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道上的搶險一幕,讓秦國使團的行蹤昭白於世人面前。
被楊玉的八百精卒震懾的衆商賈懦懦不言,而很不幸的貨物被扔到了山崖下的關東胖賈則“幸運”的成了這一著名事件的當事人。
在損失了財物和獲得衆人“追捧”的強烈對比中,這名齊地的商人踏上了迴轉家鄉的道路,對於他來說,發財的夢想暫時宣告破滅,而要想東山再起,那還必須先積攢起基礎的資本。
大秦使團一路南行。
威武精神的秦軍戰卒一身黑衣黑甲,手裡持着長戟,腰佩利劍,楊玉等幾名將校騎乘着河套出產的高頭健馬,猶如一尊尊軾天戰神,向南方的甌人、夜郎人、滇人顯示着北方強國的赫赫戰功。
掃六合,四海一。
試問今日之天下,正是大秦如日當空之時。
一向自大的夜郎人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折服了,夜郎國所在的黔地,僅僅與秦國的巴郡一江之隔,這幾年來,夜郎人真實的見證了巴郡郡治江州從一蠻荒之地,漸漸的發展成爲大江上游最爲重要的水上碼頭,重要城鎮,而夜郎國作爲溝通嶺南與秦國之間的中轉站,也間接的受益非淺。
陸賈、楊玉軍過五尺道,在受到夜郎王的盛情款待之後,即沿着西江水而東下,來到桂林郡,在這裡,蒼梧王趙光代表趙佗,迎接了遠道而來的秦國使團。
趙光今年三十六歲。
正是一個男人最爲強健有力的時候,雖然他這個蒼梧王多多少少沾了其兄長的光,但不得不承認,趙光本人也還是有相當能力的。蒼梧境內,越人、甌人還是不知名的夷人衆多。相互之間矛盾重重,趙光能夠將蒼梧的局勢控制住不出大亂就是本事。
南越三郡。
南海、桂林、象郡之中,南海郡一家獨大,坐擁番禺、四會、博羅、龍川四座大的縣城,人口多達三十餘萬。象郡由於深入中南半島的不毛之地。人煙稀少,實力微弱,無法與其他兩郡相抗衡。
而桂林郡本來只是位居中間位置,實力算不得多強,但有一點改變卻讓桂林郡發生了不一樣的變化。
靈渠的貫通,讓桂林、蒼梧一帶的人受益非淺。作爲貫通大江與珠江水系的關健節點。靈渠不僅僅溝通了南北,更重要的是讓一向封閉的嶺南之地,第一次向北方的中原人敞開了它的懷抱。
在靈渠通暢之時,趙光的日子過得可謂春風得意,僅僅這一條重要的水路通道,就讓他手裡有了化不盡的錢財。
然而。世事多變。
距離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已經過去了十餘年,靈渠的交通也停滯了十餘年,唯一還能給趙光帶來一點收入的,就只剩下了梅越人、西甌人偶爾帶着一些山中打來的獵物還有藥材經過時所徵收的賦稅了。
靈渠。
這是一條生命之渠,也是一條財富之渠。
它讓趙光既感到幸福,又感到萬分的煩惱,現在。秦軍的兵鋒已經到了長沙國境內,距離靈渠也不過一步之遙,趙光自然十分的渴望,秦軍能夠打敗梅涓,使得靈渠再一次通暢起來,也使得他的腰包能夠再鼓起來。
至於到時候,他這個蒼梧王還能不能當上,趙光看得明白,要是他也能搭上秦國這一條線的話,那麼繼續在桂林、蒼梧爲王侯就有很大的希望。而要是得罪了秦國,那就算有趙佗在背後作靠山,只怕這王侯也當不長久。
陸賈對於趙光的態度表現出了相當高的善意,他代表李原正式的邀請趙光有閒之時赴長安一行,這一舉動也是陸賈試探趙佗態度的一招妙棋。就是要告知趙佗,要是他繼續三心二意,不願意接受中央政府管轄的話,那麼秦國不會繼續等待他。
六月十三日。
秦國使團抵達番禺。
豎日,陸賈顧不得休息,即向南越國國相呂嘉提出,要求見趙佗,不過,呂嘉卻以趙佗身體不適爲由,婉拒了陸賈的求見。
秦國使團遭遇冷遇,這是上一次陸賈出使時沒有遇到過的情況,要知道第一次來嶺南時,新秦還在和漢王劉邦、楚王項羽激戰關東,在那個時候趙佗對於陸賈這個來自關中的秦國使者可謂禮遇有加。
此一時彼一時。
陸賈、楊玉困宿驛館,很快他們發現,連日常的行動也被嚴密的監控了起來,最後,就連丞相呂嘉也不再露面,取而代之的,是驛館外全副武裝神情不善的南越國士兵。如果不是楊玉手裡有八百秦軍護衛,說不定這些南越兵就直接衝進來了。
更令陸賈憂心的是,在外面帶隊監視的南越國將領中,他意外的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如果沒有認錯的話,呂臺這個失蹤了多時的劉邦舊部,竟然在幾年之後搖身一變成爲了南越國的實權將領。
以呂臺對秦國的仇恨,要是有他在中間的話,趙佗的態度可想而知。
十五日。
在秦國使團困居驛館之時,南越王趙佗在越秀山的最高峰祭天,遙尊前南海郡尉任囂爲文王,自己則領受了武王的尊號。
趙佗自領武王的消息由秦國潛伏在嶺南的暗間秘密傳出,爲了讓這一絕密的情報送進驛館之中,嶺南軍情司的人幾乎全部暴露並死傷殆盡,陸賈聽聞這一情報之後立即臉色大變,先是稱病不見,現在又自稱武王,趙佗是什麼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軍情緊急。
南越國軟禁秦國使團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們當作人質,以便秦越反目之時,手裡能夠握有一張底牌。
而趙佗爲了自己的野心,竟然連兒子趙仲始還在咸陽爲質都顧不得了。
“快,叫齊將士,出城!”陸賈急命楊玉速速點齊將士,立即開拔逃出番禺城。也幸好,當初呂嘉執意讓楊玉的護衛部隊駐紮城外時,陸賈堅持沒有答應,要不然的話,他就是想逃跑也沒有可能。
這些天來,楊玉也是倍受憋屈,聽得陸賈的急令,不敢怠慢,速令麾下八百秦軍如風捲殘雲一樣,殺出驛館大門。
秦軍剛一出門,迎頭碰上呂臺的那一隊監視隊伍,雙方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萬幸的是,呂臺在南越軍中的地位不彰,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侯,楊玉一陣猛打猛衝,一下子衝散了呂臺的部隊。
秦軍出了番禺西門,搶了珠江(古稱鬱水)上的渡船急急往西而奔,等到南越王趙佗得到呂臺回報時,秦軍已經沿着鬱水逆流而上。
氣急敗壞之下,趙佗嚴令呂嘉、呂臺率領五千士卒組成的部隊追擊,同時,又急令蒼梧王趙光在桂林郡一帶阻擋秦國使團。
——。
陸賈在番禺城遭遇危險,使團不得不千里轉戰,突破重重險阻纔有可能回到秦國。
這一路之上,陸賈、楊玉除了偶爾會有秦國在當地的暗間能夠提供一些幫助外,基本上得不到什麼支援,而南越國一方,則有着天時地利的優勢。
陽山關。
位於南海郡與桂林郡交界處的一處重要關隘。
陸賈、楊玉一路狂奔至此,終於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守衛關隘的西甌人在接到了趙佗的命令之後,已經嚴陣以待搭起了弓箭,而僅憑楊玉手裡的八百人,就算是全部豁出去了,也無法突破堅固險峻的關隘。
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
前方又有險關阻路。
秦國使團已經無路可走,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一向巧言善辯的陸賈也是面露絕望之色。
與絕望中的陸賈、楊玉相反,呂臺很是得意,相國呂嘉只是一介文官,並不知曉兵事,所以,南越國的五千追兵的真正統兵將領其實是呂臺。
五千人。
這也是呂臺有生以來指揮作戰的最大兵力,甚至於比他昔日在漢王劉邦手底下時還要多,那時候,儘管劉邦的漢軍有十餘萬,但劉邦的部下將領也是將星雲集,以呂臺的資歷,只能作爲其父呂澤的偏將。
“陸賈,你這叛賊,沒有想到也有今天吧!”在遠遠的瞧見陸賈的身影時,呂臺禁不住縱聲大笑。
經過了漫長而無望的堅持之後,他終於等到了雲開霧散的這一天。現在,南越王趙佗已經堅定了自立的信心,而他呂臺現在是輔佐趙佗稱王的有功將領,在南越國缺少有能力將領的情況下,呂臺得到重用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陽平關下。
滯留了整整一天不能前進一步的秦國使團,陷入到了空前的絕望之中,陸賈仰頭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長嘆了一聲:“楊校尉,軍至死地,勢已無法挽回,今日,陸賈就要葬身於這陽平關下了,你速速從山林遁出,或許還有一天能夠回到秦國,若是能再見到武王,就替陸賈說上一聲:此生則遇上他,賈不遺憾。”
楊玉大驚,急道:“陸大夫,這楊某的職責,就是護衛你的安全,要是擅自脫逃,武王定然動怒——!”
陸賈慘笑道:“這無妨,我且修書一封,就言明你受我之命而遁走,非擅自逃跑。敵已逼近,你且快快去準備。”
楊玉還待爭辯,卻被陸賈決然凌厲的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