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妖言惑衆?還詛咒本天子?代王,英國公、成國公、撫寧侯他們參你的奏章上所言都屬實嗎?”
大同城的承運殿上,老奸巨猾的少年天子朱由檢看着幾個勳貴聯名彈劾代王朱鼎渭的奏章,也是大吃了一驚。
這個代王真也是老邁昏聵了,怎麼就想當然的以爲天子輕敵冒進,爲虜所困了呢?
當然了,朱由檢在大同之戰中的表現的確不大持重,也的確輕敵,也的確冒進。但是朱由檢那可是勇冠三軍、黑槍無敵的萬歲爺!就算冒進一些,也能把虎兔敦汗那個沒用的虜酋給吊打了。
這個代王怎麼就以爲天子爲虜所困了呢?而且他還拉了幾個王爺一塊聯名給北京城上奏章......這奏章到了北京,得惹出多大的波瀾啊!
“嗚嗚嗚......臣老邁,臣昏聵,臣糊塗,臣有罪......”
老代王的認罪態度倒挺好,少年天子一問,就哭了個稀里嘩啦。
朱由檢嘆了口氣,“代王,你的罪過實在太大了,朕雖然是仁君,但也不能有罪不罰啊!”
“嗚嗚......”代王一聽要罰,當然是泣不成聲了。他在被押回大同的途中,已經向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諮詢過了......他的罪行真的有點大,一是棄藩而逃;二是詛咒天子;三是妖言惑衆。也不必再加什麼料了,就這三條大罪,便可以撤藩圈禁,二百幾十年的祖傳富貴,到他這輩兒就沒了。沒了富貴還是小事兒,就怕腦袋也得搬家,就算不掉腦袋,也得去鳳陽高牆裡面過日子了。
“別哭,別哭,一大把年紀了,就知道哭,哭有用嗎?”朱由檢瞪着眼睛,氣呼呼的說,“代王,你還是老實交待,你有沒有同黨?你把同黨交出來,就能減輕一點罪孽......說吧,你的同黨都有誰啊?”
同黨?
張維賢、朱純臣、朱國弼、駱思恭、駱養性他們幾個聽到“同黨”二字,心都慌了。雖然他們沒有在那本鐵證如山的奏章上署名,但是代王可是當着他們的面胡言亂語的,他們幾個爲什麼不馬上制止代王等人的罪行?非但不制止,還派了塘騎快馬把謠言(奏章)送入北京城......說他們是同黨,好像也不過分吧?
代王朱鼎渭一聽交出同黨自己就能減罪,連忙就跟倒豆子一樣交待起來了:“陛下,臣有同黨,臣是有同黨的,廣靈王、山陰王、和川王、棗強王、樂昌王、吉陽王、富川王、永慶王他們幾個都是臣的同黨......”
八個代王府一系的郡王也在承運殿上跪着呢,聽朱鼎渭指證他們是同黨,全都嚎啕大哭了起來。哭歸哭,抵賴卻是不敢的。因爲他們八個都在妖言惑衆、詛咒天子的奏章上署名了,這要怎麼抵賴啊?
籤個名就把祖傳的王爺給籤沒了,還得去鳳陽高牆內吃牢飯,心裡那個苦啊!
“就八個同黨?”朱由檢說話的時候,還很不懷好意的在往幾個勳貴身上看——這幾個看着很像同黨啊!
“就八個......”代王朱鼎渭真沒想過要亂咬人,事到如今,他也沒那個心思啊。
朱由檢很有點失望,依依不捨的將目光從幾個提心吊膽的勳貴身上收走。
“駱養性!”朱由檢接着就點了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的名兒。
“臣在!”駱養性連忙出班行禮。
“你是專門辦逆案、欽案的緹帥,”朱由檢問,“這個藩王棄藩而逃、詛咒天子、妖言惑衆的罪應該怎麼辦呢?”
“應該除國圈禁。”駱養性也不敢替代王和幾個郡王開脫,而且也沒法開脫,鐵證如山,還開脫什麼呀?
朱由檢沉默不語,陰森森的目光從九個瑟瑟發抖的王爺身上緩緩掃過,過了半晌,纔開口道:“這次代藩及下屬八郡王所犯的罪,歸根結底還是德不配位!他們九個,還有下面的一堆將軍、中尉,爲什麼會在大同?代王,你說吧,你家祖宗簡王是怎麼來的大同?”
朱鼎渭被朱由檢問的有點懵,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答案了,說:“萬歲爺,罪臣的祖宗好像是被太祖爺爺封到大同來的攘夷塞王......”
朱由檢點點頭:“老祖宗當年封了遼王、寧王、燕王、谷王、代王、晉王、秦王、慶王、肅王一共九大塞王。所謂塞王者,莫不敷險隘,控要塞,佐以元戎宿將,權崇制命,勢匹撫軍,肅清沙漠,壘帳相望。老祖宗在時,還常遣塞王出邊巡狩,清剿北元殘餘,監察漠南諸衛的屯田兵備等事務。然而靖難之後,塞王或內遷,或圈養,藩禁日嚴,攘夷之務也只剩下一個坐鎮雄城了。可就是坐鎮雄城之任,也需要勤練武藝,熟知戰陣啊!
朕當年爲信王時,不就苦練武藝、勤習戰策嗎?爾等藩王郡王,還有底下的將軍、中尉,都是塞王之後,又久居邊關,肩負坐鎮雄城之任。怎麼就不習武藝,不讀戰策,以致臨敵不敢上陣,只知避戰求生。一聽說要隨朕出陣,就倉惶棄藩而走了呢?爾等如此無用,對得起老祖宗,對得起代簡王嗎?”
聽朱由檢一番數落,別說代王和幾個郡王一頭霧水,連張維賢、朱純臣、朱國弼、駱思恭、駱養性這幾個勳貴都糊塗了。
這少年天子想幹什麼?怎麼把塞王的說法又撿起來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哪兒有塞王?
而且就算大同城內的九個王爺,個個都勇冠三軍,一羣將軍、中尉,人人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有朝廷的藩禁卡着,也不能讓他們上陣殺敵啊!
朱由檢接着又道:“方今的天下,又到了多事之秋,不僅北虜囂張,東邊也出了個建奴......都把大半個遼東給奪去啦!朕這個皇帝雖然是能上陣廝殺的。可是老祖宗當年御虜都要九大塞王相幫,朕再能戰,也比不上祖宗啊。爾等邊疆藩王、郡王一個個都變成了懼敵畏死的膏粱子弟。朕一人,又怎麼能守得住數千裡的九塞之疆?守都守不住,又怎麼收復遼東失地?”
什麼意思?
皇帝真的要恢復塞王守邊之法?
在場的幾個勳臣更糊塗了,現在哪兒還有能當塞王的王爺?
朱由檢瞅了他們一眼,心說:能當塞王的王爺很快就要出生了......而且就算暫時沒有塞王,也得把代王、晉王、秦王、慶王、肅王這五個不中用的王爺和一大羣混吃等死的郡王從邊地一個個的挪走。
因爲挪作一系藩王、郡王,就能收回大量的土地!
以大同爲例,如今的屯糧本折總共才十二萬六千餘石,牛具銀八千三百多兩,戶口鹽鈔銀一千兩多一點,草四十多萬束。而一個藩王府加八個郡王府所佔有的土地,怎麼都在100萬畝以上!這些土地拿出來分給“家丁武士”,至少可以養2000家,如果用來收屯糧,總能有20多萬石。
“陛下,”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這時發現朱由檢說着說着就離題了,而且離題的方向不大對啊!所以趕忙就把話題往回拉,“代王、廣靈王、山陰王、和川王、棗強王、樂昌王、吉陽王、富川王、永慶王的案子要怎麼辦?”
朱由檢瞅了他一眼,心說:你這個貪官想撈錢了吧?九個王府,一府撈個十萬,那也快有一百萬了!
想到這裡,朱由檢嘆了口氣道:“他們的案子怎麼辦,由誰辦......關鍵還得看他們自己的表現,表現好,就不用辦什麼逆案了。當然了,罰還是要罰的!表現不好,那就交給錦衣衛從重嚴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