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莊續騰和莫甘娜來到資產交易登記處，將名下的植入體養護店賣給道爾。在幾年的經營中，養護店捱過撞、遭過炸，搶劫和盜竊發生的次數多到數不過來，但總體上還是掙了一點錢——這多虧了道爾盡心盡力的經營。
將店面賣給道爾是對他長時間認真工作的獎勵，同時也省去了莊續騰一件心事。雖說他設想自己“退休後”就以經營植入體養護店爲生，但在和伊麗莎白·肖見面後，他的想法發生了變化。公司顯然已經將他調查得清清楚楚，肯定知道被他實際控制的這家養護店。如果不進行切割，萬一出事，就會牽連店裡的人，實在是過於危險。
轉讓價格很低，只是地皮和其上建築的成本價。裝修、設備、藥物和其他投入就不再折價。由於大樓被撞過、炸過，因此它的折舊率比較高，總體上對道爾的經濟壓力不算大。而且他已經找好下家，會將多餘的車庫和相應的部分地上部分出售，建一間社會公共工作點。由於市政府正在主推這項工作，給出的價格相當不錯。道爾不僅不會負債，反手就能賺上一筆，可以大大補充他的養老金。
繳完過戶交易稅款，在市政窗口簽字蓋章，除了等待新的產權證書製作完畢之外，所有的手續就算完成了。莊續騰上前擁抱道爾，他們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兩個男人都理解這一舉動代表的含義，他們只會說祝賀，不會說再見，更不會說永別。
離開市政廳，莊續騰又想起前幾天來這裡拜訪市長的事情。他的嘴角剛開始上翹，立刻就被莫甘娜注意到，問他爲什麼笑。
“至少道爾安全了，而且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比我自由。想到這個，我才笑的。”
莫甘娜眯着眼，輕輕哼了一聲，說道：“感覺你這話半真半假……不過，店鋪賣得這麼便宜，基本上快和白送差不多了，你的心情倒是沒受影響，看來你真不在乎錢啊！”
“該在乎的時候在乎，不該在乎的時候，那就是空氣。”莊續騰笑笑，說道：“不用怕沒錢生活，我現在還能掙錢，而且不大不小也算是億萬富翁了。現在首要的工作是把生活安排好，等完成了鼎鑫魔創那邊發給我的委託任務，咱們也可以想幹什麼幹什麼。”
“鼎鑫魔創……要不我再去找找關係？”
“你已經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再去找的作用基本沒有，相當於白白投入，因此毫無必要。鼎鑫魔創現在想弄我就需要栽贓，而這種行爲相當於暴露了他們在調查取證方面的無能。雖說公司不在乎咱們這種層級的人怎麼想，但是四大公司並沒有合併，它一家總得在乎其他三家怎麼看這件事。”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對四大公司那樣體量的怪物來說，栽贓一個僱兵的事情實在太小，就算另外三家都認爲鼎鑫魔創丟了面子，可能丟多少面子呢？或許也只能夠公司內部高層人員互相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會談氣氛吧？
“你可別掉以輕心。鼎鑫魔創從第一次公司戰爭時期就是勝利者，之後歷次也都沒有失敗，它們的經驗和實力都非常強大。唉，你說得對，趕緊給任務，趕緊完成，然後低調一段時間，至少可以舒一口氣。”
“正是因爲如此，纔要儘快收拾外面的資產，把錢都弄到你的賬戶裡去。”
“在我賬戶裡，也是你的錢。”
“你可以這樣想，但咱們最好讓公司別這麼想。”莊續騰摸摸下巴，說到：“如果不是還需要在你的羽翼下享受安全，我會建議咱們兩個離婚，所有財產割給你，這樣……”
“不準想這麼混蛋的事情！”莫甘娜擡起拳頭敲了敲莊續騰的腦袋，說道：“天塌不下來，不用這麼悲觀！唉，讓你說的我心情都不好了。賠！請我吃冰激凌！”
莊續騰笑着應允，然後便開車帶莫甘娜去太平區商業中心的一處冰激凌店消費。之所以來這裡，主要看重它不提供含有安全藍的食品，吃起來更放心一些。整個店裡只有一個活人員工，執行傀儡服務員在前臺點單、在後廚製作，穿堂過廳將楓糖軟餅配冰激凌套餐端到兩個人餐桌上。
“執行傀儡越來越多，感覺街面上少了很多人。”莫甘娜吃了勺冰激凌，眉毛揚了揚，說道：“味道沒變，看來執行傀儡的手藝不錯啊！”
莊續騰朝後廚方向看了一眼，說道：“有人控制執行傀儡，很可能還是以前的工作人員，所以口感沒變。這些執行傀儡都和以前的殭屍一樣，能夠遠程操控。社會公共工作點就有設備可以連接上來，或者家裡弄一套控制設備也行。”
“我家的僕人也想這麼上班，被直接否了。”莫甘娜晃晃勺子，眯着眼睛說道：“執行傀儡自己就能完成簡單重複的工作，那僕人想着把傀儡訓練好，自己就可以偷懶了。反正遠程連沒連，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對不對？”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有專門手藝的人確實可以利用對執行傀儡的訓練來稍微偷懶，不過打掃衛生這種活兒，這不算是手藝吧？執行傀儡完全可以自己幹。”
“在外面說說也就罷了，去我家的時候可別說。”莫甘娜搖搖頭，說道：“執行傀儡看起來就和殭屍似的，我們家是神殿教會，能用那玩意兒嗎？再說了，在我們家做僕人，工資比外面同類工作高多了。給這份工資，就是要他們盡心盡力按照高壓標準嚴要求親自幹活兒，而不是再外包出去。”
“喔，完全理解了。嘿嘿，你用的外包這個詞很貼切。現在執行傀儡能把各種工作都做好，靠的就是社會公共工作點的‘外包’。那些人坐在椅子上，帶好頭盔，然後就把自己的大腦借給執行傀儡使用了。”
莫甘娜點點頭。“只要還在用傀儡，那麼就需要有人提供腦子。有大腦支持的傀儡明顯反應更快、行動更靈活。躺在椅子上戴上帽子也不需要技能，人人都能掙這份錢。”
“聽起來，你支持社會公共工作點產業？”
“你得承認，它確實能減少無業遊民的數量，讓一部分人能夠養活自己。肯定有一部分人會因此失去工作，但是從宏觀上看，執行傀儡到了崗位，崗位需要大腦，實際上工作還在。我唯一不喜歡它的地方就在於它總是要提供安全藍。那東西慢慢積累起來，一定會出問題。”
自從完成安全藍的解析，確認它一種影從法術造物之後，莫甘娜仍在繼續推進對它的研究，只不過主攻方向從醫藥、化學變爲影從法術。由於公司對影從法術的控制極其嚴格，她只能通過家族渠道收集資源，尤其是影從法術最初產生時的歷史資料，想嘗試從根源上重新走通整個法術線。 難度大、耗時長、危險性也不低，唯一的好處是：萬一成功了，就可以從根子上撬動公司科技壟斷的基礎。
相關的話題肯定不能在公開場合說，於是莊續騰又說起了社會公共工作點。憲法市政府，尤其是布魯爾·佩斯市長，正在力推這項工程，給幾個分包商——它們大多是公司和市政府的白手套，有些也和佩斯市長直接相關——相當優惠的政策和大量補助，唯一的要求就是分包商必須有合適的場地，必須將建設落實到位。分包商有利可圖，同時也要爭取在利益池子裡儘可能多分多佔，便到處收購合適的房產。道爾也算是藉助這股風佔了便宜，小賺一筆。
“你對道爾真沒話說。”莫甘娜回憶道：“我還記得你剛把他介紹到我這裡的時候，他完全是一副潦倒落魄的樣子。現在，他也算是個老闆了，兜裡有錢，身邊有人。”
“嗯……他其實不在乎兜裡是不是有錢。”莊續騰說道：“我離開了大半年，前些日子便去店裡面瞭解情況。之前，藍多·蓋——我店裡一個員工——去世了，也是他操辦的，正好就談起死亡相關的事情。”
莊續騰接着說道：“道爾說他現在的狀態就挺好，尤其心態方面，比藍多·蓋好多了。他的仇已經報了，血蝠幫高層死了個乾乾淨淨，至少死後有臉去見家人了。他接下來只有兩件事要做：把店鋪經營好並交給下一代，幫助想要戒毒的人。”
“戒毒？他想幫助藍野人成癮者？”莫甘娜問道。
“對，應該就是藍野人以及其他藍色粉末製品的成癮者，但是不接待幫派分子。”
莫甘娜緊皺眉頭，問到：“藍野人無解，唯一可以緩解症狀的方式只有安全藍。道爾是你的手下，應該不準用安全藍的啊？”
“他現在不是我的手下了。他想幹什麼就幹吧。”莊續騰撇了撇嘴。
不用安全藍是一種自我要求和約束，莊續騰和莫甘娜會保持這個習慣，但實話實說，社會上還這樣堅持的人越來越少。安全藍誕生之後就開始大量使用，所有人都會觀察身邊的案例。與使用藍野人相比，安全藍確實足夠安全，減少了戒斷反應的強度，讓人能夠更長時間保持正常和理智。
以前不使用安全藍的人，自從夢霧體驗機推出後，爲了更好的睡眠效果，也開始嘗試使用。他們自我感覺身體沒問題，也觀察周圍人，用肉眼診斷之後，便接受了安全藍很安全的概念，從而開始追加使用其他安全藍產品。最近一段時間，安全藍用品的數量越來越多，想要找到完全不使用安全藍的商品，需要越來越謹慎才行。
“遲早，這外面所有人都會用上安全藍，就像吃鹽吃糖一樣。”莫甘娜皺着眉頭說到：“最近有件事讓我有些擔心：教會後裔接受公司的供養和照顧，享受特殊物資配額。前一陣子我看到物資列表，裡面多了一欄，便是無安全藍添加的原始產品。”
“以後我跟着你吃飯。”莊續騰說道。
“吃飯沒問題，問題在於那一欄的分類在‘專供’下面。只有外面買不到的東西纔會進專供，所以我認爲公司很顯然要全面鋪開安全藍。”
“這就麻煩了……”莊續騰正想發表一下意見，他的手機震動起來。“道哥來的電話，我先接一下。”
莫甘娜點點頭：“接吧，接吧。”
“道哥，什麼事？”莊續騰聽了一會兒，開始一邊皺眉一邊抓撓眉心。等道哥說完，莊續騰回答道：“你很可能是對的，這是公司的行動。我建議再探一下，如果價格合適，也不是不行。記住，千萬別硬頂，至少別親自出面硬頂。你也不是唯一股東，甚至不是最大股東，這種轉讓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股東會討論。嗯，誒，我會小心，咱們多聯繫。”
掛上電話，莊續騰的眉頭仍然禁攏着。他對莫甘娜說道：“有人要入股護城河，並希望道哥推動這件事成功。他們的胃口很大，想要把護城河以及道哥都買下來。道哥認爲這夥人很有可能是鼎鑫魔創的代理人，先出來試探一下。同時，這也應該是鼎鑫魔創針對我的行動的一部分。”
“市面上的好公司，四大都想要。但是你說鼎鑫魔創針對你，單純因爲你和道哥的關係嗎？”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不管是拉攏我還是幹掉我，總要清理一下我周圍的環境。他們不也找過你嗎？一樣的。好在他們先拉攏收買，而不是……”
話沒說完，手機又開始震動。莊續騰沒見過這個號碼，但它被手機自動轉譯爲“鼎鑫魔創法務部”。莊續騰苦笑一聲，把手機給莫甘娜看：“來了，找來了。你打給道哥，告訴他這個消息，讓他加倍小心。”
必須得小心，絕對不能重蹈當年莊騰的覆轍。莊續騰趕緊接通電話，裡面便傳來伊麗莎白·肖的聲音：“下次快點接，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抱歉，太激動了，手忙腳亂的。”莊續騰陪着笑，問到：“有什麼指示？”
“任務已經下來了，你準備怎麼接？”
“當然是帶着十足的行動熱情去接。”莊續騰一本正經地說着。坐在他對面、能看到他表情、瞭解他性格的莫甘娜趕緊捂着嘴，怕笑出聲來。
“別廢話。去你的中間人那裡。就你一個人，恐怕還無法完成。如果有費用，你出，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