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府,夷陵州,虎牙鎮。
鎮上熱鬧了好幾天的丁家大宅終於安靜了下來,一連吃了好幾天的流水席,終於在正月初五迎財神的這天結束了。
就在流水席結束的第二天,丁士驤丁扒皮的故主,張大善人的兒子張秀才,也就是那位醉鬼張突然在傍晚時分到訪。
對於張秀才的到訪,丁扒皮很有一點驚訝。他知道自己的這位故主雖然整天爛醉如泥,但卻是個不吃嗟來之食的主兒。再拮据也拉不下臉來求自己這個昔日的家僕......而且這傢伙也有自己的謀生手段!
這傢伙寫得一筆好字兒,而且還能仿那些書法名家的真跡,還會做舊......這可是個能來錢的營生。別看他整日喝得爛醉,好像沒有來錢的路子,但是人家只要開一次張,搞到的銀子就夠他喝上幾年的了。
所以這主兒家是發不了了——這幾年喝太多,手藝總不長進,騙不到大錢!但是日子還過得下去,因此還可以繼續擺他的臭架子。
用他的話說,他是從來不正眼瞧丁扒皮這個暴發戶的......都不正眼瞧了,今兒還跑來幹什麼?
雖然一腦門子問號,但是丁扒皮還是親自出迎。
這是禮數!
張秀才再落魄也是故主,丁扒皮哪怕當了官,也敬他幾分,何況丁扒皮還是個白丁布衣。
“有要事相商!”張秀才難得沒有喝酒,而且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就是一干乾淨淨的白麪老書生,哪兒有一點酒鬼張的模樣?
“大公子裡面請!”丁扒皮的禮數周到,稱對方一聲“大公子”,還恭恭敬敬的請他入了中堂——這種在道上混的人,都講禮數,要不然會讓人看不起的。
而張秀才也不客氣,依舊氣宇軒昂,入了丁宅中堂,大模大樣的就在上首位子上坐了。
他雖然是客,但卻是丁扒皮的故主,所以該坐上首。
丁扒皮立即讓人準備酒席,還讓下人泡了家裡最好的綠茶,然後自己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了。
張秀才瞄了一眼邊上伺候的丫鬟,丁扒皮立即揮手將她打發了,中堂之內,就剩下他和張秀才兩人了。
這時張秀才才道:“子權(丁扒皮的字號),鎮上有反賊了!有人要相應流寇!”
“什麼?”丁扒皮嚇一跳。
虎牙鎮靠近四川,又曾經是李自成的大營所在,李自成在這裡可施了不少恩德,有許多人還念着他的好。
另外,還有不少流寇的探子會在虎牙山附近出沒!
這幾個月因爲李來亨虛張聲勢,擺出了東征荊州的架勢,所虎牙山一帶就更不安穩了。
身爲虎牙鎮的首富,可能還是整個夷陵州的二富或者三富,丁扒皮能不提心吊膽嗎?
真要有人在虎牙山起義相應大順國,他丁扒皮肯定第一個倒黴啊!
“大公子,”丁扒皮的臉色都有點發青了,“您,您怎麼知道有人要相應流寇的?”
張秀才笑道:“我是在碼頭旁的那個酒館裡偶爾聽見的......聽那個跑船的王四虎說的!他很可能已經投靠了四川的流寇!”
“投靠四川的流寇?不能吧?”丁扒皮也認得王四虎,“他一個跑船的,怎麼可能和流寇搭上邊?”
“怎麼不能?”張秀才笑道,“荊江上的船工是有許多幫派的,其中一些幫派還和流寇那邊有些往來......子權你不會不知道吧?”
“幫派......”丁扒皮心說:這些江湖幫派的事情,你個張秀才又是怎麼知道的?對了,你是個造贗品字畫的,少不了和江湖人往來啊!
張秀才道:“子權,你知道王四虎那賊是在和誰說相應流寇的事情嗎?”
“和,和誰?”丁扒皮問。
“和你家的長工楊三寶!”
“和楊三?”丁扒皮吸了口氣,“他可是老實人啊!”
“老實人發起急更要命......你想想看,楊三寶的十年長工得幹到什麼時候?他真能甘心?”張秀才說,“子權啊!你得想清楚,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好可壞,要是壞起來......你全家都得去南洋開荒了!”
“我全家......”丁扒皮臉色一青,看着自己的故主,一拱手道:“大公子,我老丁一介商賈,不知該如何應付,請大公子教我,若能逢凶化吉,事後必有重謝。”
張秀才摸着自己的山羊鬍子,得意的笑了笑。
這事兒對丁扒皮家肯定不是好事,但是對他張秀才,那可真是人生最後的機會了!
所以那日偶然間聽見了王四虎和楊三寶所說的話後,這幾日他就一直在盯王四虎的梢。
還真被他發現了一點線索!
這個王四虎的出手明顯有點大,他花出去的錢,不是他當個船工可以賺到的!
而且他除了拉楊三寶去碼頭邊上的酒館喝酒外,還和楊三寶一起拉了鎮上其他幾個貧苦人家的光棍汗去喝酒談心......
另外,自打王四虎返回虎牙鎮後,鎮子許多苦人家的門縫裡都被人塞過迎闖王的傳貼!
不過這個王四虎和楊三寶畢竟是小蝦米,能掀起多大的風波?抓了他們,又能有多大的功?恐怕夠不上賜官吧?
想要當官,就得讓王四虎把事情鬧得再大一點,最好能把幕後的大魚都牽到虎牙山來一網打盡!
想到這裡,張秀才笑道:“子權,你有什麼可靠的人可以安插到王四虎和楊三寶身邊嗎?”
丁扒皮想了想,點點頭道:“有倒是有兩個......也都是我的長工,跟了我許多年,還都成了家。”
“那就好!”張秀才笑道,“子權,這下咱們可以得一份能換個官身的功勞了!”
......
武漢府,武昌縣內,刑部衙門。
刑部尚書馬士英過完年回衙門坐堂的時候,就得到了更多來自荊州府、襄陽府、承天府、德安府的警巡廳的關於“謀反迎賊”的報告!
現在明朝的刑部有點像後世司法和公安兩部的合體,主管警巡、刑獄兩條線,並不負責審判——審判由大理寺和各地判官負責,擁有一定的獨立性。
而刑部下屬的警巡部門,也負有捉拿反賊,鎮壓地方的責任!
所以荊州府、襄陽府、承天府、德安府的警巡在發現反賊活動加劇後,就紛紛上報刑部了。
看到這些報告後,馬士英立即就行文錦衣衛和東廠,把朱純傑和潘宇晨二人都請到刑部,一起商量對策了。
“貴國公,實不相瞞,下官的錦衣衛這些日子也得到許多反賊活動的消息......荊楚一帶看來還有許多流寇的黨羽,都在蠢蠢欲動啊!”
說話的是朱純傑,剛剛過去的春節,他可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除了荊州府、襄陽府、承天府、德安府四府不安之外,大順國的地盤上也傳來了讓人震驚的消息——大順控制的四川地面上也出了不少亂子,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大劍山之亂!
大劍山那邊好像鬧得很大,連通往陝西的糧道都不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造成陝西流寇的潰敗?
另外,錦衣衛還向貴州省、施州衛、廣西省西部派出了大量的特務,暗中監視那裡的商路!
如果還有地方官敢於違抗朱慈烺的聖旨,允許物資從他們的轄區通過,販往流寇的地盤,可就不是督察院的御史去查貪了,而是錦衣衛去捉拿通敵的反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