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嚴的問題一出來,張溥就覺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張青天心說:他們是什麼意思?難道因爲本官少時家貧,所以就該知道怎麼要飯嗎?真是太荒唐了,本官雖然家貧,但絕對沒要過飯......沒有高中的時候,都是蘇州的富商士紳主動送錢送物的!
張溥家貧在官場上不是秘密,但他也是少年才子,在蘇州府一帶也是大名鼎鼎,公認的“蘇州必中客”。當然會有許多富商士紳搶着來資助,張溥甚至可以挑挑揀揀,那些名聲不好的奸商送來的錢他還嫌髒呢。
所以張溥少時雖然“家貧”,但也是衣食無憂,可以安心讀書的。
他的“窮日子”,對於真正的窮人來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連陝北這邊的大地主都比不了......
“撫臺,您怎麼問這事兒?”張溥的大同鄉,蘇州長洲的楊廷樞接過了問題,反問了一句。
楊廷樞現在是慶陽府環縣的縣令,環縣這幾年一樣在遭受旱災,也一樣有人在傳唱“投崇禎”。而他當然也不會要飯......他爺爺楊成當過南京兵部尚書,祖上更是世代官宦,往上找一直可以找到四世三公的華陰楊氏。他這樣的家世怎麼會知道要飯的事兒?
畢自嚴苦笑道:“這次召你們來西安的,其實是萬歲爺......萬歲爺知道陝西的苦,所以就使人做歌,鼓動陝西饑民到西安集中,接下去就要帶着他們外出逐食!諸位知道這個逐食是什麼意思嗎?”
說着話他看了楊廷樞一眼,“當年隋文帝就有個逐食天子的雅號啊!隋文帝的事蹟,維斗你應該很熟悉吧?”
楊廷樞家長輩當中原來還是有人要過飯的!
“撫臺,天子真要帶着陝西饑民去逐食?”楊廷樞眉頭皺了起來,“可是河南、山西也乏食啊!”
“對啊!河南今年也在鬧旱災,山西好一點,但是山西本就不產多少糧食。”
“要逐食的話,恐怕得去山東和北直隸了......”
“去那裡是不是太遠了?”
畢自嚴聽着一幫操着江南、江西、湖廣、四川口音的縣令說去河南、山西、山東、北直隸討飯的事兒,心裡只覺得好笑——還都是進士,這個都沒想到,這一屆進士腦子不好使啊!
小皇帝要是想去河南、山西、山東、北直隸討飯,會用你們當縣官?
現在陝西各個受災嚴重的州縣的父母官,都是從湖廣、南直隸、江西、四川來的......這不就是要他們帶路去各自的家鄉要飯嗎?
你們這些士林英才,一方領袖......馬上就要變成禍害家鄉的罪人了!別人是衣錦還鄉,你們倒好,帶人回家鄉要飯......
畢自嚴當然不會把猜到的朱由檢的心思隨隨便便告訴別人,當下只是笑着說:“現在各州各縣的流民大量匯聚到了西安,急需加以照看,老夫已經按照他們原籍所在,將他們分別安置了數十個營頭。但是這些災民還是需要父母官去照看的......你們都是陝西各州縣的民之父母,現在子民都流落到西安了,你們不應該跟隨照看嗎?”
什麼?照看一幫叫花子?
大家辛辛苦苦的苦讀,好不容易中了個進士,現在就成了叫花子頭頭了?
“撫臺,咱們可是地方官,大小管着一個縣呢!”
“是啊,走不開啊......一縣之事何等繁雜?我等都得一一過問,分身乏術啊!”
“對,對......真是走不開啊!”
一幫民之父母都不傻,哪裡肯入這個套?好好的官不當,來管這羣要飯的?
畢自嚴笑着道:“你們所管的州縣不說十室九空,那也是大半的百姓離了家園,你們留在地方上也沒什麼可以乾的......萬歲爺就想讓你們把地方上的瑣事交給知府衙門,然後帶一羣能幹可靠的差役來西安看着從各州各縣出來的饑民。不要讓他們再被賊寇所蠱惑了!
萬歲爺還說了,如果再有賊寇蠱惑饑民的事情發生,哪個州縣的饑民被蠱惑起來,就問州縣官的罪......要削籍爲民的!”
削籍爲民可就慘了......多年的苦讀全部白費,以後連舉人、秀才都不是了!
畢自嚴看着一幫不再說話的縣官,笑着道:“天子已經到潼關了,你們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和本官出城五十里去迎接天子車駕!”
朱皇帝辦事那是雷厲風行啊!
打仗的時候是兵貴神速,現在去要飯了,也是神速!八月中旬離開的北京,現在才九月初五,就已經到了潼關衛。
而就在大明天子即將再幸西安,要領着陝西一省的饑民南下要飯的時候,剛剛被他安排妥當的東北面的幾個邊鎮又出了點意想不到的狀況。
黃臺吉出兵來攻打了......而且這個黃臺吉居然沒有照着朱由檢的如意算盤三出燕山,而是走了遼西和遼東。
遼西方面,不計其數的建州兵在八月二十五日這天突然越過小淩河,奇襲了小淩河南岸的松山堡、杏山堡、塔山堡三城,在八月三十日就突進到了靠近寧遠城的筆架山以東。
雖然朱由檢早就讓袁崇煥、祖大壽放棄寧遠退守山海關,但是這兩位一直拖延不辦。到了黃臺吉二出燕山後,大明在東北面的形勢明顯好轉,朱由檢也有足夠的兵力在大寧、燕山佈防,不再需要從遼西抽調力量,所以也就默許了袁崇煥、祖大壽“重新”在遼西走廊佈防(其實就沒真正撤防)。
而袁崇煥、祖大壽的佈防,就是以小淩河爲界,以松山堡、杏山堡、塔山堡、筆架山等三城一山爲前沿,節節防守,步步抵抗,以拱衛寧遠堅城。
也不知道是袁崇煥有意誘敵深入還是一時疏忽,反正後金大軍一出,就勢如破竹一般,轉眼間就打到了寧遠城以東的筆架山險要!
而在遼東半島上,後金軍的出手同樣犀利。大隊的後金兵趁着毛文龍例行公事一樣的,在秋收之前發兵騷擾後金後方的機會(毛文龍這兩年特別喜歡在遼東秋收之前打幾場襲擾戰,或是打沿海,或是襲遼河,出動的兵力都有幾千乃至上萬),突然進兵,一舉包圍了復州城,前鋒直逼南關長城外的金州衛城。
這兩路後金大軍不僅來的突然,而且進軍的路線也完全出乎了朱由檢之前的預料。雖不能說打了遼西、遼東明軍一個措手不及,但也讓袁崇煥、祖大壽和毛文龍陷入了被動。
而且北京的大明朝廷也有點措手不及——朱由檢留下的三個錦囊當中,可沒有說黃臺吉打遼東、遼西時應該怎麼辦!
北京皇城西苑的玉熙宮內,當着垂簾聽政的兩宮皇后(周皇后、張皇后)和一個臉色陰沉,腮幫子都氣的鼓出來的監國皇太侄,一羣大臣們就爭論起來了。
“黃臺吉出兵寧遠那是找死!正好調集大軍去與之決戰......說不定可以一舉殲滅!”
“黃臺吉狡詐陰險,一定在使詐,大軍不可輕出,應該以不變應萬變!”
“遼西決戰的機會難得,如果錯過,平遼之戰何時可以結束?”
“萬一有詐呢?”
“有詐也不怕!朝廷的帳前軍、殿前軍,信州的駱駝軍,都是精實勇銳之兵,何懼奴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