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府,朝天宮城。
這座從空中俯瞰呈三角形狀的堡壘,本來就非常清冷,內部的常住居民很少,現在更是安靜的可怕,以至於李來亨總是想到“死氣沉沉”這四個字......
坐在簡陋的跟個山大王的聚義廳有的一比的朝天宮金鑾殿上,李來亨看着下面二三十個垂頭喪氣的大臣,就忍不住想起了昆明城和五華宮......還是昆明好啊,四季如春,而且還繁華熱鬧。昆明城內外還有許多皇莊別院,如果在五華宮內呆膩了,還可以出門去逛一逛,哪像在重慶朝天宮這裡?整個跟個囚犯差不多,哪兒都去不成。
李來亨嘆了口氣,正想宣佈散朝,然後回後宮去找他兒子送給他的胡姬玩耍的時候,就看見重慶府尹顧君恩氣喘吁吁的進來了。
這個顧君恩也算是大順的三朝元老了,從李自成時代開始就是二軍師,後來跟着李過入川,還有擁戴之功——就是給李過找了個小兩歲的阿達!李過並不怎麼感激他,但是李來亨卻把他看成心腹,一直都讓他牢牢掌握戶政府。這次李來亨北上重慶,也把他給帶來了,讓他當了重慶府尹。在田見秀出屯瀘州後,重慶府城(不包含朝天宮城)的防禦,也由他負責組織。
看見顧君恩急匆匆跑來,李來亨就有點緊張了,難道是殘明的大軍打過來了?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皇,皇爺不好了!”
朝天宮內不許騎馬,所以顧君恩是一路小跑步過來的,看見李定國就一邊喘一邊報告起來了。
我這個皇爺怎麼不好了?李來亨吊着個心臟,半張着嘴,就等着顧君恩往下說。可顧君恩年紀大了,急急忙忙跑過來後,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然開始喘大氣了。
李來亨有點等不及了,乾脆問了一句:“顧卿,你喘好了沒有?”
一旁的牛金星看着也着急,跟着催了一句:“齊侯,你到底要說什麼?”
顧君恩已經喘得差不多了,聽牛金星這麼一問,就回了一句:“左輔,你兒子來重慶了!”
“我兒子?佺兒?”牛金星一愣,“難道是昆明......”
大殿裡面的空氣更緊張了,李來亨的臉色都白了,眉頭擰成了一團,看着顧君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是,是牛介!”顧君恩終於喘順了氣兒。
牛金星張着大嘴,一副無比驚訝的模樣,“他,他不是在牛欄關殉國了嗎?”
大殿裡面的官員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牛金星。是啊,已經殉國了!也風光大葬過了,大家也隨了份子,怎麼又活了?
“沒有殉國......消息有誤,他被殘明的兵給活捉了!”顧君恩說,“而且是當成李定國的義子活捉的!”
他這話一出,牛金星的臉色又是一變。
李定國的名諱不能隨便叫......那是議政晉王!顧君恩也不是那種口沒遮攔的人,不可能在稱呼上犯錯。
“齊侯,到底怎麼回事?”牛金星追問了一句。
顧君恩說:“令郎牛介被當成了李定國的義子捉了後,殘明並沒有要他的命,而是押在了行在的錦衣衛牢房內。一直到五天前才把他提出來,說是李定國和艾能奇已經投靠了殘明,封了烏斯藏節度使和節度副使,所以要放他去龍安府的李定國軍中。令郎就來了個將計就計,帶着殘明皇帝給李定國的手書上了路,走到廣安州的時候趁機逃脫,甩了護衛隊殘明軍將,和一個名叫劉一石的貿易司的管事一起逃到了重慶府,在昨天晚上被巡邏的兵將遇見......現在他和劉一石已經入了朝天宮,就等着召見!”
李來亨聽了顧君恩的話,已經有一種如墜冰窟的感覺了。
李定國可是大順朝第一能打的王爺啊!他要是反了水,那麼重慶府也沒什麼好守了,趕緊逃命去雲南吧!而且雲南也別想久留,只怕得儘快再往緬甸逃亡......
“這,這是真的?”牛金星還是難以置信。
顧君恩苦笑道:“是不是真的,把令郎叫來一問不就知道了。”
牛金星還沒說話,李來亨已經張嘴了,“快宣牛介、劉一石!”
牛介和劉一石很快就被帶進了朝天宮的大殿,顧君恩則將朱慈烺寫給李定國的親筆信交給了李來亨。
信上的內容主要就三個,一是關於免死金牌的......朱慈烺向李定國介紹說,現在的大明朝沒有免死金牌,只有免罪的詔書,詔書已經頒佈,李定國、艾能奇以及他們的部下以往所犯的造反罪就算免了。但是今後他們要犯新的罪,該追究還是要追究的,沒有免死免罪一說。
二是關於大喇嘛的,朱慈烺告訴李定國,大喇嘛在烏斯藏的地位非常崇高,是不得侵犯的。現在大喇嘛去了安西鎮,一時半會回不了烏斯藏,但是大喇嘛在烏斯藏的寺廟、土地、農奴,烏斯藏節度使司都必須充分予以保護。
三是關於一個什麼尼泊爾國的,朱慈烺告訴李定國,烏斯藏以南,過了喜馬拉雅山又個叫尼泊爾的小國,原是烏斯藏的藩屬,也信喇嘛教。因爲地處喜馬拉雅山的南坡,氣候溫暖,又挨着天竺,所以比較富裕。如果烏斯藏那邊難以維持,可以出兵尼泊爾......實在不行還可以出兵天竺去撈一點!
好啊,連搶錢的路線都給李定國規劃好了,這朱皇帝還真是挺會拉攏人心的!
李來亨將書信給了牛金星,讓他也看看,然後親自問牛介道:“牛介,你和他們說是李定國的兒子,他們就信了?”
牛介道:“皇爺,額在殘明境內是以李公子的名義行動,上上下下都只知道額是李姓的貴人......在大順,李姓是國姓,但是李姓貴人卻只有兩家,不是皇家就是李定國家了。”
李來亨又問:“真的沒有人知道你叫牛介?”
其實有一個,就是和牛介一起回來的劉一石......
“沒有!”牛介斬釘截鐵地說,“貿易司的規矩就是這樣定的,額要是泄露身份,那可就是殺頭的罪過了!”
李來亨心說:因爲你的過錯額們丟了牛欄關,又折了吳汝義,還讓殘明打進東川......你的罪還不該殺頭?殺了頭都是輕的!
看到李來亨面色陰沉,牛金星就知道這位皇爺動了殺機,連忙轉移話題道:“皇爺,殘明的狗皇帝詭計多端,額們必須要防他使詐!”
李來亨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問牛金星道:“左輔,你覺得殘明狗皇帝在使反間計?”
“極有可能!”牛金星道,“如今大順朝風雨飄搖,可不能再一分爲二了。”
李來亨問:“萬一李定國真的叛了大順,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