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五年五月初十,淯陽門外,淯水附近,已經聚集起了一羣,不,是三羣袍服整齊的人物。爲什麼會是三羣呢?因爲其中的兩羣看着像是仇人,橫眉怒目以對,就差撲上去廝打了,而中間一羣是和事佬,把這兩羣人隔離開來,免得他們動起手來不好下臺。
而剛剛從陝西巡撫轉任河南巡撫的畢自嚴就是站在最中間的那個人,他身邊圍着一羣陝西過來的要飯縣令和要飯知州,還有河南省的一羣布政使、按察使、總兵官、副總兵,哦,還有一個唉聲嘆氣的南陽知府陳振豪。
這位南陽知府唉聲嘆氣的原因有很多,去年南陽府的乾旱算一個,今年走商洛道而來的三十餘萬陝西要飯兵算一個,不過這些還不是最讓陳振豪頭疼的。最讓他頭疼的是南陽城內的唐王府隔三岔五就來場內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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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堂堂的大明唐王府內訌!就是大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二十三子唐定王朱桱的一羣子孫在內訌。
其實龍子龍孫們內訌的事情並不稀罕,歷朝歷代都大把的例子。就算大明歷史上也發生過一次改變了歷史走向的大內訌——靖難之役。
不過發生在南陽府城內的唐定王朱桱的子孫之間的內訌,並不是靖難之役這樣的大陣仗,而是小打小鬧的小兒科。小到了連刀子都不亮的地步,只是用木棍磚頭在城內互毆。
這可難爲死了南陽知府陳振豪了,他就是一四品知府,官位是不小,但是也實在管束不住一羣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還有各種中尉之間的打鬥啊!
他又不能調兵上街砍了這羣朱元璋的子孫,而且他給朝廷上的關於南陽府城內宗室內訌鬥毆的奏報,最後全都石沉大海。
因爲被一羣宗子們的打鬥逼得有點走投無路,陳振豪還透過關係去打聽了。還得知了內閣早在崇禎二年老唐王朱碩熿薨逝後,因爲唐藩繼承問題發生了第一次內訌之後,就提出了建議——由老唐王朱碩熿的孫子(世子的弟繼承人)朱聿鍵爲唐世子,並且徹查前任唐世子朱器墭的死因!
可是內閣的建議送到了皇帝朱由檢那裡後,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無任何下文。
而在老唐王朱碩熿薨逝前的幾個月,老唐王因爲世子朱器墭暴斃而請改立福山王朱器塽爲世子的奏疏,同樣石沉大海——既沒有駁回,也沒有恩准。
也就是說,在朱碩熿薨逝後,唐王府出現了“大空位”,既沒有唐王,也沒有唐世子。
於是唐王府內的兩股勢力——老唐王朱碩熿薨所寵愛的福山王朱器塽和他的同父同母弟安陽王朱器埈爲一股,唐世子朱器墭的長子朱聿鍵和他的幾個弟弟爲另一股,展開了“激烈”鬥爭。
雙方都想搶到唐王寶座,也想搶到唐王府內的財富。於是都上疏朝廷要求即位並且職責對手“不孝”或“謀殺世子”。
在上書的同時,兩派都糾集了一批親近的宗子,手持木棒石塊,想要“武力奪取”南陽皇城的控制權——皇城的金庫裡面可存放着大量的白銀!
兩派人都覺得,誰得到這筆銀子,誰就能用它們去北京城進行活動,疏通門路,取得唐王之位!
可是雙方一連打了幾場,都難分勝負——福山王朱器塽和他的同父同母弟安陽王朱器埈本身都是郡王,而且又得到老唐王的寵愛,手裡很有幾個積蓄,當然可以收買到更多的宗子級打手。
而朱聿鍵和他的幾個兄弟因爲父親被祖父長期圈境,所以從小就沒過上養尊處優的王子生活,甚至有點苦大仇深!
苦大仇深的王子,打起人來當然兇狠,敢打敢衝敢下死手。所以他們這邊人數雖少,但是面對幾倍於己的對手,卻從沒落過下風。而且還經常把對手打得手斷腳斷,甚至還差一點鬧出人命!
因爲這事兒,福山王朱器塽和安陽王朱器埈還上疏告了御狀......可是朱由檢依舊不聞不問。
沒有他這個皇帝拍板,誰也管不了南陽府城內的這幫宗子內訌啊!
而南陽知府陳振豪就苦了,他治理的城市當中整天都有一幫惹不起的爺在打架,打着打着就難免傷及路人和砸毀店鋪......南陽城內的士紳商人當然得找陳振豪這個知府出頭。
可陳振豪又能幹什麼?他可以帶人去勸架說和,也能勉強把兩夥人分開,但是卻沒辦法抓人殺人,更沒辦法解決南陽城內的內訌......有辦法解決難題的只有大明皇帝。
而皇帝就是不管!
不過這回皇帝已經來了南陽,這下總不能再不管事兒了吧?
陳振豪看了看左右,兩夥宗子都擺出了告御狀的架勢。
福山王朱器塽和安陽王朱器埈一頭出來一大羣人,還有許多傷員,都是斷胳膊斷腿的,有些拄拐,有些坐在擔架上,看着就可憐......
朱聿鍵那邊人少許多,也沒什麼傷員,但是朱聿鍵和他的幾個兄弟都披麻戴孝,其中朱聿鍵本人還捧着先世子朱碩熿的靈位。
唐藩如此接駕,也真是奇聞了,就不知道那位亦昏亦明,辦事經常出格的大明皇帝會這麼料理了?
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又遠及近而來,轉眼之間,大隊的紅衣騎士,就出現在了南陽城淯陽門外等候的人們的視線之中。
同時出現的,還有十二面象徵天子的龍旗!
朱由檢來了,並沒有帶來浩浩蕩蕩的天子車駕,而是帶着千餘騎兵,飛馳而來,而且人人揹着馬槍,槍尖在陽光下閃爍着寒芒,起伏跳躍。而且這千餘騎兵非常整齊,以四列縱隊沿着淯水邊上的官道飛奔疾馳,不曾散亂。
又是轉眼的功夫,這支氣勢驚人的騎兵已經到了淯陽門,展開了一個橫陣,騎士們都摘下了揹着的馬槍,擺出一副隨時衝陣的姿態。
朱由檢則在幾十名騎兵的簇擁下,越衆而出,到了淯陽門外的三大羣人前面。
“臣等恭請聖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大羣人看見一身板甲外面套着龍紋罩甲的朱由檢,便有認得朱由檢的畢自嚴等人帶頭,行了揖拜之禮。
“平身!”朱由檢笑吟吟的看着衆人直起身子,也不等捧着靈牌的朱聿鍵開口,就問了起來,“怎麼有人捧着靈位?是不是南陽的宗室打羣架終於打死人了?”
什麼叫終於打死人了?
您這個萬歲爺在盼着南陽宗室內訌死人?
“萬歲爺,”就在大傢伙發愣的時候,捧着靈牌的朱聿鍵就大聲道,“這是臣的父親,唐蕃先世子的靈位......臣父乃是被奸人朱器塽、朱器埈所害,臣朱聿鍵請萬歲爺主持公道!”
說着話,朱聿鍵就給朱由檢跪了。
另一邊的朱器塽、朱器埈聞言立即就大聲抗辯起來了。
“萬歲爺,臣的兄長就久病而亡的!”
“萬歲爺,朱聿鍵是先王的逆孫,先王薨逝之前就已經向朝廷上奏,要褫奪其世子嫡長的地位,可是此子桀驁兇殘,不服先王管教,還把先王氣死,之後更是違背先王遺願,出手搶奪王府,實在大逆不道!”
朱由檢揮揮手道:“甭跟朕說這些沒用的......朕只問一句,你們內訌了幾年,到底有沒有打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