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人善馬,南人善揖。
相比較而言,祖先爲牧馬出身的秦人,應當歸入北人一羣,而立國於大江之畔的楚、吳、越這三個諸侯國,被通稱爲南人。
與越過翰海北伐匈奴一樣,秦軍要想渡江掃平百越諸部,首先就是要有一支善於操楫的水師,同時,也要有一批熟悉水情、又有豐富戰鬥經驗的將領。
水戰。
對於習慣了在馬背上撕殺的秦軍諸將來說,就如同讓他們上天摘取星晨一樣困難重重,在這方面,秦軍諸將中的如韓信、蒙虎、李仲翔等人,皆不適合,就比如一向有戰就要搶的曹信,這一次聽說了大軍要南征之後,很難得就躲在隴西一帶不出聲了。
拋開這些旱鴨子的老部下不談,秦軍將領中,擁有水戰和舟楫操持經驗最爲豐富的,就是在鉅野澤中縱橫了一輩子的大盜彭越,還有他的一衆親信部下,除此之外,就以原西楚國的降將居多。
桓楚、季布皆是大盜出身,鍾離昧、周殷也是楚人,對舟楫並不陌生,本來丁公也是一個,但這傢伙顯然沒有這般的運氣。
北人學楫。
就象南人學習騎馬一樣不容易,這幾年來,也唯有馮宣一直駐紮在了荊南一帶,對水軍的戰法還有幾分熟諳。
是繼續選用信任的舊部,還是大膽徵調楚軍降將爲統帥,李原突然發現,自己陷入到了和後漢三國梟雄曹操一樣的兩難境地中。
曹孟德聽信了周瑜、蔣幹的離間之計,將荊州降將蔡瑁、張允斬殺。重新任用自己熟悉和信任的毛玠、于禁爲水軍將領,結果赤壁一把大火,把曹軍百萬大軍燒得一個精光,有血的教訓在列,李原又該怎麼選擇?
在苦思無果的情況下,李原決定從長安出發,經雒陽、荊南再到楚地的東海郡,來一回實地的考察和檢驗。
這一次南巡。主要考察的將領包括了南郡郡守馮宣、九江郡守季布、東海郡守彭越三人,另外,還有駐紮在江東一帶的蔣渝、周殷、桓楚等人,不過,由於丁公兵敗的影響,這三個人基本已被排除在了主將的考察範圍之外。
郢城。
故楚都城。
在秦軍打敗漢王劉邦之後,這裡就被劃作了南郡的郡治所在。由於南接雲夢大澤的緣故,來往於南北的商賈讓水路碼頭分外的忙碌,郢都在一片荒蕪之後,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又漸漸的恢復了大江之畔大城的景象。
李原的車駕,在到達雒陽之後,換乘了舟船繼續南下。從雒陽到宛城再到郢都,一路之上,沿着洛水、漢水來往的船隻絡繹不絕,顯示出這條南北水路商道目前重要的地位,南郡之南是雲夢大澤,而大澤之南則是長沙國的所在,這個碩果僅存的諸侯國,因爲它偏居一隅的地理位置,而在風雲激盪的大時代中得以延續苟存。
不過,當秦軍漸漸的將兵鋒指向大江以南時。長沙王吳芮已經無法再象以前那樣,縮起身子做一隻縮頭烏龜了。
他不得不作出選擇。
是選擇繼續與秦國對抗的道路,與無諸、梅涓、項莊等人聯合,在長沙國構築抗秦的第一道防線,而是選擇妥協,以識實力爲俊傑的姿態,敞開大門讓秦軍的觸角延伸到大江之南,從而爲接下來的統一南方奠定基礎。
在李原到達郢都的時候。吳芮遣來的使者吳臣也正在焦急的等候着秦國武王李原的召見,吳臣的身份很特殊,他不僅僅是長沙國的使者,更重要的是他還是吳芮的兒子。還是有可能在吳芮死後繼承王位的兒子。
長沙國的內部。
對於是否降秦,一時爭執不下。
自從英布的九江國覆滅,愛女吳姬意外身死之後,長沙王吳芮的身體就呈現出每況愈下的勢頭,國中權力分別被兩個兒子掌控。大兒吳臣屬於投秦派,而他的兄弟吳封則是堅決的反秦一派,兩兄弟的意見不一,更多的深層次原因就是王位的繼承權問題。
吳封爲人,粗獷有力,長期在軍中廝混的他,目前掌握着長沙國的軍權,而吳臣不喜行伍,平素更多的喜好修道神鬼這樣東西,如此一來,在長沙國中,他儘管得到了吳芮的支持,也一樣沒有辦法順利的獲得繼承權。
馮宣與吳臣,在李原到達郢都之前,就已經有過多次的接觸,其中,吳臣幾次諫言,要求秦軍渡江南下,與他裡應外合,一舉擊敗國中的反秦勢力,只不過,馮宣所部在幾次抽調了精銳之後,兵力只有六千餘,實力上並不足以讓他單獨進攻敵國。
李原南巡。
而且從長安傳來的消息,這一次因爲江東秦軍兵敗的原因,李原有意調整秦國目前北重南輕的軍事佈局,這意味着秦軍隨時有可能向長沙國發起進攻,一想到這裡,馮宣、吳臣各自喜形於色。
這兩年來,北方對匈奴作戰如火如塗,而南方則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這種戰場上旁觀者的滋味讓馮宣很不好受,幸好他還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本領,就算到了北方也掙不過曹信、李仲翔。
好在,南方百越部落對於秦國的威脅始終存在,加上項莊、無諸這些堅定的反秦份子也在發展壯大中,秦軍渡江作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南方的舟楫作戰,是他馮宣剛剛學習到的新本領,在這一點上,曹信等人莫說比拼,就是隨便拉出來在湖泊水道上操演一番,曹信、李仲翔也沒那個勇氣。
召見吳臣的地方,是在馮宣的郡府內,李原初見這個長沙國的王子模樣,心中不由得一緊,與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吳臣全然沒有其父番君吳芮一丁半點的英武氣概,他的臉上透着忐忑不安的神情,在李原詢問長沙國的情況時,更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樣一個扶持對象,就是蜀漢後主阿斗的翻版,聽吳臣的話裡,長沙國中支持他的人,除了父王吳芮之外,也不剩幾個有實力的人物了,而吳封一方,卻擁有相國、郡尉、都尉等一批的支持者。
長沙國的形勢不容樂觀。
這使得秦國要想不費刀槍的攻佔大江以南,變得更加的困難,而馮宣的水軍在經過兩年的操練之後,能夠拉得出的戰船約有七十餘艘,水卒全部算起來約有四千餘人,這樣的一支部隊顯然很難單獨負擔起渡江作戰的重託。
離開郢都的時候,李原沒有明確的進行表態,他只是用言語安撫住了吳臣,這個長沙國的王子現在已經不敢回長沙境內了,據他所說是害怕被兄弟吳封給秘密殺死,這個說法讓李原對吳臣的能力更不抱以多少信心。
一個連基本的冒險也不敢嘗試的人,還有臉面去爭奪王位,真是不知所謂?而在秦國的強力打擊面前,區區一個長沙國又哪裡來的獨立生存的可能?吳臣連這點基本的常識都看不明白,其見識比起堅決反秦的吳封來,還要差了一籌。
從郢都向東,李原的車駕翻越伏牛山脈,來到昔日九江王英布的根據地九江郡,這裡是江盜們的老巢,也是挑選出秦軍水師精卒的地方。
季布受命任九江郡守的時間只是短短的二個月不到,在河西對匈奴一戰後,季布、季心兄弟也正式的融入到了秦軍體系中,如今,季心在遙遠的西域鎮守姑師城,而季布則被李原派遣到了南方,負責招募和組建秦軍水師部隊。
見到李原的時候,季布眼眸紅紅的,穿着一身縞素白衣,這是爲了祭典在江東作戰時陣亡的秦將丁公。
丁公此人,雖然性情反覆,又輕敵冒進導致全軍覆沒,但他是季布、季心的舅父,也是一手將他們兄弟拉扯大的至親之人。
“武王,末將即到九江郡之日起,即以討伐百越爲目標,如今,九江郡內,打造有蒙衝戰船二十餘艘,另有鬥艦、樓船等五十餘條,甲士五千餘衆,明日一早,我大秦九江水師將在大江之中操演,還請武王不咎指教。”季布沉聲道。
李原上前,拍了拍季布的肩膀,道:“季公,丁將軍之事,我已盡知,這一次南巡,就是爲了南征之事,江南水網密佈、百越部落諳習叢林水泊地勢,我們人生地情不熟,切切不可大意。”
“武王,末將也非勇莽之人,數日前,已經差遣了斥候進入彭澤,並深入到其南部探明情況,若能再有些日子,就能繪製出南方一帶的地圖來。到時候我軍兵進之時,正可以圖爲指引,一舉擊破躲藏之項賊。”季布咬牙切齒道。
曾經的同僚,如今的仇敵。
這句話用在季布和項莊身上,再是合適不過。丁公之死雖然是無諸的閩越部落所爲,但在其中項莊的作用不可小視,若不是他的誘惹,丁公也不可能冒險進入到閩越人的包圍圈中。
(注:感冒發燒中,這兩天只能堅持着,昏昏沉沉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