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勃勃的英布劍指南郡。
爲了防備鍾離昧、項莊對江東的窺伺,英布在會稽郡大肆的召兵買馬,但凡家中男丁年滿十五的都被強徵入伍,就連垂垂老矣的六旬老者也不放過。除了男丁之外,青壯健婦也一樣沒能逃過一劫,東楚軍在各縣掃蕩鄉里,強行將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健婦充入軍中以爲運輸糧秣。
當然,在這個人吃人的時代,運糧運輜重只是這些健婦的任務之一,她們還有可能遭到那些不懷好意的士兵的侵襲,更有甚者,每當戰事不利軍中無糧時,這些健婦就會被殺死製成人肉肉糜。
文明,在這個亂世,就象遙遠天邊的一顆晨星。
讓人嚮往,但卻遙不可及。
秦新曆七年,元月十六日。
一萬東楚軍乘坐五十餘艘戰船,一路從九江郡出發,沿着大江水陸並進,開始向秦、楚邊界發起攻擊。同時,在長沙郡的北部,一支由百越部落和長沙國郡兵組成的聯合部隊,也開始試探性的從大江南面的雲夢澤渡江北上。
平靜了多日的故楚之地,一時間戰雲密佈,讓人感到分外的窒息。
郢都。
南郡的郡所。
負責守衛這個連接南北的重要一郡的秦軍將領馮宣早在邊地烽火燃起時就得到有敵來犯的消息,最近的一年,馮宣在南郡一帶主要的事項是安撫這裡的故楚百姓,同時,還要想方設法的訓練出一支可以守衛地方的郡兵部隊。
讓楚人守楚地。
這是李原在任命馮宣爲南郡守時的囑咐,隨着秦國地域的越來越大,秦軍需要守衛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在這樣的形勢下,如果還照以前的法子,將野戰的秦軍部隊留下一支守衛地方,那麼。李原手裡不多的生力軍很快就會被消耗掉。
事實上,始皇帝在統一全國之後,僅僅幾年間秦國就分崩離析,原因除了胡亥和趙高的胡作非爲外,還有軍事上的失誤。
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那支橫掃六國的秦軍在失去目標之後,逐漸的被分散到了各地。它們中間很大一部分被徵調到了嶺南,結果數十萬精銳之師葬身在嶺南毒瘴遍地的叢林之中,就連統帥屠睢也被越人射殺。
正是因爲考慮到這一層顧慮,李原纔會在秦國東擴的過程中穩步推進,沒有更合適的機會,他情願繼續的等待下去。因爲他有自信,不管是項羽的西楚、還是英布的東楚,或者是其它的諸侯,在權力和慾望面前,總會露出這樣那樣的破綻。
當然,諸侯各國是如此,秦國也一樣不能避免。趙賁在治理漢中郡問題上的嚴重失誤。給了象呂雉、贏氏還有英布這樣的反秦力量機會。
考驗來臨。
馮宣這一次,需要獨自面對來自兩個方向的威脅,他的援兵只有一支,就是從巴郡遠道趕來的羅憲巴軍正在路上,但要翻越無有人煙的原始叢林,就算是最適合在叢林羣山中生存的巴人也一樣不容易。
巴人要到達郢都,最快需要五天時間。
而五天時間,就憑手裡剛剛整訓了不到一年的新卒。能不能擋住來犯的東楚軍、山越軍,馮宣沒有把握。
“將軍,敵人來勢洶洶,我軍實在難以相抗,還是趕緊向武侯告急吧。”馮宣跟前,幾名南郡校尉一臉惶急諫道。
“將軍,不要再猶豫了。英布的那些江盜可狠着呢,要是讓他們殺到郢都,我們好不容易辛苦了一年的果實,就要歸這些強盜了。”武將無有戰心。文吏也一樣誠惶誠恐,在南郡一帶,英布縱橫大江之中已有二十餘年,他的聲名早已狼籍,讓這裡的楚人聞之而色變。
怎麼辦?
馮宣來來回回的在一衆部下面前不發一語,在他年輕俊朗的臉上,寫滿了不屈和堅韌,作爲秦軍中的後起之秀,馮宣有他自己的驕傲。
向李原求救。
這是懦夫的行爲,那豈不是在告訴他人,馮宣不堪重用,在面臨重壓時,還要象孩童一樣乞求父母的保護。
“諸位,江盜真有那麼可怕?我軍斥候早就探清楚了,英布這次並未帶兵來犯,率領這支敵軍的是他的部將周成、馮昌,至於山越蠻兵,他們上一次被我軍殺怕了,這次還敢不敢踏上江北的土地,也有待思量。”馮宣想了想,鼓舞着衆人道。
“可是,南郡的將卒,真正有戰鬥力的,不過區區二千餘人,而且其中的一部分還是昔日的漢軍降卒,至於其他的將卒,只是訓練了幾個月的新兵——!”馮宣的鼓動起到的作用不大,在座之中依舊有將校提出反駁的意見。
“新兵又如何?我們又不是要和盜寇去野戰,我們的將士是要保衛自己的家園,保衛自己的親人,作爲一個男人,當親人需要保護的時候,你們是拋棄家人轉身逃跑,還是勇敢的站出來,與來犯的敵寇殊死一戰?”馮宣瞪着眼珠子,直視一個個提出質問的部下。
“我一個秦人,都有勇氣和血性爲抗擊盜寇而上陣,你們是楚人,你們的背後,是親人,是妻兒,在你們的列祖列宗面前,你們有臉說,因爲怕了盜寇,就準備逃跑嗎?”馮宣的質問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激烈,直說的一個個心怯的將校羞愧不己。
“將軍,別說了。這仗我們打定了。就算江賊爬上城垣,我們也拼他個你死我活。”一名五大三粗的校尉被馮宣激起了血性,猛的拔出戰刀,大聲叫喝起來。
“將軍,你下命令吧。我們這些書吏雖然上陣派不了什麼用場,但城內的事務、後方的物資調度都由我們呢,你放心好了。”人心總是隨大流的,當武將們的求戰之心被激起之後,文吏們也重新壯起了膽子。
仔細一想,馮宣說的其實也很有道理。
現在的秦國,早已不是昔日被各路反秦力量圍攻的時候了,南郡雖然在短時間內得不到援助,但巴人已經在路上,這是可以期望的力量,在三川郡一帶,負責東線事務的秦軍大將蔣渝已經接到了馮宣的告急文書,秦將陳豨正在穎川一帶聚集力量,隨時可能南下。
“諸位,這一戰我們佔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而江賊們依仗的不過是人多罷了,要比人多,誰能比的上我郢都的五萬人丁,大家說是不是?”馮宣大聲喝道。
“諾,諾,諾!”諸將士氣高漲,齊聲大呼。
英布的盜寇部隊,楚人是一點好感俱無,之前他們只不過驚懼被劫掠的後果,而現在,他們身上的勇氣和力量終於又回來了。
“傳令下去,自即日起,關閉郢都水陸城門,但凡要進城或出城者,必須持有郡府發放的憑證,要是發現有可疑人員,一律抓捕。”
“還有,郡府的府倉存糧不要留了,全部發放給城中百姓,告訴他們,我大秦軍絕不棄城,我全軍將士誓與城池共存亡——。”馮宣長出了一口氣,接連吩咐道。
聽到馮宣如此安排,心神俱定的將校及文吏一個個依言領令下去。與前來之時神情驚惶失措相比,現在的他們一個個表情肅然凝重,每個人的眼神裡,都彷彿在燃燒着一團熾熱不息的火焰。
這一戰,只有三軍用命,纔有可能堅持到最後。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主動與敵邀戰,肯定是不智的舉動,南郡一帶水網密佈,又有漢水從中流過,對於擁有戰船之便的東楚軍來說,來回相當的方便,與之相比,秦軍則要弱勢許多,一旦離開郢都的堅固城垣,這支戰鬥意志不強的新軍很有可能一觸即潰。
相反,要是隻守城的話,城內有這些士兵的父母妻兒,就算是爲了保護親人,他們也會一個個舍了性命去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