丞相朗聲若有所指的接口道:“扶內先抑外,鄭將軍也是擔心太子下落的!”
蘇紫衣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有請鄭將軍一起入鳳陽宮!”
鄭將軍自一旁聽了,冷哼一聲:“國主有令,任何人不得私入鳳陽宮,違令者斬!”
蘇紫衣隨即無奈的點了點頭,對顧丞相道:“丞相,你看,不是本宮不讓你進鳳陽宮,而是鄭將軍不允!”
鄭將軍臉色一僵,本來性格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哪裡會想到這一點上,不過是陳述一下國主的命令怎麼就成了自己不許他們入宮了,實際上他們入宮自己也是同意的,顧丞相來找自己時,自己就一口答應,最喜歡看的就是他們自相爲敵,何況事關國之存亡,如果真能殺了大夏朝皇帝也算是奇功一件,否則他們私闖鳳陽宮也夠上死罪了。
顧丞相在鄭將軍開口之際便蹙起了眉頭,心知這宮不是那麼容易進卻又不得不進的, 好在自己還有準備。
顧丞相側頭看了身邊跪着的一個大臣,那大臣隨即突然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眼白上翻,嘴裡開始吐白沫,身子也開始抽搐。
如此一來周圍的大臣都驚聲高呼叫太醫,顧丞相仰頭看向蘇紫衣:“此刻到哪裡去尋太醫,本相聽聞娘娘會醫術,懇請娘娘救治閔大人!”
蘇紫衣耳邊傳來居然自宮門內傳出來的氣若游絲般的低語:“娘娘千萬別走下宮門三步之外!”
蘇紫衣眸子裡多了份冷然,這就是爲什麼自己執意讓段凜澈離開的原因,如果段凜澈在,一方面自己會擔憂,另一方面便是他們不見得能拿得住段凜澈,甚至也不見得能發現段凜澈的存在,以段凜澈的脾氣,一旦自己涉險,他自己就會控制不住的出來!
蘇紫衣冷冷的看着顧丞相,眼神裡帶着冰冷的恥笑,元寶嘴緩緩的一勾,低聲道:“丞相竟然知道本宮會醫術,裝病時就不該如此假的可笑!”
在顧丞相臉色青紫交加之際,蘇紫衣卻仍舊邁步走下臺階,容一個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躍至身後,提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蘇紫衣神色依舊未變,眼神清冷的看着顧丞相,嘴角依舊掛着嘲弄的笑。
那樣平靜無波帶着陰冷嘲笑的目光,似乎洞察了這裡所有的一切,讓顧丞相有一瞬間的膽寒,也突然明白了一點, 就算是大夏朝皇帝之前真的在這鳳陽宮內,此刻也已經妥善安排了,可如今事已至此,這個寧妃娘娘若真糊塗倒也罷了,如今是連裝糊塗都不願意,爲免後患,也只能送她上路了!
政途上的事,從來就沒有對錯,只有有利和有害之分!
以這個寧妃娘娘的心智,今天走到這一步,日後鏡月太子登基,今日牽扯的人都難有好下場,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先下手爲強,將來稱霸朝堂的便不見得是誰了!
單手架刀的男子,拉着蘇紫衣快速的側過身,讓開鳳陽宮門的位置,隨即高聲喝道:“我乃大夏朝將士,我家主被人挾持至鳳陽宮,今天若不交出來,我就殺了這個娘娘!”
這樣蹩腳的戲,蘇紫衣懶得繼續參與下去,隨即開口道:“行了,本宮不在意你哪來的,都進去搜吧!”
黑衣男子臉上有些錯愕,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詞沒派上用場,一時間有些微愣,隨即纔開口道:“讓你這宮內的暗衛全部出來!”
蘇紫衣很淡然的掃了一旁的鄭將軍一眼,這個鄭將軍之所以受炎若輒重用,絕不是表面上的五大三粗,蘇紫衣若有所思的目光轉而掃了身後的大臣們一眼,隨即朗聲道:“所有黑風護衛,都出來!”
居然帶着二十多個麒麟衛自院內如凌空而出般,瞬間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就連那站立的間隔都是如規劃過一般密集卻能出劍自如,各個一身黑衣,肩頭黑披風上繡着一隻銀鷹。
冒充黑風護衛從來就沒有難度,畢竟除了那隱遁的身手,無人知道他們都長的什麼樣子。
顧丞相沖身後的大理寺少卿看了一眼,那少卿曾出使到大夏朝數次,段凜澈的長相是認得的,來回在所有護衛臉上轉了一圈,隨即搖了搖頭。
那男子壓着蘇紫衣率先進入了鳳陽宮,跨進宮門時,故作防備的看着身後隨着一起進來的顧丞相等一干大臣。
令狐尚武則捨棄了巴爾東的御林軍,而是帶着一隊貼身護衛一起進了鳳陽宮。
候在外面的鄭將軍,始終盯着如石化了般的黑風護衛,似在盤算着什麼,卻礙於黑風護衛而不能有所冒然。
鳳陽宮們外仍留有一些大臣介於種種原因未跟進去,令狐尚武也安排了護衛和巴爾東的御林軍守在宮門外和鄭將軍對峙着。
居然見該進去的都進去了,擡手一揮,二十多個黑風護衛如出現時一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鄭將軍鬆了口氣,雖只有二十多人,可那份凌烈的肅殺之氣讓人不敢輕視, 尤其在這些人明顯聽命與寧妃娘娘,又敵我難分的情況下!
鄭將軍眼見黑風護衛離開了,抽出手中的鋼刀,這個時候保太子黨的幾乎半數都在,此時不滅更待何時!隨即高喝着:“殺--”帶着手下衝殺了過去。
巴爾東直接帶着人迎了上去!
再次挑起的激戰,讓未能入宮的大臣們大多都成了刀下鬼,跟進去的大臣們也頓時亂了起來,唯有令狐尚武仍舊一臉平靜,從容的着護衛關上鳳陽宮的大門,守在了鳳陽宮外。
顧丞相見此情景,怒聲高喝:“言而無信的小人,我等爲國捨命,他們只知道在背後放冷箭!”
蘇紫衣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擡眸掃了眼令狐尚武,令狐尚武若沒有準備是不會進來的,這些文官,除了會張口仁義道德,便不會別的了!
顧丞相轉頭看了眼挾持蘇紫衣的男子,聲音裡由着壓制不住的怒意:“你不是要找你那個什麼家主嗎?還不快去!”
男子緊忙壓着蘇紫衣進入側殿,作勢尋人。
而顧丞相身後也隨之走出一個臉色暗黃的男子,那男子隨即邁步上前,在鳳陽宮內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進入,每進入一個屋子,都會用力的閉上眼睛,全身發抖般的晃兩下,直到所有屋子都進過去一遍後,反身走到顧丞相身後,低聲道:“整個院子,除了受重傷的大祭司和大祭司身邊的一個徒弟,沒有其他人了,連一個宮女都沒有!”
顧丞相眸色一凝,側頭對那人低聲反問道:“知道規矩?!”
“是!”那人緊忙應聲道。
顧丞相轉頭看了令狐尚武一眼,緩緩的搖了搖頭,隨即轉身對周圍的大臣們宣佈道:“鏡月太子不在鳳陽宮內!”
“可我們現在怎麼出去?”大臣們七嘴八舌的嚷嚷道,此刻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顧丞相由着周圍大臣們嚷嚷,卻並沒有將大祭司受重傷並在這鳳陽宮的事說出來,畢竟大祭司在祭臺上的話,讓支持鏡月太子登基的人隨即增加了兩倍不止,包括身後的大臣,也有很多是因爲天神眷顧纔跟在自己身後的,如果讓人知道大祭司在這鳳陽宮,聯想起來,怕是對鏡月登基有質疑。
這也是蘇紫衣爲什麼不將夜小愛和蘇譽冉帶走的原因!蘇紫衣被那男子押出側殿時,正看見顧丞相帶來的那個人,想必是能感應到屋內的生命跡象的異能人,便是武功再高強的人,也逃不過異能的搜索,好在段凜澈就是不在!
顧丞相掃了蘇紫衣一眼,隨即很隨意的垂下眸子,擡手扶了下額前的髮髻。
挾持蘇紫衣的男子本能的頷首,架在蘇紫衣脖子上的刀微微一擡--
蘇紫衣便是知道着男子是顧丞相的人,卻沒想過顧丞相會有心殺了自己,本來架在肩頭的刀,猛然一擡,那刀上的寒氣讓蘇紫衣頸項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蘇紫衣腳下移步,身子微側之際反手擊在了男子的手腕上--
與此同時,令狐尚武一直在蘇紫衣一側注意着那男子的動向,知道顧丞相有心殺死蘇紫衣,便一直提着心,見男子頷首之際便衝過去直接用肉掌握住了男子鋒利的刀鋒。
自始至終蘇紫衣的配合,讓男子一直以爲蘇紫衣並不會武功,所以那取命的一刀自認輕而易舉,半點未用功力,刀鋒被令狐尚武抓住時,便順着令狐尚武的力道被抓了出去,蘇紫衣一掌推過來時,幾乎是借力推力的將刀鋒送入了令狐尚武胸口。
其實那一刀並不深,傷的也不重,至少蘇紫衣自認能治好那傷,可那男子在抽刀時轉了下刀口,一種殺手本能的抽刀手法,將刀口瞬間擴大了幾倍,血直接從胸口噴了出來。
蘇紫衣反手一掌,推開那男子後,吃驚的上前拉住令狐尚武踉蹌的身子,目測血涌的速度看,似傷了動脈。
那男子兩擊未得手,能感覺到身後黑風護衛已至,作爲死士,沒有後路,只有抓住一切機會再出擊一次。
帶着拼死一搏,在居然提劍刺入那男子後背時,那男子根本就沒躲,只是順着居然推送的力道,狠命的提刀刺向蘇紫衣,另一隻手的掌風也隨後而至。
令狐尚武猛然推開蘇紫衣,滿是鮮血的掌推開了那一刀,又快速側身擋住了拍向蘇紫衣的那一掌。
一切都只在的電光火石之間!
令狐尚武的護衛和居然處死了那男子時,令狐尚武已經倒在了地上。
蘇紫衣快速的點住令狐尚武的穴道,無力的看着那刺破動脈的孔洞型刀口,懊惱的道:“你知道我會武動的!何必……”蘇紫衣咬了咬下脣,嚥下了後面的話,快速抽出腰封裡的一套銀針。
令狐尚武臉色蒼白的一笑,嘴角隨即涌出一絲血跡,擡了擡無力的手,失神的看着她爲自己的傷而慌亂、自責,隨即輕聲一嘆:“紫衣……,我從沒想過背叛你,可我……令狐家族一代忠良,……不能做……做叛將!”
“忠良?!”蘇紫衣氣急又嘆息的看着他,手中的銀針一抖:“你令狐家滿門忠良死傷幾何?!這南賀國滿朝的忠良能得全屍的又有幾人?!隨仁帝爲忠良,拜昏君爲佞臣,你令狐尚武不也存着爲全家報仇的心思嗎?”
“同爲……南賀可!滅國……”令狐尚武費力的搖了搖頭,推鏡月爲國主,南賀國仍舊是南賀國,可若南賀國被大夏朝吞併,那就是滅國的叛將:“我令狐尚武……寧死……不爲!”
蘇紫衣聞言手中一僵,看着令狐尚武眼裡的堅定和坦蕩,心頭似被什麼東西輕輕劃過,閃過一絲痙攣的疼。自認能躲的過那男子的攻擊,對令狐尚武的出手感謝卻不感激,然而此刻突然明白了令狐尚武心底的矛盾,一種被自己帶入了虎口,卻不甘於被虎吞食的掙扎和抵抗,又不得不揹負背叛自己的自責,就是這樣的矛盾,才讓他明知道自己能躲得過卻毫不猶豫的出手替自己擋下一切,只爲了換來心中的那份坦然!
“你夠傻的!”蘇紫衣伸手將銀針快速的扎入令狐尚武胸口的穴道,邊低聲說道:“令狐尚武,即便是我們真站到了對立的位置,我也從不曾認爲你是背叛了我,你我各有所求,不過是……”
“不……”令狐尚武伸手用力的握住蘇紫衣的手,打斷了蘇紫衣的話,眼神中帶着眷戀和祈求,知道她接下來想說什麼,吃力的搖了搖頭,寧願認爲自己是背叛,至少那說明倆人曾經並肩作戰過,也不願從她嘴裡聽到那句‘互相利用’。
令狐尚武伸手自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塞在蘇紫衣手裡,氣息隨之一緩:“如墨……,替我保護……娘娘!”
隨即仰頭一倒,用力握住蘇紫衣的手緩緩垂落,似帶着掌心裡的不捨,狹長迷人的雙眸一闔,再無氣息!
被稱爲如墨的護衛隨即跪倒在令狐尚武身側,木然的看着令狐尚武的屍體。
周圍的大臣們驚呼惋惜,令狐尚武這樣的少年將軍,竟然也死的如此突然,令狐家算是沒了嫡系子孫了!
蘇紫衣猛然起身,陰冷的眸子帶着毫不客氣的諷刺掃了羣臣一眼,指着死了的黑衣男子,高聲怒喝道:“這個人是不是大夏朝賊子,各位大人心知肚明,如今這鳳陽宮各位也搜過了,各位大人請回吧!”
周圍的大臣們面面相窺,這個時候出去那不是送死嗎?!
“怎麼?出不去了嗎?”蘇紫衣冷冷一笑:“令狐尚武若活着,你們出去輕而易舉,而此刻想活着出這鳳陽宮難如登天,誰殺了令狐尚武誰就是斷了你們生路的人!”
顧丞相懊惱的擰着眉,此刻卻不敢多說一句,周圍的大臣們更是低語着埋怨的話。
蘇紫衣擡手一揮:“來人--,將令狐將軍擡至偏殿!”
令狐將軍的護衛直接過去,擡起令狐尚武的屍體進了偏殿,如墨一直站在令狐尚武身側,一言不發的看着令狐尚武的屍體。
蘇紫衣低頭看着手裡的東西,一個圓如象棋大小的玉骨,鏤空雕刻着繁瑣的花紋,卻怎麼也看不出刻的是什麼。
如墨單膝跪地,低聲道:“這個是令狐家的令符,少主將這個交給您,又讓屬下追隨娘娘,意思就是娘娘以後就是令狐家的少主了,可以調動令狐家所有軍隊!”
蘇紫衣凝眉看着如墨眼裡的坦然,如墨將自己當做令狐柳木,自然覺得令狐尚武臨死前將這個交給自己很正常,可令狐尚武知道自己是蘇紫衣,怎麼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
蘇紫衣不解的看着令狐尚武的屍體,似乎這個秘密再也無法解開了。
“令狐家還有多少軍隊?”蘇紫衣低聲隨意的問道,炎若輒的大刀闊斧,讓令狐家剩下的人除了令狐尚武一個嫡系,其他的子侄擔任要職的所剩無幾了。
“十萬邊軍,另有兩萬人駐守在京城外圍!”如墨快速的開口道。
蘇紫衣驚訝的一嘆,不由的握緊了手中的令符,隨即緩緩點頭,低頭看着令狐尚武,讚歎的眯起雙眸:“令狐尚武,你這一步,真是下了大本錢了!你當着這麼多羣臣的面拒做滅國叛將、以死表忠心,若是此局炎若輒勝,必保你令狐家子侄安然,若我勝,單憑你這份大禮,我也會保你令狐家子侄無憂!以你之死,換你令狐家雙贏!可你令狐家直系子嗣已無,你爲了誰這麼做?”
蘇紫衣緩緩的點頭,眸子裡挑過一絲複雜的悽楚:“令狐家的子侄,都知道你爲了他們,連命都不要了嗎?!”
蘇紫衣說完猛然回頭看向如墨,凝視着如墨臉上努力剋制的傷痛,眼眶裡的赤紅,在如墨快速的垂下頭時,低聲道:“你和他很像!”
如墨身子一僵,狹長迷人的眸子裡蓄着淚光,用力的咬齒一言不發!
令狐府那場滅門的大火,一共活了倆個男丁,嫡長子令狐尚武、嫡次子令狐尚墨。
蘇紫衣出了屋子,給夜小愛簡單救治後,讓居然召集麒麟衛,帶着昏迷不醒的夜小愛和蘇譽冉以及如墨,一起離開了鳳陽宮。
在巴爾東的配合下,離開的悄無聲息。
蘇紫衣離開時看了眼院外的那些大臣們,此刻已經有人慌亂的跳腳怒罵着顧丞相,不久--,長時間的精神緊張和恐懼,就會讓這些人將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顧丞相身上。
蘇紫衣輕聲一笑,自己之所以下臺階甘願受那男子挾持,就是爲了引所有的大臣入鳳陽宮,將這些保鏡月登基的大臣們困在鳳陽宮裡,如此一來,琿樑這場內戰纔會更加騷亂,舊臣去新臣才能委任,將來段凜澈接管南賀國後纔會更容易的整合朝政,沒有壓力的開展新政!
如今南賀國的局勢正隨着之前的計劃穩步推進着,蘇紫衣的心情極好,然而在知道鏡月真的失蹤了後,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枉然。
出了皇宮,一行人便坐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直奔師傅之前的醫館,那裡算是個可以暫時住居之所了,剛下了馬車,蘇紫衣便拉住如墨問鏡月的行蹤。
“你是說鏡月真的不見了?!”蘇紫衣伸手用力的抓住如墨的手臂,失控的高聲質問道,從鏡月離開自己身邊便有的擔憂心終於爆發了,用力的推開點頭應聲的如墨,踉蹌的後退一步,面無血色的搖着頭:“不可能,段凜澈不是安排了人保護鏡月的嗎?!”
居然第一次看蘇紫衣如此失控,緊忙開口道:“娘娘,爺已經派人去找了!一定會……”隨即咬了咬脣,爺之所以那麼痛快離開鳳陽宮就是因爲守護鏡月少主的人傳來了消息。
“段凜澈也知道鏡月失蹤的消息?!爲什麼不告訴我?!”蘇紫衣凝眉看着居然,伸手捂着心跳慌亂的胸口。
居然無奈的開口道:“爺怕你擔心……”
蘇紫衣冷聲一笑,隨即用力的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能在令狐府劫走鏡月的會是誰?蘇紫衣最不想去想一個人,卻又不得不去想!
蘇紫衣低頭許久,轉身走向醫舍,炎若輒不會回來的,他怎麼會丟下邊關的戰事回來,那不是讓邊關的將士們失了……
蘇紫衣隨即失措的搖着頭,段凜澈不是也這麼做了嗎?!蘇紫衣用力的按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轉頭看向居然:“最後一次得到炎若輒在邊關的消息是什麼時候?”
居然毫不猶豫的開口回答道:“十天前,炎若輒下了馮冠山!”
十天,馮冠山到琿樑最快六天,炎若輒若是願意,甚至不用四天時間!
鏡月如果在別人手裡,自己會擔憂,但不會害怕,唯有在炎若輒手裡,蘇紫衣深吸一口氣,連想都不敢往下想。
蘇紫衣看着昏迷不醒的夜小愛,眼裡多了些落寞,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自己而死了,將爲夜小愛熬製的藥和藥方遞給蘇譽冉,蘇紫衣轉身出了醫舍,站在迴廊上看着那四個房間。
四年了,那四個房間早已經空了,可曾經的傷痛還在心頭亂竄,一晃四年,四年前的一幕幕仍舊在眼前,卻不知炎若輒是否真的如自己所願埋葬了柳勤易,自己那個上輩子的爹,可曾殺了那隻狗,埋了林煜澗的殘骸,可曾將自己上輩子的屍首入了土!
蘇紫衣轉身走過醫舍,側身之際撞在了那青石牆上,眼神不由的落在了那凸起的青石磚上,自下往上數第六塊青石磚,此刻微微凸出着,凸出的邊緣沒有一絲灰塵。
蘇紫衣心頭一緊,伸出的手竟然帶着一絲顫抖,拔出那塊青石時,蘇紫衣有那麼一刻似聽到了炎若輒稚嫩的聲音:
“柳幕風,以後我們倆之間的秘密都藏在這裡!”
青石落地,蘇紫衣快速的躬身看向那石縫空隙裡,一張摺疊整齊的字條,蘇紫衣伸手毫不遲疑的拿了出來,怕慢一份,自己便會落荒而逃般,直接快速的打開了紙條。
字條有兩層,外面是嶄新的宣紙,裡面則包裹着一張發黃的紙張,那紙張很脆,似一捏就能碎掉般,顯然是有些年頭了,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柳幕風,原諒我,什麼都答應你!
字跡很張狂,讓人很容易想到寫這字的人的狂傲不遜,
外面那張嶄新的宣紙上只寫了三個字:付雲齋
蘇紫衣將手裡的紙條用力的握緊,躬身將青石撿起塞了回去,轉身依舊如常的進了醫舍爲夜小愛熬藥。
傍晚時,居然自蘇紫衣身邊低聲道:“鏡月少主還沒有消息!”
蘇紫衣反應依舊很強烈,轉而突然對居然懇請道:“居然,你帶着所有麒麟衛都去找好嗎?不用擔心我的安危,如墨--”
蘇紫衣轉身對如墨道:“將駐紮在京城外圍的軍隊調一萬人將這醫舍團團包圍住!”
如墨領命離去,一個時辰後,整個醫舍被包圍的裡三層外三層。
蘇紫衣再次找到居然:“找鏡月的事,我不能託付給別人,我信不過,居然--,你帶着所有麒麟衛去找,這裡有一萬士兵守衛,我不會有事的!”
居然終於應聲離去後,蘇紫衣用力的撰緊手中浸着汗的字條,從一萬人眼皮底下離開,比甩開居然和那些麒麟衛容易多了!
付雲齋其實是炎若輒的御書房,位於皇宮的最北端!
當初柳幕風被師傅罰寫一千遍《付雲典冊》時曾隨口嘟囔過,以後有了自己的書房,一定要叫付雲齋。
蘇紫衣仰頭看着‘付雲齋’三個大字,‘付雲’兩個字歪歪扭扭如一個初學寫字的孩子寫的,蘇紫衣尚且記得,那是自己寫了第一千遍時,累極了的敷衍之筆,竟然就這樣掛在接待各國使臣的御書房前多年了,倒是那個‘齋’字運筆蒼勁有力、落筆有神,顯得‘付雲’兩個字就更不堪入目了。
蘇紫衣着了身宮女衣服,好在因爲戰亂都集中在南面,這裡連個太監都沒有,蘇紫衣便直接推門進入付雲齋。
入鼻便是一股好聞的松柏香,其實相對於龍誕香的高貴、奪人嗅覺,自己一直都更喜歡松柏那股自然的原野香氣,聞起來有股自由的味道。
蘇紫衣緩慢的吸入,確定那香味裡並無異狀後,邁步走了進去,整個付雲齋都是醫舍般的古樸風,破舊的桌椅,粗製濫造的茶具,和那精雕細琢的楠木門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拐角處的書架應該就是從醫舍中直接搬過來的,柳木做成沒有半點雕刻,除了光滑的表面連漆都沒有。
蘇紫衣伸手撫摸着書架上一個砍開的缺口,小時候自己去書架上拿書時,一條蛇悄無聲息的從自己的身後蜿蜒而至,被大師兄甩過來的刀釘死在這裡,那時候蘇紫衣才知道,大師兄雖一直躲着自己,卻也一直在照顧自己。
後來二師兄還將蛇膽取了出來,硬逼着自己吃,說吃了蛇膽以後便不會害怕蛇了。
蘇紫衣轉頭看到茶桌上刻着‘風’字的杯子,想起二師兄和三師兄一起端着這個杯子,逼自己吃蛇膽的情景,炎若輒就是在那個時候衝了過來,不由分說的將二師兄打了個半死,一刀刺中了三師兄跨部,讓三師兄傷了子孫根,再也不會有子嗣了。
將小師妹推進鍋裡,又不分青紅皁白的傷了三師兄,也就是因爲如此,自己才徹底不願搭理他,卻不想最後三個師兄仍是死在了他手裡。
蘇紫衣用力的抓着手裡的杯子,曾想過無數次,如果自己沒衝入火場救下他,結果會怎樣?!
屏風後傳來了鏡月的笑聲,蘇紫衣猛然一驚,放下手中的杯子直接衝了過去。
屏風後面有一個不大的園門,那園門上掛着一個破舊的木牌,上面寫着‘鳳扆軒’,是當年柳幕風爲自己的屋子取的名字。
此刻蘇紫衣連看都不曾看一眼便衝了進去。
仰頭便是炎若輒將鏡月半擁在懷裡,大手握着鏡月的小手,正在紙上寫着什麼,陽光自屋外直接投在兩人身上,讓那一大一小如髮絲上染着昏潤般炫目。
炎若輒烏黑的髮髻垂順在身側,如玉一般的肌膚沒有半點瑕疵,五官如羊脂玉雕琢而成卻剛毅且輪廓分明,便是揹着光仍難掩其如神祗般的風華,如雪的天蠶衣更存託了他此刻不染塵埃的如仙氣度。
而炎若輒懷裡的小鏡月,竟然和炎若輒的裝扮一般無二,柔順的髮絲披散在身後,粉嘟嘟精緻的小臉上掛着甜甜的笑,一身小號的潔白的天蠶衣,和炎若輒一樣,只在腰際繫了一條黃色穗帶。
這一大一小,如出一轍的裝扮,身上那份淡然,臉上那份怡然的笑,讓此刻的場景似帶着不真實的美奐,也讓蘇紫衣長久以來的擔心瞬間被怒意取代。
“娘--”小鏡月驚喜的看見進來的蘇紫衣,放下手中的筆,直接衝了過去,拉住蘇紫衣的手便往書桌前拖:“娘你快來看看,我寫的‘付雲’兩個字,比你寫的好看多了!”
蘇紫衣用力的將鏡月拽了回來,蹲下身子看着鏡月,雙手緊緊的握住鏡月的手臂:“鏡月,你幾天沒見到娘,不需要給娘一個解釋嗎?”
鏡月撇了撇嘴,眸子裡似閃過一絲不屬於四歲娃娃纔會有的隱忍,嘴角隨即憋屈的一勾,直接衝進蘇紫衣懷裡,嬌聲道:“娘--,我好想你的!”
懷裡柔軟的小人兒讓蘇紫衣緩了怒氣,轉頭看向那個依舊提筆寫字的人,看着他氣定神閒的擡臂落筆,蘇紫衣擰了擰眉頭心裡不自覺的泛着一股寒意,這個人是絕對不能用正常思維揣測的人:“你想怎麼樣?”
炎若輒終於落了筆,將手中的宣紙提了起來,轉頭看向蘇紫衣時,紫色的眸子裡多了份淡淡的思念,許久才輕聲一嘆:“看看我寫的怎麼樣?!”
炎若輒說完走過來,將手裡的宣紙側給蘇紫衣看,那上面‘付雲’兩個字歪歪扭扭的,如同外面的牌匾一樣,確切的說和蘇紫衣當年寫的一模一樣,唯有那個‘齋’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炎若輒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字,如視珍寶般撫摸着宣紙上的字,珍惜的動作似帶着無限的愛憐,薄脣輕輕的抿了抿,開口時如自語般說道:“那些日子,只有寫這兩個字時,才能感覺你在我身邊!”
沒指望蘇紫衣回答,炎若輒猛然將宣紙揉亂,發狠般用力撕碎擲於地:“我只想給你最好的,讓你不受半點委屈,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小鏡月身子微微一抖,趴在蘇紫衣肩頭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努力的壓制着。
蘇紫衣伸手用力的將小鏡月擁緊,側頭一言不發的看着炎若輒,看着他眼裡的紫色越來越深,快速的起身將鏡月拉至身後:“我留下,讓鏡月離開!”
炎若輒輕聲一笑,臉上竟然涌上一絲近似於慈愛般的笑,側頭對蘇紫衣身後的鏡月道:“鏡月過來,到父王這來!”
蘇紫衣明顯感覺到小鏡月的手在自己手掌裡一抖,隨即用力的抽走,從自己身後衝了出來,一臉甜笑的上前拉住炎若輒的手,仰頭看着炎若輒時咯咯的笑着道:“我想陪着父王,娘--,你去忙你的吧!我喜歡和父王在一起!”
蘇紫衣心痛的一抽,感覺到小鏡月躲避的不肯看自己,那張精緻可愛的小臉雖掛着笑,卻泛着恐懼的白,因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意,下脣微微有些顫抖。
蘇紫衣嘴角緩緩的一勾,眸子裡帶着寵愛和心痛,看着小鏡月低聲道:“鏡月,娘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
小鏡月的眼底驟然泛紅,隨即又用力的眨眼,努力的眨去眼底的淚,轉頭快速的衝蘇紫衣道:“我想在這跟父王玩,娘你快回去吧!”
小鏡月說完便拉着炎若輒往書桌邊使勁:“我們還去寫字吧!”
無論鏡月怎麼用力,炎若輒仍舊不動如山的站在蘇紫衣面前,在與蘇紫衣對視時,輕聲一笑:“鏡月喜歡跟着我,你又何必帶着她離開,不如留下,我們一家人去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
“我不喜歡娘!”小鏡月突然大叫,擡腳就踹到蘇紫衣腿上:“你走,我討厭你,跟着你除了鳳陽宮哪也不能去,什麼也不能敞開吃,你走--,你走!”
小鏡月發瘋般的大吼,眼裡都吼出了淚,衣領被炎若輒拽住了,仍止不住的揮動着小拳頭趕蘇紫衣離開,揮動的小手裡帶着瘋狂和絕望。
蘇紫衣上前要抱鏡月,被炎若輒後退一步躲開,炎若輒伸手抓住小鏡月的衣領,將她直接提到了自己面前,不顧小鏡月被衣領勒的臉色發紫,擡手拍了拍小鏡月的臉頰道:“去,讓你娘看看你的成果!”
炎若輒說完放下小鏡月,深紫色的眸子裡多了份陰冷,嘴角的笑意明明讓五官更添了份魅惑,可看在蘇紫衣眼裡反而更爲陰森。
小鏡月似愣了一下,本能的看了蘇紫衣一眼,那一眼如做錯事的孩子,卻在看到蘇紫衣眼裡的擔憂後,反彈般的躲開,臉上重又強撐着一份得意的笑,肉呼呼的小手提起衣襬,一步三跳的走到一旁的帷幔前,伸手拉住帷幔時,白嫩的小手抖了下,隨即用力的一扯。
帷幔落下,橫樑上掛着血肉模糊的兩個人,身上的衣服絲絲縷縷,合着血黏貼在肉裡,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若不是其中一個伸着舌頭,蘇紫衣幾乎看不出那是冷成古,而另一個,在擡眸對上他眸子裡的執着時,心中一緊:“亭柯--”
賴亭柯被反綁着吊在橫樑上,見到蘇紫衣時張嘴一笑,乾裂的嘴脣再次滲出血來,血直接滴落在地面,地上已然是幹了一片血跡,便是如此,賴亭柯那笑聲雖無力卻仍帶着他固有的豪氣:“別擔心我,我沒事!”
小鏡月一直垂着頭,聽到這句話,似用力的吸了口氣,仰頭得意的衝蘇紫衣道:“這都是我打的!”可那沒了血色的小臉上帶着蒼白的顫抖。
蘇紫衣轉頭看向炎若輒,所有的恨意都凝在眼裡,低聲語調冰冷的開口道:“放了他們,我什麼都答應你!”
炎若輒嘴角發狠的一抽,一個箭步衝過去,大手的虎口卡住蘇紫衣的脖子,推着蘇紫衣衝了幾步,將蘇紫衣抵在了柱子上才停下了腳下的步伐,深紫色的眸子裡跳着火焰,陰冷的嗓音怒吼道:“什麼都答應?!爲了這些人?!”
炎若輒猛然低頭含住蘇紫衣的脣,施虐般的咬着,伸手便去抓蘇紫衣的衣領,用力一扯--
“放開她--”賴亭柯用力的晃着身子,整個人在房樑上打着轉。冷成古不停的蹬着腿,也許什麼都不懂,卻仍不能看着蘇紫衣受傷害。
“娘--”小鏡月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喊着衝過去,卻被炎若輒反手一推直接飛了出去。
蘇紫衣奮力的推開他,嘴裡含着血,脖子仍舊被炎若輒卡主,側頭看向摔倒在地的小鏡月:“鏡月--”
炎若輒吐了口嘴角的血,拇指拂過被蘇紫衣咬破的脣,冷笑一聲:“不是說什麼都答應嗎?!”
“放了他們!”蘇紫衣轉頭看着炎若輒,掐在脖子上的大手並不緊,卻足以讓自己不能動彈,蘇紫衣手上撰着拳,功力凝結在掌心,從來沒在炎若輒面前用過功力,所以可以肯定炎若輒不會想到自己現在的武功,便是打不過他也不至於如此不濟,可蘇紫衣遲遲不肯出手,心裡總覺的這也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只等着那合適的機會!如今最重要的是讓鏡月和亭柯他們安然離開。
炎若輒視線在蘇紫衣敞開的衣領和露出的杏色肚兜上轉了一圈,腳下卻邁前一步,整個身子密密實實的貼在蘇紫衣身前,側頭在她耳際,如蠱惑般開口問道:“什麼都答應?”
蘇紫衣眸中泛着一絲疼,那疼痛如玻璃般在星眸中炸裂,隨即緩緩的點頭:“好!”
小鏡月再次衝過來時,下脣似因忍痛而咬破了般滴着血,粉嫩的小拳頭握的死緊,伸手便去打炎若輒。
炎若輒轉身時,紫色的眸子裡多了份厭惡,擡手便要去抓小鏡月的髮髻,被蘇紫衣厲聲喝住:“住手!你最好別碰鏡月一下!否則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炎若輒手上一抖,轉眸深深的注視了蘇紫衣片刻,隨即鬆開手:“半刻鐘內,讓他們離開!”
炎若輒說完,擡手一揮,賴亭柯和冷成古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兩人重重的跌落在地,冷成古疼的就地打了個滾,隨即手腳並用的飛奔至小鏡月身側,用頭蹭着鏡月的肩頭,隨即蹲坐着看着蘇紫衣。
賴亭柯顯然要比冷成古身上的傷重很多,半響才跌跌撞撞的起身,蘇紫衣緊忙衝了過來,扶起賴亭柯時快速的低語道:“帶她去找他!”說完,眸子裡帶着祈求看着賴亭柯,扶在賴亭柯手臂上的手緊了又緊。
賴亭柯深深的看了蘇紫衣一眼,這個在什麼場合都談笑風生的男子,此刻眼裡泛起心痛的氤氳,努力的直起身子,伸出滿是乾枯血跡的手,顫抖的爲蘇紫衣收緊衣領,用力的握了握她的領口,似乎想握住她可能會有的屈辱,卻又在抽氣時快速的轉頭捂住臉,許久--,點了點頭!
小鏡月站在蘇紫衣身側,仰頭看着蘇紫衣,在蘇紫衣低頭看着她時,用力的抱着蘇紫衣的腿,壓抑着抽泣着,小身子跟着一抽一抽的。
冷成古在一旁煩躁的來回爬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走吧!”蘇紫衣用力推開小鏡月,轉而目光沉靜的看着賴亭柯,眼裡有下定決心後的決然。
賴亭柯忍着痛,上前一把抱起小鏡月,轉身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冷成古蹉跎的跟在身後。
“娘--”小鏡月趴在賴亭柯肩頭拼命的伸着手,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在拐過屏風的那一剎那,似乎知道了無可更改的結局,小鏡月突然止住了哭喊,高聲的喊了一句:“我剛纔不是想踢你的,我想讓你離開這裡,你原諒我--,娘--”
“鏡月--,娘知道!”蘇紫衣衝着那人去後的屏風喊了一聲,自己的女兒自己怎麼會不知道,那小小的心裡恐懼着,卻要努力堅強,就爲了能讓自己遠離這裡的恐懼,甚至知道鏡月鞭打賴亭柯和冷成古,必然是想救他們,讓他們的傷輕些,否則以那外表抽的皮鞭數量看,哪裡還能舉步離開!
蘇紫衣猛然轉身,甚至不容自己有心疼的時間,轉頭看着炎若輒,星眸裡的淚意瞬間隱去,嘴角勾起一道瀲灩的笑:“做好和我同歸於盡的準備了嗎?”
炎若輒緩步走向蘇紫衣,潔白的衣袂在腳下翻動的如踏着祥雲而至的神祗,尤其那雙深紫色的眸子,染着笑意時,似一團紫色的繁星凝聚,有種美到驚豔的魅惑力,薄脣輕動,聲音渾厚:“急什麼?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炎若輒說完伸手環向蘇紫衣的腰,蘇紫衣緊忙將功力凝結在掌心,周圍明顯有氣流交錯,應該是有暗衛,只要確定鏡月安然離開後,便是死也要拼一次。
炎若輒半擁着蘇紫衣一躍至付雲齋屋頂,這個角度竟然能看到整個皇宮的戰事,宮裡此刻早已沒了太監和宮女的影子,靠北邊是一排排空蕩蕩的閣樓,戰事主要集中在鳳陽宮外,而後一路至宮門處,隱隱約約能聽到喊殺聲,離得太遠並不真切。
蘇紫衣快速的尋找着小鏡月和賴亭柯他們的身影,卻猛然看到他們身後跟着炎若輒身邊的幾個黑風護衛。
幾個黑風護衛不遠不近的跟在賴亭柯身後,賴亭柯只會些普通的拳腳,根本就沒發現身後的黑風護衛,只出於本能加緊着步伐,而冷成古便是知道,也只是不停的回頭踱步威脅的叫上兩聲,隨即又緊忙跟上賴亭柯的腳步。
不遠處,段凜澈帶着抵達琿樑的大夏朝精銳幾乎未遇抵抗的衝進了南賀國皇宮,隨即便與仍在內戰的南賀國將士們交了手。
段凜澈拋開了大軍,只帶着幾個護衛往皇宮北面趕來,似乎知道了什麼,奔跑的數度極快,而且很有目的性。
只需要一個拐角,小鏡月他們就會和段凜澈相遇。蘇紫衣在屋頂上遠遠的看着,心揪的緊緊的,明知道炎若輒絕不會就這樣輕易算完,明知道炎若輒讓自己看這一幕必然另有算計,卻不由的在此時心存僥倖。
離那相遇的拐角越來越近,段凜澈似感覺到了有人靠近,隨即抽出了腰際的軟劍,腳下的步伐卻片刻未停。
在賴亭柯抱着小鏡月衝出拐角的同時,身後的黑風護衛一竄而出,揮掌攻向段凜澈,手中的暗器起發,卻在一擊之後,閃身撤在了賴亭柯身後。
突然的攻擊在段凜澈的意料之中,手中的軟劍翻飛時,彈開暗器刺向‘敵人’,卻猛然發現眼前的人是鏡月和賴亭柯,硬生生的轉開劍鋒,門戶大開之際,黑風護衛自賴亭柯身後一掌推出,直接拍在了段凜澈胸口,段凜澈控制不住的後退兩步。
與此同時,小鏡月自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猶豫的看着段凜澈,耳邊響着炎若輒的話,只要能傷了段凜澈,就將娘還給自己!
突來的轉變,讓賴亭柯微愣,卻反手快速的握住小鏡月的手臂,驚呼道:“不可以,他是你爹--”
身後的黑風護衛擡手打了下賴亭柯的手臂,在賴亭柯手臂被迫直起的同時,用力的在賴亭柯後背上擊了一掌,賴亭柯腳下踉蹌向前,匕首也隨之刺了出去--
也許那一掌受的傷很重,段凜澈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待到鏡月那粉嫩的小手握着匕首刺過來時,段凜澈就這樣生生的受下了!
高高的屋頂上,炎若輒輕聲一笑,衝蘇紫衣道:“換做是別人他一定能躲過,可那是他女兒,以段凜澈絕地而生的性格,情願受下一刀,換鏡月的認同,只可惜--,那刀上有毒!”
蘇紫衣面無血色的看着這一幕,原來看着自己心中的人涉險,比自己入險境更疼痛萬分,原來段凜澈每次看到自己涉險時的狂怒,源自此刻的無力和心痛如割。
冷成古素來都追隨着小鏡月的指令,在小鏡月用匕首刺向段凜澈時,就一躍而起,隨之攻向段凜澈。
段凜澈阻止護衛攻擊冷成古,捂着胸口的匕首,步伐蹣跚的躲避着,周圍的護衛將那幾個黑風護衛殺死後,才上前制服了冷成古。
炎若輒拉着蘇紫衣轉了幾下角度,仍無法看到隱在拐角裡的段凜澈死了沒,隨即乾脆放棄,轉而看向蘇紫衣道:“知道我爲什麼立鏡月爲太子嗎?”
蘇紫衣失神的看着擋住了視線的牆角,雙手微微的發抖,不相信段凜澈會死,卻停止不了淚水滑落,側頭看向炎若輒,眼裡帶着死亡前的陰冷。
炎若輒看到蘇紫衣臉上的淚,深紫色的眸子裡瞬間竄起一團妖豔的紫色怒火,猛然抓住蘇紫衣的肩膀,怒喝一聲:“爲他流的嗎?!”
蘇紫衣甩開手臂,猛然給了炎若輒一掌,炎若輒卻不躲不避的應下了,踉蹌了幾步後,炎若輒不怒反而低低的笑出了聲,轉而衝遠處示意道:“看看哪裡!”
蘇紫衣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小鏡月那小小的身子縮倦成一團,小手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滾着,一時間賴亭柯都無法靠前。
蘇紫衣詫異的看向炎若輒,聽着炎若輒如魔一般的聲音道:“子母盅,我有多疼,她會加倍!”
蘇紫衣顫抖的看着自己的手,隨即深吸一口氣,捂着胸口蹲坐在地上,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屋脊上,這一刻許自己放肆的落淚,只爲了再也沒有反擊的理由。
許久之後,蘇紫衣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淚,再站起來時,眼裡帶着如地獄魍魎般的冷冽,開口的語調冰冷的不帶一絲波動:“什麼條件?”
炎若輒邁前一步,因胸口的疼痛咳了兩聲,嘴角緩緩的一勾,伸手將蘇紫衣拽到自己面前,修長的大手撫上蘇紫衣的面頰,輕輕的勾起她下顎處仍掛着的一顆淚珠,擡指看着手上的溼意,隨即輕聲一笑:“至少這淚不是爲段凜澈而流的!”
蘇紫衣不拒絕,只一動不動的站在他懷裡,雙眸垂落,乖巧的如一個沒有思維的娃娃。
炎若輒伸手輕輕將蘇紫衣擁入懷裡,低聲道:“四年前,我就知道與大夏朝一戰,兵力相差懸殊,敗是早晚的事,我立鏡月爲太子,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讓鏡月被段凜澈殺掉,或者讓段凜澈死在鏡月手裡!”
炎若輒一直低頭淡笑着看着蘇紫衣,撲捉着她眼裡的每一個情緒反應,那雙無波的眸子裡讓炎若輒嘆息的搖了搖頭,隨即接着語調輕柔的低聲細語道:“鏡月若殺了段凜澈,我會讓人揭穿鏡月女子的身份,她便會被祭司們血跡在祭司臺。如果段凜澈殺了鏡月,我會將你做成肉屍送回大夏朝,讓整個大夏朝都知道段凜澈他一代帝王,手刃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不過你放心,我會再將你的肉屍奪回來的,與我一起長眠皇陵!”
炎若輒開口的語調如情人間的脈脈私語,可內容卻讓人毛骨悚然,而蘇紫衣似閉了聽覺般,沒有一絲反應。
炎若輒輕輕托起蘇紫衣的臉,深紫色的眸子對着她接着笑道:“無論這兩種情況,最後發生了哪一種,大夏朝和南賀國都沒了繼承皇位的子嗣,結局都是天下戰亂!讓天下戰亂爲你我陪葬不好嗎?!可惜--,段凜澈竟然爲了你們丟下戰事找來了,你說他該不該死?我謀劃了四年,他一個心血來潮就給我全毀了,寡人讓他死不對嗎?!”
炎若輒倒最後竟然怒吼的捏住了蘇紫衣的臉,直到她臉上泛出了青紫印,才猛然鬆開手,再次將蘇紫衣擁入懷裡,薄脣壓在她耳際,如輕吻般低聲道:“只要你心裡不裝別人!”
“什麼時候解開鏡月身上的盅?”蘇紫衣低聲問道。
蘇紫衣的開口讓炎若輒滿意的一笑,用力的緊了緊懷裡的人,隨即抱着蘇紫衣一躍而去。
莫名其妙的疼痛過後,鏡月又如沒事的人一般爬了起來,轉而怯懦的看着蹲坐在牆角邊的段凜澈,一圈一圈圍着的護衛擋住了小鏡月的視線。
小鏡月猶豫了片刻,仰頭看了眼賴亭柯,烏溜溜的眼裡含着淚意和不安混合的自責。
賴亭柯拍了拍小鏡月的肩膀,眸子裡染着寵溺和鼓勵的笑,也就是這個笑容,讓小鏡月在被令狐尚武困住幾天後,毫不猶豫的跟着賴亭柯逃了出來,往宮裡去時,反而被炎若輒碰了個正着。
賴亭柯的大手在小鏡月的肩頭推了一下,小鏡月順勢向前兩步,隨即乾脆推着護衛們的腿鑽了進去。
段凜澈垂着頭,單手捂着胸口,胸口上的匕首早已不見了蹤影,一身黑色的錦袍看不出染沒染血跡,只是在小鏡月靠近時,擡眸看向小鏡月那張忐忑的小臉,語調低沉的開口問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小鏡月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小手死死的抓着白色的天蠶絲衣襬,張了張嘴,烏溜溜的眼睛裡閃着掙扎,片刻才低聲道:“那刀上原本是有毒的!”在周圍護衛詫異的驚呼下,緊忙加了一句:“我偷偷給擦掉了!”
“過來!”段凜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伸向小鏡月命令道,心裡焦急,口氣卻依舊隨和。
小鏡月猶豫了片刻,走過去站在段凜澈身側,身高正好與段凜澈坐着持平,直視着段凜澈的鳳眸,小鏡月咬着下脣道:“他答應我,傷了你就放了我娘!”
“你因此判斷那刀子有毒?”段凜澈低聲問道,放在胸口上的手未動,另一隻手搭在小鏡月的肩頭。
小鏡月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稚嫩的聲音遊弋在段凜澈耳畔:“那刀子在光線下還有藍光!”
段凜澈讚許的點了點頭,側頭在小鏡月耳側低聲道:“你叫我聲父皇,這事就算過去了,我們倆一起去救你娘!如何?”
小鏡月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掃了眼段凜澈周圍的護衛,隨即準確的判斷道:“父皇--”
聲音很小,就叫在段凜澈耳畔!
足以!段凜澈鬆開捂着胸口的手臂,抱起小鏡月一躍而起,隨即對身邊的護衛道:“這個時候應該走了,繼續找!”
護衛應聲離去,段凜澈抱着小鏡月轉身便走,小鏡月坐在段凜澈手臂上,低頭看着段凜澈的胸口,秀氣的眉頭用力的擰起,嘟着粉嫩的小嘴問道:“你沒受傷?!”
段凜澈挑了挑眉,邊走邊應聲道:“我武功高強,用內力自愈了!”
小鏡月小手指了指段凜澈胸前完好無損的衣服:“衣服也能治癒?”
段凜澈嘴角一勾,眼裡多了份懊惱,小孩子太精明也不好:“武功達到了也是可以的!”
小鏡月轉身指着賴亭柯那一身的破碎:“你治癒個我看看,一塊就行!”
段凜澈鳳眸裡挑起一絲無奈,轉頭責備的看了小鏡月一眼:“不着急找你娘嗎?”
小鏡月嘴角一癟,乖巧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由着段凜澈抱着,段凜澈問一句,小鏡月便答一句。
兩人一路走向鳳陽宮,宮門前除了一堆戰亂後的殘骸,早已沒了打鬥聲,一道道捷報跟隨在段凜澈身後,段凜澈恍若未聞般抱着小鏡月進了麒麟衛駐守的鳳陽宮。
鳳陽宮門推開時,顧丞相已經死了!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停手時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傷,因爲廝打中的疲憊,二十幾個大臣都歪斜的躺在地上,衣衫凌亂着,如垂死的牛般大口大口的抖着氣。
門突然被打開,所有的大臣都驚慌的看了過去,猜測着是敵軍殺進來,還是友軍來救人,然而自敞開的門進來的,只有一個抱着孩童的男子。
大臣們先是被鏡月太子吸引了視線,這可是這次內戰的救命符。可大臣們沒來的及驚喜,便被那男子冷冽的眼神寒到了心裡,尤其那男子身後竟然跟着一隊一身黑衣的黑風護衛。
男子身姿英挺,烏髮束着玉冠,一雙鳳眸泛着冷冽的鋒芒,劍眉入鬢,膽鼻下菱脣似勾着笑,卻又分明染着寒意,一身黑色的錦袍,袖口處繡着繁瑣的金龍,腰上繫着一條繡着盤龍的金色腰帶,一身黑色不僅未湮沒身上的貴氣,反而更存託了眉宇間睥睨天下的霸氣,步入鳳陽宮時步伐沉穩有力,似一股無形的壓力,踏在了在場人心頭,讓人仍不住懷疑他的身份,卻又不敢質疑,尤其在看到小鏡月和他如出一轍般的長相後,更是心中惴惴。
段凜澈進來時冷冽的掃了一眼橫七豎八的南賀國大臣們,那樣銳利的目光下,大臣們不自覺的直起身子,多次出使過大夏朝的大理寺少卿突然跳了起來,指着段凜澈道:“他就是大夏朝皇帝!”
居然仍舊一身黑風護衛的裝扮,此刻擡手一劍斷了他指向段凜澈的手臂,巴爾東正這時帶着御林軍衝了進來。
大理寺少卿慘叫着在地上翻滾,眼見巴爾東進來高聲喝道“抓住他……,他是……大夏朝皇帝,殺了他……”
巴爾東冷冷的看了那少卿一眼,隨即轉頭衝身後的御林軍吐出一句:“死罪!”
身後的御林軍中衝出兩人,直接將大理寺少卿拖了出去,隨即院外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
巴爾東這才俯地叩身道:“臣巴爾東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段凜澈應聲道,自居然出手時便擡手捂着小鏡月的眼睛。
“謝皇上!”巴爾東起身之際,抱拳道:“九皇子已經帶十萬大軍兵先一步入了琿樑,劉將軍也已經帶兵三十萬繞過淮南取道鳳江不日便會和林志祥將軍於西京回合!”
段凜澈點了點頭,轉而看着周圍的大臣們,鳳眸裡陰暗不明,語調低沉且凌厲:“你們不是來找朕的嗎?朕就在這裡,你們當如何?”
長時間的空間壓抑的恐懼,一連串的恐慌,讓多數大臣都沒有反應過來此刻的狀況,也有反應過來的,卻不知要如何應對,人羣中不知誰站起來怒罵了一聲,直接被刺死在當下!
沒人去想誰動的手,此刻面對的是生與死的抉擇,崔興安突然站了起來,自懷裡掏出一張早就寫好的《告天下知》朗朗而讀。
周圍大臣詫異崔興安的身份時,才明白‘天’--已經變了!
選擇誓死爲忠的,當即就被‘成全’了!
選擇繼續爲百姓謀福的,仍舊跪在院中!
段凜澈轉身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侍衛們不停的穿梭稟告,跪在院中的大臣不知道新皇在等什麼,可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一天一夜,讓跪地的大臣們更加認清了自己所跪的人,已經是大夏朝皇帝了!
這一天一夜跪去了一個國家的滅亡,跪來了另一個朝廷的統治!
晨曦的陽光再次灑在鳳陽宮院內,段凜澈伸手將自屋裡睡醒而來小鏡月抱在懷裡,不想給小鏡月壓力,可小鏡月畢竟和炎若輒呆了幾天,在賴亭柯給不了什麼線索、周圍的護衛又查不到蘇紫衣和炎若輒的下落時,段凜澈只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小鏡月身上:“鏡月,告訴父皇,炎若輒有沒有特別喜歡什麼?”
鏡月搖了搖頭,隨即道:“除了看一個圖,就沒做其他的事了!”
“什麼圖?”長時間滴水未進,段凜澈的聲音有些沙啞,因焦急此刻提高了音調,那沙啞聲直接扯出了喉嚨裡的血腥味,段凜澈輕輕咳後又用力嚥下,不想嚇着鏡月。
小鏡月這一天一直不停的在回憶着和炎若輒待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每一次回憶都很恐懼,晚上都不敢睡下,可每次段凜澈問時,仍鎮定自若的回憶着,不肯讓段凜澈知道自己其實有多害怕回憶,只因再多的恐懼都抵不了失去孃親的恐慌。
小鏡月小手死死的抓着腰上小巧的玉佩,仔細的想了想道:“就是山峰下面有地道的圖!”
“山峰下面有地道?!”段凜澈詫異的挑着眉,凝眉不得其解,轉而看着鳳陽宮院內跪地的大臣們。
段凜澈抱着小鏡月邁步上前,低頭看着跪爬在地上的大臣們,隨即朗聲問道:“一張山峰下面有地道的圖,誰知道是什麼意思?!”
大臣們詫異的仰頭,片刻後便開始忐忑的開口回答,大多數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道:“臣不知!”
偶有猜測的道:“是不是密室?!”
段凜澈只緩緩的點頭,無可無不可的眯着鳳眸,臉色平靜並無怒意。
新皇的態度,讓周圍的大臣們漸漸開始多了些猜測。
“藏寶圖?”
“通山密道?”
“皇陵?”
“地下糧倉?”
段凜澈猛然指着其中一個大臣,臉上帶着恍然:“皇陵!”隨即用力的點了點頭:“他現在也就剩下那個了!”
段凜澈廣袖一甩,衝那開口說皇陵的大臣道:“你以後就是正二品宗人令!”說罷再次轉身回到座位時,朗聲命令道:“來人--,查炎若輒的皇陵之所?”
“臣知道!”跪在地上的大臣中,有人開口說道。
段凜澈緩緩點了點頭,朗聲道:“帶路!”
段凜澈趕到皇陵時,守皇陵的山下寺院已經燃起了大火,通往後山靈臺的斷橋已經收了起來。
段凜澈抱着小鏡月飛快的衝向山頂,斷橋已經快要收至靈臺了,等斷橋卡到對面的靈臺上時,就會頂出山頂凸起的巨石,整個山頂周圍的巨石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都滾落,山頂的池水也會如山洪般飛流直下。
站在山對面,段凜澈遠遠的看到炎若輒正爲蘇紫衣帶上南賀國皇后的鳳冠,隨即牽着蘇紫衣的手走向那敞開的皇陵石門。
一道巨大的溝壑攔在段凜澈面前,沒有那斷橋,誰也過不了這條溝壑。
巴爾東緊忙讓身後的士兵砍樹木架橋,可此時,炎若輒已經拉着蘇紫衣已經離石門幾步之遙了!
“娘--”小鏡月高聲哭喊着,一聲聲催人淚下,可無論小鏡月怎麼喊,對面山上的人仍舊穩步的走着,不曾回頭。
段凜澈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士兵,正加緊將砍斷的樹木捆綁道一起,段凜澈擰了擰眉,轉而看向那升起的斷橋,隨即拍了拍小鏡月的後背道:“抱緊我!”
“咔--”一聲巨響,斷橋密合的並上了山體,頂開巨石的同時,山上的滾石逐一滾落,巨石滾落的巨響伴着落下懸崖時的迴音刺人耳膜。
段凜澈抱緊鏡月,等着那滾落的巨石,當迎面的巨石滾下來時,段凜澈抱着鏡月一躍而起,落足在巨石上一點,又一個彈跳躍上了對面的山峰。
身後的麒麟衛有樣學樣,跟着越了過去,剛過去了十幾個,隨即宣泄而下的池水隔住了後面的人。
躍過來後,小鏡月轉頭看向蘇紫衣:“娘--”
炎若輒頓住腳步轉回身,今日破天荒的沒穿那件如雪的天蠶衣,而是着了件南賀國國主的國服,九龍金冠,大紅色繡金龍的長袍,腰上繫着繁瑣的環扣,像是大婚中的國主。
而蘇紫衣也是一身南賀國皇后的滾金邊赤紅鳳袍,層層疊疊的裙襬拖曳在身後,聽到小鏡月的喊聲,蘇紫衣頓住了腳步,卻並未回頭,肩頭微微有些顫抖。
炎若輒冷冷的看着段凜澈,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近的距離對視,倆個帝王一個俊美如神祗,一個霸氣凌然、風華絕代。
炎若輒朗聲一笑,不得不點頭讚許道:“你竟然沒死!”說完手一揮,周圍一躍而出的上百個黑風護衛直接衝向段凜澈。
居然隨即抽出劍護在段凜澈身前,段凜澈推開居然,開口道:“不用顧忌我,守在懸崖邊上,確保巴爾東將橋架過來!”
居然知道段凜澈的脾氣,雖猶豫卻未反駁,直接帶着過來的麒麟衛守在了懸崖邊。
段凜澈則抱着小鏡月,抽出腰際的軟劍,一路廝殺着靠向蘇紫衣。
炎若輒眯起雙眸,沒想到段凜澈的武功會如此之高,懷裡還抱着小鏡月,竟然能斬殺黑風護衛時,讓周圍的黑風護衛無法招架!
殊不知段凜澈本就是練武奇才,又得了蘇紫衣的十年功力,加之兩人雙修的進度極快,此刻的功力確實是極爲強悍的。
眼見段凜澈有衝上來的勢頭,炎若輒伸手用力將蘇紫衣擁進懷裡,逼着蘇紫衣轉身看向被黑風護衛團團包圍住的段凜澈和小鏡月,低頭親暱的在蘇紫衣耳畔道:“怎麼?沒有什麼對他說的嗎?”
炎若輒說完,擡掌衝自己胸口擊了一下。
小鏡月隨之一聲尖叫,捂着胸口在段凜澈懷裡打挺,段凜澈用力抱住小鏡月,爲防她受傷,側身時受了一刀。
蘇紫衣痛苦的閉了閉眼,轉頭看向炎若輒,眸子裡泛着濃濃的恨意,開口冰冷的道:“我該感謝你讓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嗎?”
炎若輒面上笑容一頓,隨即伸手再次將蘇紫衣拉入懷裡,低頭陰冷的道:“你別想了!”
炎若輒說完,拉起蘇紫衣便進那皇陵石門--
巴爾東終於將簡易的樹木捆綁鏈接的橋搭在了對面的麒麟衛身後,隨即蜂擁而至的麒麟衛和同樣是暗衛精英的黑風護衛交戰了一起。
沒了周圍的壓力,段凜澈抱着小鏡月提劍直奔皇陵石門。
“別過來!”蘇紫衣大喝一聲,由着炎若輒拖着她進了皇陵,回頭貪戀的看着段凜澈,高聲道:“炎若輒在他身上和鏡月身上下了子母盅!”
段凜澈頓住腳步看着蘇紫衣,明白蘇紫衣的意思,側頭看了看懷裡的人兒,段凜澈將小鏡月放在地上,耳邊響起皇陵石門下落時刺耳的摩擦聲。
“鏡月!”段凜澈雙手扣住小鏡月的肩膀,對着淚人般的小傢伙低聲說道:“你要堅強,不要在意身份,也不要去想什麼規矩,有一天你站到了最頂端,你的話就是這個天下的規矩!”
段凜澈隨即站了起來,將鏡月推到了居然身側,朗聲命令道:“儘快給她解了身上的盅,像對我一樣對她!”
段凜澈說完翻身衝向那即將關閉的石門,身後不知誰高喊了一句:“皇上--,你是帝王,你身系國之存亡!”
段凜澈飛身貼着下落的石門前行,口中朗聲一笑:“我先是一個男人,而後纔是一個帝王!”
石門寬厚,段凜澈直直貼着地面衝了三米,才險險的在石門落下時出了石門的縫隙。
起身時周圍青石密道上,兩排拳頭大的夜明珠在這陰冷的帝陵裡散發着柔和的光,然而四面光禿,早已沒了蘇紫衣和炎若輒的身影。
與此同時,流水聲灌入帝陵,山頂的池水竟然開始倒灌入帝陵內,轉眼間已經沒至段凜澈膝蓋處。
小鏡月趴在那石門前哭喊着,小小的人兒在那巨大的石門前顯得極爲渺小,可那哭聲卻絲絲入耳,讓人心痛。
巴爾東着人清剿了剩下的黑風護衛,又着人撬開了斷橋的機關,放下斷橋,隨即過來的有剛趕到的莫蘭和童茵,還有一身粗布服相擁而至的段昶梓和藍月儀。
巴爾東赤紅着雙眼,命令三千精兵輪播不停的鑿石門,自己更是瘋了一般的拎着鐵錘。
莫蘭和童茵也哭喊着衝向前,千趕萬趕卻連面都沒見着,怎麼甘心。
居然理智的站在一側,緊緊的握着手裡的劍,用力的搖頭,開口時聲音有些顫抖:“沒用的,石門目測至少有三米寬,便是用火烤水潑也至少要十天半個月的,那時……”
藍月儀捂着嘴哭倒在段昶梓身側,聞言,心中一亮,緊忙上前急切的問道:“有沒有皇陵的圖紙,若是有,我可以想辦法打盜洞!”
“圖紙?”居然搖了搖頭,來的時候爺就着人找過,歷來的帝王修陵墓怎麼會留下圖紙,別說是圖紙,便是修這陵墓的主將都要殉職在這陵墓內。
“我見過圖紙!”小鏡月突然開口道,轉頭看着那個美的不像話的女子,擡袖抹了把臉上的淚,快速的衝了過去,仰着故作堅強的小臉道:“我見過那圖紙,我畫給你看!”
藍月儀驚訝的看着小鏡月,隨即側頭詢問的看向居然,居然點了點頭。
藍月儀欣喜的看着小鏡月,紫衣的孩子,這麼大了,這麼可愛,這麼讓人心疼,這麼……
藍月儀在找着詞形容着自己的外孫,隨即便看到小鏡月閉上眼睛靜靜的冥思片刻後,自地上拿起一個小樹枝,在地上快速的畫了起來,等到藍月儀看清楚小鏡月畫的內容後,不由的驚在了原地,喃喃的自語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拍照記憶嗎?”
“什麼是拍照記憶?”段昶梓不解的開口問道,因擔憂眉頭始終深鎖着,手始終與藍月儀交握在一起,如今的每時每刻都倍感珍惜。
“就是如拍照一樣,看過的東西能在腦裡保存成一個圖片,用的時候可以從腦子裡調用出來,每一個細節都可以展現在腦子裡。”藍月儀不可思議的解釋着,眼神則始終盯着才四歲的小鏡月。
“什麼是拍照?”小鏡月放下筆,仰頭問道,隨即又想起時間急迫,用力的甩了甩小腦袋,指着地上的圖道:“這樣行不行?”
藍月儀用力的一點頭:“夠了!”隨即蹲下仔細的看着圖,竟然詳細到每一個走水點,每一個暗器和機關的標註,真是神奇了!
藍月儀測算了片刻,隨即舉步丈量着山體,片刻後指着一個位置道:“通風口就在這裡,從這裡挖!”
帝陵內,炎若輒一路拖着蘇紫衣入了帝王棺槨室,蘇紫衣用力的甩開炎若輒的手,冷聲追問道:“什麼時候取出盅蟲?”
“你覺得可能嗎?”炎若輒冷聲一笑,上前一把抓住蘇紫衣的手,將蘇紫衣手上的戒指摘下來用力的甩開,戒指落地的聲音在這密室裡彈跳脆響。
沒有詫異和怒火,蘇紫衣只是陰冷的看着炎若輒,即便是明知道炎若輒不會那麼痛快的將盅蟲取出來,可當炎若輒用鏡月的安危來威脅自己時,作爲娘,自己又能如何拒絕?!
炎若輒冷冷的看着蘇紫衣眼裡的恨意,隨即輕聲一笑:“你現在恨我,不久就會忘了這恨,我們重新來過!”
蘇紫衣詫異的聽着那句‘不久’,他何以會用‘不久’這兩個字,難道他們倆還會過一段時間纔會死去?!不是現在?
炎若輒上前按住棺槨前的一個方形的按鈕,棺槨對面的石壁徐徐升起,那石壁後掛着昏迷不醒的兩個人,一個是令狐婉萼,一個是如墨。
炎若輒轉頭看着蘇紫衣,開口時聲音在這寂靜陰森的墓穴裡蕩着如鬼魅般的迴響:“知道那場大火我何以只放過他們倆嗎?”
不期待蘇紫衣回答,炎若輒接着道:“令狐婉萼也有鳳命,而這個如墨則煞氣極重,一個適合你,一個適合我,過不了多久,你入了令狐婉萼的身體,我在如墨身上借屍還魂,之後我再找祭司抹去你的記憶,等我這具身體死後,鏡月就會死去,而這個帝陵,實則是爲段凜澈準備的,他果然不負我望的進來了,給他個帝陵也不算虧待他了!大夏朝和南賀國的戰亂依舊會繼續,結局雖然和我之前謀算的有差異,也算相差無幾了!”
“爲什麼一定是我?”蘇紫衣吼出了這麼多年來心底的疑問,爲什麼他可以有別的選擇時,還會扣着自己不放,就如同惡魔纏身般不得脫離。
炎若輒爲這個問題蒼白了臉色,轉而伸手指着角落裡開着的一束赤紅色的曼陀曼蘭,隨即挽起了胳膊上的衣袖,露出來的胳膊上佈滿刀口,炎若輒低聲怒喝道:“蘇紫衣,你曾說過,能養活曼陀曼蘭你就不會離開我,我爲了養活它,想盡了一切辦法,那兩株花是我用血養大的,你卻背棄了我?!”
“你又背棄了誰?師傅、師母、師妹、師兄,你可以背棄所有人,爲什麼我不能背棄你這樣的背棄!”蘇紫衣用力的甩開炎若輒的手臂,怒聲指責着。
“你不可以!柳幕風,我說過,我只有你!”炎若輒伸手用力的將蘇紫衣拉入懷裡,低頭俯在她肩頭,聲音似帶和嗚咽般低吼着:“自你將我從火場裡救出來,指着我怒罵,打我耳光,不給我飯吃,逼着我學醫開始,我便只有你一個目標,我不能不跟着你,不能放開你!”
炎若輒用力的收緊扣在蘇紫衣腰際的手,低低的如自語般道:“當我知道你有鳳格,很有可能和我相守,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殺了四個皇后,讓祭司做法卻不能換來你的鳳格鸞命相融,可我卻不捨得對你動手,我是將這事告訴了柳勤易,可我只是想讓他阻止你跟冷成古離開,我沒想過他會聯合祭司做法殺了你,幕風--,原諒我,我從不想坐江山,我只想有能力將你留在身邊!”
“不管我的意願是嗎?”蘇紫衣仰頭看着這個無理可說的人,這個眼裡腦裡只有他自己的人,用力的搖頭甩開他的手臂:“你從來沒有想過我願不願意!你說對我如此,我問你,你可曾滿足過我一個願望,哪怕一個?”
炎若輒吃驚的看着蘇紫衣,自來給蘇紫衣的都是自己認爲應該給她的,和自己認爲好的,從來沒有問過她想要過什麼:“你有什麼願望?”
“取出盅蟲,放過鏡月!”蘇紫衣斬釘截鐵的回答道,眼裡閃過一絲期盼。
炎若輒突然暴怒的看着蘇紫衣:“到這個時候了,你想的還是他!”
炎若輒說完一掌拍在棺槨上,棺槨蓋應聲彈開,周圍的青石牆壁瞬間彈開幾個空洞,空洞裡是四方十二辰位的莫諾神像,神像的眸子裡放置着二十四顆古天神舍利,神像的手中是圖騰燈,燈光全都在特殊的調整後射在了一個位置--帝王棺槨!
棺槨發出淡黃色的光,炎若輒抱起蘇紫衣直接將她放入棺槨中,棺槨裡面並無棺木,只是一個空的棺槨。
蘇紫衣落入棺槨時,雙手支底,直接縮在了棺槨側角上,這種祭司活動,之前還是柳幕風時被施展過一次,但凡此時,最重要的一個點便是位置不能有半點的偏移。
炎若輒怒意十足的看着蘇紫衣的躲避,對於她臨到如此了還不死心的掙扎大感心痛,足下一點直接入了棺槨,拉過角落裡的蘇紫衣,直接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禁錮着她手腳,讓她全身都不能動彈。
棺槨的顏色在逐漸增強,也許片刻後這個密室裡的四個人都會生死互換。
蘇紫衣用力的搖着頭,不許自己流出懦弱的淚水,可淚水仍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自己留戀的人和事了,自己可以死,卻不能讓鏡月也死去,她還那麼小,還有人生那麼多的美好沒有嘗試過。
蘇紫衣用力的咬着下脣,直到下脣滲出血跡:“奇蹟不會屢次發生的,也許我這次死後,再也活不過來了!”
炎若輒神色一緊,伸手輕輕的拂去蘇紫衣臉上的淚,勾起蘇紫衣的下顎,紫色的雙眸始終盯着蘇紫衣脣上的血跡,低聲脈脈私語道:“別怕,便是不能成功,死--我也會陪着你!”
蘇紫衣側頭甩開炎若輒的手,轉頭看着那亮黃色的棺槨逐漸變的透明,貝齒更加用力的咬着自己的下脣,星眸裡被氾濫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炎若輒輕聲一笑:“別咬了,我是不會碰的!”
在蘇紫衣轉過來詫異看着自己時,炎若輒接着道:“我知道我給你的那二十二個黑風護衛裡有二十一個是死在你的血液上,四年來我一直阻止你接近任何藥物,但是我相信你蘇紫衣若想製造迷藥,根本不需要煉製,你曾經只是通過正常的飲食,就能在自己的身體裡配製過最溫和的解藥,用你的血液配置迷藥有什麼難?”
蘇紫衣挑了挑眉,原來是二十二個!
“是!”蘇紫衣點了點頭,用力的眨眼,將眼裡的淚水擠出,出口的聲音依舊清冷:“四年來我每日都會食用你送給我的胭脂水分,那裡面的返元露和我每日食用的魚湯會致人昏迷,我每日的亥時都要挺過那一個時辰的嗜睡期,一直到四年後,血液變成了迷藥,只不過這種迷藥需要加溫揮發後纔能有效果,所以當初我殺黑風護衛時,是將血滴在火堆裡的!”
炎若輒挑了挑眉,蘇紫衣如此冷靜的陳述,和她剛纔流淚時的脆弱判若兩人,沒來由的心裡涌上一股不安,伸手插入蘇紫衣的指間,牢牢的握住,便是如此,心底仍有股莫名的心慌。
蘇紫衣星眸緩緩的眯了眯,隨即撇了撇嘴角,接着道:“我用力咬脣,不是爲了引你碰我的血,而是我想流淚,眼淚揮發的快,但是必須是近距離才行,就像我們現在的距離!”
蘇紫衣擡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炎若輒,炎若輒應聲倒在一側,蘇紫衣隨即鬆了口氣,快速的坐起身子,隱忍了如此之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蘇紫衣要起身離開棺槨,可與炎若輒十指相扣的手卻被他握的死緊!
炎若輒全身無力,深紫色的眸子卻始終鎖在蘇紫衣臉上,帶着貪戀,帶着不甘,帶着深深的不捨,帶着寧肯捨去天下換執子之手的懇求--
蘇紫衣拽下腰上的玉佩,擡手打爛了其中一個莫諾神像手裡的圖騰燈,整個棺槨上的黃色光芒瞬間消失了。
蘇紫衣轉而低頭看着另一隻被炎若輒握住的手,輕輕的嘆了口氣,就這樣坐在棺槨裡,低聲如自語般道:“我曾經想過無數次,真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裡,我會怎麼做?你殺了那麼多我至親的人,你該償還的有那麼多,我即便將你碎屍萬段,都不足以還你欠下的債。”
炎若輒紫色的眸子微微的眯了眯。
蘇紫衣單手抱住膝蓋,仰頭倚在那棺槨邊上,看着那雕刻着梵文的青石頂,嘴脣蠕動了片刻才接着道:“我更希望你在那之前就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別落在我手裡,我不知該如何處置你,因爲你也曾是我至親的人,如果那天我沒跳進火場救下你,我柳家仍舊會被全家處斬,可小師妹卻仍會天真純淨,師傅、師母不會癡怨成疾,三個師兄仍舊嬉笑無度,冷成古全家仍舊是三品大將世家,所以--,錯的是我還是你?該受懲罰的人是我還是你?我想過時間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會不會跳入那火場?”
蘇紫衣輕聲一嘆,似乎聽到了另一聲嘆息,側頭看向炎若輒,他依舊睜着眼無力的看着自己。
蘇紫衣再次抽手,他的大手已然無力的放開,蘇紫衣收回的手握成拳,許久--,緩緩擡手放下他手臂上擼起的衣袖,遮住了那滿是疤痕的手臂,隨即起身,一躍下了棺槨。
蘇紫衣快速的解開如墨的穴道,又解開了如墨身上的繩索,如墨感激的看了蘇紫衣一眼,衝蘇紫衣微微頷首。
蘇紫衣轉身去解令狐婉萼的穴道,等解開令狐婉萼的繩索時,刀刃入體聲讓蘇紫衣猛然回頭--
如墨將手裡的劍刺入了棺槨裡,拔出來時帶出了噴散的血跡--
“不--”蘇紫衣驚呼一聲,衝過去一掌推開如墨,看着棺槨內胸口涌着鮮血的炎若輒,上前將他扶在了懷裡:“炎若輒--,你有沒有事?你怎麼樣?!”
炎若輒勾脣輕輕笑了,張了張嘴:“你眼裡……這個時候……有我!”
蘇紫衣用力的點了點頭,許久纔開口:“是!鏡月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炎若輒努力的擡起右手,掌心裡一個蠕動的肉蟲,艱難的開口道:“拿着……”
令狐婉萼扶着如墨站在一側,不解的看着這一幕。
炎若輒用力的按下棺槨的一側,頭頂的石壁上開了一個不大的方口,能看到外面藍色的天空上飄着白雲。
“走……”炎若輒衝蘇紫衣道,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受懲罰,不可以是她。
如墨上前拉住蘇紫衣便要往外走,被蘇紫衣用力甩開,蘇紫衣轉身看着炎若輒,眸子裡泛着淚,詢問在眼裡晃動卻始終沒出口。
可炎若輒看懂了,只有棺槨受力,這個方口才能打開,而對自己來說,已經不想出去了,這一刻,只有一個問題:“幕風--,時間重來……,你還……會不會去……救我?”
蘇紫衣眼角的淚不知何時滑落,深吸一口氣:“會!”
“走呀!”如墨拉着蘇紫衣道,無論如何要先將蘇紫衣送出帝陵。
蘇紫衣將手裡的肉蟲遞給如墨:“這個一定要交給巴爾東,只有這個能救的了鏡月!你們走吧!”
蘇紫衣說完轉身看向炎若輒:“我要找段凜澈!”
炎若輒搖了搖頭,緩緩的躺下:“帝王棺槨……的門,關上了……就打不開的!我沒有多少……力氣了……,再不走,就走……不了……”
蘇紫衣一愣,心瞬間跌入冰窖,段凜澈在這裡,自己不可以出去--
令狐婉萼焦急的看着蘇紫衣和如墨,這個弟弟,決定的事是不會更改的,說先救蘇紫衣就絕不會改變主意把自己先送上去,令狐婉萼暗恨的看着蘇紫衣,焦急的聲音裡透着怒意:“你先上去吧!”
如墨伸手想強行帶走蘇紫衣,卻被蘇紫衣快速的閃過,如墨乾脆伸手將手中的肉蟲遞給蘇紫衣道:“大哥說過,讓我保護你,你若不走,我也不會離開的!”
頭頂突然嘩嘩的落下大堆的泥土,令狐婉萼驚恐的尖叫着,蘇紫衣和如墨仰頭看去。
那通往方口的旁邊,突然推開了一塊青石,泥土就是在那裡掉落的,顯然是一個另開闢的土通道,隨着通道里的泥土落盡,裡面探出了一個人,那人灰頭土臉、溼漉漉的身上沾滿泥濘,當真狼狽的要命,只是那雙鳳眸在看向蘇紫衣時,帶着繁華落盡後的漣漪,唯一且歷久彌新--
轉眼又一個四年!
今日是四年前瀛成皇后失蹤後被皇帝找回來的日子,四年前煦熙皇帝歷盡千辛將掉入寒泉的皇后找回來後,鳳攆自整個京城繞了一週,皇帝下旨整個大夏朝同慶三日,當日被定爲朝慶日,普天同慶!
蘇紫衣一直以爲段凜澈會換一個身份再娶自己,畢竟那樣才能讓自己名正言順的入宮爲後,省去了許多麻煩!卻沒想到段凜澈從南賀國當着羣臣的面高調認下自己,直接封鏡月爲長公主,一路回到大夏朝京城時,每經過一個地方就建一個祈福亭,說是爲感謝上蒼讓自己平安回來,實際是做給天下人看,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皇后他是認定了!
回到大夏朝到現在四年了,至今仍有朝臣以皇后失蹤四年、是否保潔不敢妄斷爲由,不斷上摺子讓自己退去皇后之位的,段凜澈的答覆就是直接將上摺子的人發配邊疆,便是每年都有一批人因此去了邊疆,可這摺子還是沒斷過,只是方式換了!
蘇紫衣端坐在主坐上,看着周圍七嘴八舌的命婦們,議論的不過是三年一度的選秀應該開始了,之前戰亂給荒廢了,如今天下太平,也該提上日程了。
在場的命婦各自都憋着勁,如今皇上的後宮只有皇后一人,怎麼着也該添妃子了!再者皇后除了一個鏡月長公主,就沒再有孩子,若是能入宮有了子嗣,皇后之位不是手到擒來!
童茵臉色很是難看,身材已經長得比莫蘭還高了,俏麗的小臉上怒氣已經很明顯了,這些個人當着自家娘娘的面如此討論選秀的事,推薦着各自的女兒,分明是不將娘娘放在眼裡,從南賀國回來後,爲了去掉血液裡的迷藥,娘娘四年來幾乎足不出戶,但不等於娘娘是好欺負的!何況還有自己呢!
鏡月進來時,似帶着撲面的歡愉爽朗,小小年紀就有了繼承自母親的絕美五官,偏偏那對鳳眸像極了段凜澈,笑時鳳眸一眯,一臉的古怪精靈。
初時,爲了堵住天下人對鏡月血統的質疑,段凜澈特地在封禪時爲鏡月驗親,一道道繁瑣的程序後,將鏡月由長公主又封爲無憂長公主,定下了鏡月的血脈,後來鏡月越長越像段凜澈,根本就無人懷疑了!
鏡月一進屋就轉圈看着周圍的命婦帶來的女兒們,八歲的娃娃小嘴依舊粉嫩嫩的,張嘴時先就笑開了:“這些都是要來給我父皇當妃子的嗎?”
這樣大刺刺的問話,讓在場的少女們都紅了臉,鏡月偏偏不死心,從頭開始一個一個的逼問:“你是想入宮,給我父皇做妃子的嗎?”
哪有女子會厚臉皮的應是,只羞臊的搖着頭。
鏡月一臉遺憾的皺着眉頭,隨即輕聲一嘆:“原來你們都不想給我父皇當妃子呀!魏公公--,把這些個女子的名字都從秀女名單上去掉,人家都不願意,父皇幹嘛要強人所難!”
魏公公聽到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便一個箭步衝了進來,看小祖宗似的看着鏡月,不停的應聲道:“奴才明白!”轉身擺手叫來身後的小太監,逐一記下了那些剛纔一臉含羞此刻一臉煞白的少女們的名字。
小太監有些猶豫,魏公公怒瞪一眼,通過以往的經驗,凡是鏡月公主決定的事,再荒謬,皇上也會贊同的!
段凜澈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進門時在門前站了片刻,含笑的看着蘇紫衣起身看着自己,每次看她站在不遠處,只要自己靠前就能將她實實在在的擁在懷裡,段凜澈便覺得心裡滿滿的,一天的睏乏和見不到她的空虛都被她一顰一笑填滿了。
周圍的命婦們躬身施禮聲,少女們欽佩愛慕的眼神,伴隨着一聲聲短暫的輕嘆,在大殿裡迴響。
段凜澈視若無睹的走上前去將蘇紫衣擁在懷裡,雖然這四年因爲蘇紫衣身體的關係,兩人當衆同時出現的機會不多,但是每次無論什麼場合,段凜澈就沒有讓蘇紫衣單獨坐着的時候。
將蘇紫衣擁在懷裡,深深的嗅着她的髮香,低聲在她耳邊問道:“月事好了沒!”
蘇紫衣臉色一紅,在這裡問這個問題,太:“無賴!”
“想你了!”段凜澈擰着眉,側身之際託了下她的臀,讓她感受到自己寬大衣袍下堅挺的想念,隨即轉頭一臉威嚴的道:“平身--”
“父皇--”鏡月敢作敢當的衝向前,小臉上帶着挑釁道:“我將這些姐姐們的名字從秀女名單上剔除了,人家都不願意嫁給你!”
“秀女?”段凜澈擰着眉,轉頭詢問的看向蘇紫衣:“誰說要選秀女的?!”
“我老姥爺!”鏡月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來,自從皇祖母以出家爲尼爲由周遊天下後,老姥爺整天就想着如何給娘填幾個堵,這次自己絕不會幫他掩護了!
“永安侯?!”段凜澈擰起眉頭,轉身就要往外走,自己說過無數次,牽扯蘇紫衣的事,絕不會輕饒,他還頂風作案,是吃準了自己不會將他怎麼樣嗎?
周圍的宮女們看着一貫沉穩有度的皇帝,此刻如盛怒中的獅子般邁步往外走,各個大氣不敢出,也不知誰碰了下桌子,茶杯咕嚕嚕在桌子上滾了幾圈,段凜澈猛然頓住腳步,轉身轉圈掃了一眼。
那一眼的凌厲讓周圍的命婦們都不自覺的屏着氣,瑟瑟的站在原地連眼都不敢眨一下。
“傳朕旨意,從今以後,未婚女子不得入皇宮半步!”段凜澈冷冷的下完旨,隨即怒聲:“滾--”
命婦們緊忙帶和女兒們奪門而出,有不小心摔倒的,頓時咕嚕滾了一片,鏡月捂着嘴笑趴在了地上,段凜澈走過時擡腳踹了下鏡月的屁股:“還不去告訴你老姥爺一聲!真要父皇將他們一家派遣邊關嗎?”
鏡月心知肚明的伸出手,躲開蘇紫衣的視線,在段凜澈身側低聲道:“出宮令牌借我幾天!”
“幹嘛?!”段凜澈捏了下鏡月細滑的小臉,寵溺的問道。
“我去找陸青逸玩,不會有事啦!”鏡月一把奪過令牌,轉身跑了出去。
段凜澈轉身又折了回來,衝蘇紫衣張開手臂,不等蘇紫衣走過來便上前用力的擁住她,低頭咬着她的耳垂喃喃道:“我這次一次性解決納妃的事,你怎麼獎賞我?”
“一次性解決納妃的事?”蘇紫衣詫異的看着段凜澈,對上他鳳眸裡的自信,勾脣一笑,手自他領口探入,雙手左右一分,擡指在那點上逗弄着,臉上如他一般嚴肅着道:“想讓我怎麼感謝你?”
“就這樣!”段凜澈挑眉若有所指的看着她,眼裡燃燒着似火般的熱切。
蘇紫衣點了點頭,隨即無奈的道:“可惜--,我有了!”
“不可能?!”段凜澈氣急敗壞的怒道:“我一直都很注意的!我每次都用的雙……”隨即用力的咬了下舌,上個月被她勾引時忘了這茬了!明知道她是塊好地,自己怎麼就不小心點,又要等三個月了!
段凜澈當天便去了趟永安侯府,永安侯就說了一番話:“你若想對蘇紫衣好,就納妃!否則獨霸後宮的妖后罪名,她蘇紫衣是背定了,她一個女子受了多少質疑,這是你堵住再多人的嘴都壓不住的!你忍心讓她背上妖后的罪名,受天下人辱罵?何況納妃可以不寵幸呀!”
段凜澈應聲點了點頭,鳳眸裡的冷冽中多了份狡黠,隨即開口道:“好,你明日上摺子請旨納妃吧!”
段凜澈回宮後便拉着蘇紫衣出了大殿,指着對面的宮牆道:“紫衣,能不能一掌將它擊倒!”
蘇紫衣看了段凜澈一眼,隨即運足功力,一掌將宮牆推的七零八落!
段凜澈讚許的點了點頭,抱起蘇紫衣便回了鳳鸞宮,嘴角勾笑着道:“前兩天聶輕塵來時,給了朕一本他聶氏家族的房術冊子,朕拓了幾本送給夜小愛和你娘了,看蘇譽冉和父皇的臉色,應該是不錯的,你能不能也……”
遠遠的又聽段凜澈高聲一笑:“你不知道的方法多了去了,都試試如何?”
第二日早朝,永安侯將勸慰皇上納妃的諫承上去後,金鑾殿上有一段時間的壓抑,在大臣們發現皇帝並沒有之前那樣激烈的反對後,便開始七嘴八舌的進言開來。
段凜澈冷眼看着,原來無論自己多打壓,這件事一直在羣臣們的心裡,可想而知背後蘇紫衣受了多少委屈和壓力,自己曾說過,要給她一個恣意的天空,承擔她所有的壓力!
段凜澈擡頭看着滿朝文武,俊朗無匹的臉上突然一改之前的威嚴,嘴角一抿多了些無奈,深深一嘆之際開口道:“朕今日向各位愛卿們坦白一件事!”
如此的語調,讓羣臣們瞬間靜了下來!
段凜澈自龍椅上起身,下了高高的臺階,就站在殿中,擡手一掌竟然隔了那麼遠將殿外的一個高大的玉石獅子拍的粉碎。
羣臣驚訝過後,紛紛高聲讚歎。
段凜澈緩緩的搖了搖頭,轉而再次重重一嘆,開口道:“朕自幼練武,二十多年苦練才得了這一身功力,受了多少苦、多少累無人知道,可朕練的是純陽至極的武功,絕對不能近女色,也就是皇后練的純陰功力才能於朕相容!”
段凜澈邁步走向龍椅,明黃色的衣袂翻身甩,坐下時,眼神再次冷冽如斯:“諸位愛卿以爲朕是獨寵皇后嗎?錯!朕只是不捨得朕的一身功力,二十多年的付出,誰若讓朕失去功力,朕就滅他九族!”說完猛然拍了下龍頭扶手,整個大殿都似隨着那一聲響震了一下。
帝王的威懾讓大臣們瞬間跪了一地!
段凜澈接着道:“皇后的功力各位想必已經知道了!也就是皇后是武功奇材才能和朕相容,一直以來,皇后都不願意嫁給朕,不願意深鎖在這後宮裡,是朕爲了江山社稷、爲了皇室子嗣捆綁着將皇后留下的,所以朕纔不能納妃!朕若氣走了皇后,誰給皇室留子嗣?”
“皇上如今已是真龍天子,不需要武功了,臣懇請……”
“拖出去--,斬!”段凜澈擰着眉怒喝道,這個貪官,正愁沒機會拿下他呢!上杆子送死!
嘉德挑眉看了巴爾東一眼,巴爾東沒發覺倒是站在一旁的居然察覺了,擡腳用力的踹了嘉德一下!這個嘉德,一會兒還想讓皇上做主向皇后討莫蘭當娘子,此刻還敢私下做小動作,傻了吧!
除了皓月任禁衛軍都統仍跟着段凜澈身邊外,如今這三人都是殿中三品大將軍了!
三人對視一眼,自己兄弟幾個是看着皇上和皇后這一路走來的,皇上對皇后的心思,哪裡是武功可以比擬的,此刻看着皇上的唱作俱佳,想笑卻不敢笑,只能一言不發的可勁的低着頭!
滿殿的文武都因那句‘斬’禁了聲,皇上不是個輕易會處死刑的人,但凡當殿宣斬,就是扶了帝王的逆鱗,如此說來,武功對皇上真的很重要!
整個金鑾殿唯有兩個人對皇上這一說辭高調的不贊同。
一個是蘇譽冉,回南賀國後,夜小愛昏迷了很久,醒來後‘突然’不喜歡美男了,蘇譽冉努力了好久,夜小愛才好容易接受他了,兩人正商量着回土族成親去,段凜澈突然下旨讓蘇譽冉繼承封汾陽王爵位,爲新任汾陽王位!一個王爺總不能‘嫁給’土族公主吧,於是和夜小愛兩人爲誰嫁誰、誰娶誰難爲到現在!
蘇譽冉直接上前一步,臉色薄怒的道:“皇上,臣以爲皇上喜歡的就是皇后,武功怎麼能和紫……皇后比!”
另一個高調反對的是劉凱旋,劉凱旋邁前一步,段千黎在身後拼命的拉,不但沒拉住,反倒被劉凱旋給帶出了隊伍。
劉凱旋算是大夏朝開國以來第一個女將,因爲在南賀國之戰中確實戰功卓越,帝王冊封其爲女將時,滿殿文武倒也贊同,倒也讓天下人公認皇帝唯纔是用,天下爲公了!
可唯有段千黎知道,他段凜澈純粹是在報復自己隱瞞蘇紫衣消息的事,封劉凱旋爲將軍,讓劉凱旋沒了居於內府的心思,害的自己四年了還沒把自己的王妃追回來,抓狂不?!段千黎甚至絕對的肯定,段凜澈封蘇譽冉爲汾陽王,也是在報復蘇譽冉和夜小愛,搞得這兩個人現在還沒結成婚。
劉凱旋抱拳,小臉漲得通紅,又圓又大的眼睛裡泛着怒意,這就是男人,就知道想着自己,竟然連皇上也不例外,開口時都帶着怒氣道:“皇上--,臣也認爲皇后娘娘是世間女子的楷模,皇上喜歡的就應該是皇后娘娘,怎麼能拿武功和皇后娘娘相提並論!臣斗膽,言之過激請皇上恕罪!”
段凜澈撇了撇嘴,這個劉凱旋就這樣,每次開口就像放炮一樣,完後再加一句‘恕罪’,若不是蘇紫衣一再的叮囑自己,這樣的臣子早該杖責了!段凜澈直接將怒氣轉向段千黎:“靖王爺,你已經是王爺了,不站在殿前,跑四品將軍側作甚?”
段千黎抱拳一躬,直接打起了太極:“臣想說,臣也練武,練武之人爲了武功什麼苦都能吃,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喪失武功,皇上的心情,臣弟最能體會!”
段凜澈緩緩的點了點頭,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
劉凱旋猛然回頭,怒視着段千黎,嘴角一撇,冷冷的、蔑視的哼了一句:“男人!”
段千黎緊忙加了一句:“但是爲了娘子,命都是可以拋的,男人嘛!”再也不敢看那龍椅上一眼,心裡比黃連還苦,他段凜澈討好他娘子,憑什麼拉這些人墊背!
段凜澈朗聲道:“朕對武功之情,武將想必都能體會!”段凜澈說完往武將站立處掃了一眼,嘉德和巴爾東帶頭跪了下來,高呼體恤聖意。
段凜澈轉而對一旁的文官道:“各位愛卿,朕對武功好比文官對自己的滿腹經綸,各位愛卿可願意爲了一夜歡好變成癡傻之人?!所以,即日起--,廢除選秀,未婚女子不得入宮,但凡有人破了朕的武功,誅--九--族!”
此後,上表的奏摺從譴責皇后獨霸後宮,變成了勸段凜澈爲了皇室血脈放下武功。
蘇紫衣更是由一代妖后,變成了大夏朝皇室血脈的救星!
吳佩梓自蘇紫衣身側邊說邊笑:“蘇譽冉和劉凱旋都是個死腦筋,夠靖王爺愁的了!”
蘇紫衣低聲輕笑,仰頭正看着藍月儀牽着自己的小弟弟走了過來,小傢伙剛會走路,搖搖擺擺的像個企鵝般,段昶梓在一旁不去護着孩子,反倒始終挽着藍月儀的腰,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吳佩梓順着蘇紫衣的視線看去,輕聲一笑:“你又要添一個弟弟了!”
“不是吧?!”蘇紫衣詫異的看着藍月儀,看樣子自己這一胎怕是要和自己的娘趕一塊了!
鏡月一路跑過來,猛然發現藍月儀手裡領着的小人兒,轉頭就逃。
小傢伙也發現了鏡月,鬆開藍月儀的手搖搖擺擺的追着鏡月,嘴裡口齒不清的喊着:“外星(外甥)女--,等等豆豆(舅舅)--”
小傢伙一路奶聲奶氣的高喊,引得周圍人大笑,鏡月卻如魔音灌耳般飛奔而去。
段凜澈走過來自身後用力的擁住蘇紫衣,低頭將臉埋在她髮髻,隨即道:“吳佩梓,輕塵在宮外等你很久了!你還不走!”
“皇上下逐客令了,臣婦怎敢再留!”吳佩梓笑着離開。
段凜澈打橫抱起蘇紫衣,低聲道:“娘子,無論別人怎麼說,你只需要知道,你在我心中無可代替!”
蘇紫衣挑眉一笑:“我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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