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莊續騰用卡霍之眼給流星、夜鶯和巖雀造了一場癱瘓衝擊波之後,他使用死人植入體這件事在幾個人當中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大家平常避而不談不代表不知情,只是單純給莊續騰留面子。因爲使用死人的植入體需要承受巨大的副作用,不管在僱兵還是幫派之中,這都被視爲一種走投無路時才使用的搏命之舉、絕望之舉——唯一沒有這口禁忌的只有墓園幫。
由於用一法震撼波直接將三個情報官以及大量影從設備幹癱瘓,卡霍之眼的威力也給她們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也讓她們部分理解了莊續騰使用死人眼卻是不是出於絕望,單純只是看重植入體的強悍功能,以及他自信能夠承受這些副作用。
饑荒陌客當年就能比其他僱兵安裝更多的植入體,同時使用更多影從設備,很多人猜測他掌握某種獨門秘技,如今莊續騰和戈工道肯定繼承了那些“秘技”。在平時的相處中,莊續騰也確實展現出可以減弱影從副作用的能力,他能夠幫助別人,絕對能幫助自己。單獨一件從死人身上拿下來的影從器或許對他來說仍在可承受的範圍內,衆人提高了對莊續騰承受能力上限的預估。
但是能夠承受死人植入體的副作用是一回事,能夠消除這種副作用,那就是完全不同的領域。夜鶯和巖雀又不是傻子,她們聽到奈客“有渠道”“嘗試”消除死者植入體的問題,就知道這個渠道就是奈客,所謂“嘗試”不過是謙虛的說法而已。
如果她們的猜測爲真,那將會對整個植入體市場帶來徹底的變化。別說僱兵、幫派和黑市了,就算四大頂級公司也會想要莊續騰的技術。廢品回收再利用是一個古老的行業,它能夠一直存在,就是因爲一直有利潤支撐。而新植入體與死者植入體之間存在巨大的價格鴻溝,這個天壤之別在今日能夠支撐起一整個“老兵臨終關懷計劃”,許多人都因爲這個計劃而獲得工作與利潤。想想看,這麼多利潤、這麼大的市場,完全可以被奈客一個人吃下。
要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但她們兩個真不能激動,這點自制力必須要有。她們不清楚奈客突然點名提到用顱龍的植入體會不會是一種試探,其目的就是看兩個人的保密警覺性以及情緒控制能力?自從改換東家之後,兩姐妹一直謹小慎微,這已經成了她們的習慣、職業素養以及生活態度。哪怕她們可以放心將背後的安全交給奈客,也還是會留最後一分小心。
因此兩個人刻意迴避詢問關於如何處理死者植入體的事情,而這種迴避的謹慎怎麼可能不被莊續騰發現?他輕輕對現實嘆了一口氣,然後笑了笑,選擇了尊重她們的生活態度。“巖雀,你的手機還有查詢手術次數的功能?可以給我也弄一個嗎?”
“不是查詢手術次數,而是直接讀取植入體的記錄。這種數據口只有顱腦類植入體會有,我們兩個的接口就在右耳後面斜上方,掀開頭皮就能找到。一根數據線給它提供能量並讀取信息,這沒什麼神秘或者厲害的地方,本質上僅僅是顱腦植入體常規保養的一部分,大部分情況下都沒用。”
莊續騰聽懂了,說道:“這屬於植入體工程師而不是植入體醫生的工作範圍,而且只對顱腦類植入體有用?”
“對,你總結的很好。”巖雀點點頭,隨後拔下線,說到:“顱龍的植入體相當不錯,比我們兩個的先進,而且他爲了適應六次手術,特意增加了接觸點,因此完全能夠覆蓋我們兩個任一個的手術區域。簡單來說:就功能來說,可以用。”
莊續騰明白了,說道:“剩下的問題就看它的副作用能不能消除,安裝之後是否能降低目前植入體給你們帶來的壓力了。我這就去想辦法處理……這裡交給你們了,別忘了檢查一下監控錄像,把我的臉刪除掉,或者乾脆全刪了最省心。另外,那個工作椅下面有個逃生通道,你們可以注意一下。我沒碰它,主要擔心它可能連着某種自毀機關。”
夜鶯和巖雀一起朝他豎起大拇指表示誇讚。從情報官的經驗出發,緊急逃生通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連着某種自毀機關。這裡的自毀不總是物理上炸掉整個地堡,但一定會消除工作室留存的所有情報信息。
能被人找上門來,一直殺到情報室門口,說明情況危機到了極點。情報官決心捨棄一切逃跑,那就不能留下能幫助敵人追蹤自己的任何情報。一般情況下中間人戰爭不好打,主要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打死中間人容易,完整保留情報卻太難了。如果費力打了半天,結果大部分戰利品都成了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死賬,最終成了公司或者憲法政府的東西,那可就白忙活了。
莊續騰完成了與兩姐妹的交接,便想着趕緊回去處理後續的事情。他關閉裹屍袋的拉鍊,將屍體提溜起來直接帶走,從他輕鬆的步伐姿態上看不出他提着一個人。一路上,露西的直屬工作人員紛紛與他打招呼,他也熱情迴應。外面的僱兵兄弟見到他之後笑着招招手,根本不去管他,隨便他離開。
這一次,他帶在身上的東西都是自己的,露西交代了絕對不能檢查。她還特別強調了誰敢搜身,她就會親手負責給誰分屍。
開着裝甲車離開的時候,路邊不遠處停着PCPD的警車。三個警官端着熱氣騰騰的咖啡和麪包圈,正和露西這邊的工作人員相談甚歡。他們遠遠瞥了眼裝甲車,嘴角稍微翹了翹,然後很有默契地轉身背向公路。
“假裝看不見我?”莊續騰拉高衣領,遮住面龐,快速駛過。等他拉開距離之後,裝甲車的車盤翻轉,換上另外一塊新的。
一切都很順利,莊續騰帶回顱龍的屍體回去檢查,發現它積累的影從副作用相比其他死屍要低很多,大概只是比超負荷運轉導致休克的情況略高一些。這現象很有意思,莊續騰研究之後認爲這與卡霍之眼有關。
震撼波造成顱腦植入體完全休克癱瘓,相當於副作用在生者範圍內一下子頂死了。這時,植入體完全不接收使用者的命令,將自己封閉起來,唯一的工作就是儘快向外轉移副作用,爭取早一點“開機”。
“顱龍窒息死亡的時候仍然無法動彈,這說明他的大腦信號要麼沒發出來,要麼就沒有被任何器官組織和植入體接收。到最後,植入體很可能不知道顱龍死了,也就沒有機會承受由瀕臨死亡的精神恐慌形成的怨氣。”
瀕死體驗直接影響屍體裡植入體副作用的強度。雖然莊續騰用死靈法術總能去掉怨氣,但副作用越少,他就越省事。回去之後,莊續騰斂來工具,在植入體養護店的地下室將顱龍拆開,完整地取下以顱腦植入體爲主的大部分植入體,分門別類放進保護裝置中,剩餘的屍體就被他用鋁熱劑燒掉了。
整個植入體狀態很好,經過儀器檢測能打到86分,四捨五入一下都能算九成新了。這個好消息肯定還要醞釀一下,不能這就告訴夜鶯和巖雀。她們兩個還沒拆掉顱龍工作室的防護,莊續騰已經把顱龍拆了,而且還“養護”好了,這反差有點大。突然之間,莊續騰感覺到迷茫,就是有點那種空落落和半寂寞的狀態。他曾經最羨慕的事情就是看着饑荒陌客師父殺進D胖的大本營,從一樓一直殺上去,十步一殺、氣勢一時無兩,最終逼迫D胖不得不跳樓逃生,才讓自己撿漏,獲得了“稻草人”的稱號。
由於D胖的主要壓力來自饑荒陌客,因此一直以來莊續騰都覺得自己獲得稱號這件事有點發虛。而且“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畢竟不是“壓死駱駝的稻草堆”,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莊續騰喜歡稱號帶來收入提升,其他部分則不太願意主動提。
如今,他也完成了“殺穿中間人基地”的成就,還活捉了中間人,比上次不得不幹掉D胖還提高了。具體論起來,饑荒陌客師父要面對的敵人更多,不過一般的直屬員工無法形成威脅,實際要看帶名號的僱兵數量。由於不知道上一次的具體戰績,所以……不對,這次滿打滿算其實才幹掉一個帶名號的,也就是“影忍”,師父不可能比這更少。
“但是師父沒能抓住中間人,讓他給跑了——這次我抓住了。而且從最後的狀態看,明顯我比師父輕鬆多了,可是在……這些有意義嗎?”莊續騰雙手託着腮,第一次在完成任務、必然豐收之後沒有覺得很高興。一旦想到自己也完成了類似師父當年的壯舉,就有種小時候的夢想突然實現的不真實感。
這種感覺,估計只有僱兵能懂。莊續騰想了想,掏出電話打給戈工道。此時,拉齊奧覆滅的消息已經開始散播,同一個圈子裡的道哥已經聽到新聞。通過了解露西名下僱兵以及直屬工作人員的去向,他已經肯定露西是拉齊奧覆滅的最大受益人,基本推斷出這件事與奈客有關。於是他看到是奈客的電話,便立刻宣佈暫時休會,到隔壁的安全房間接起電話。
“沒受傷吧?這種行動怎麼不叫我?”道哥一上來就直接問道。
“這不是次行動,呃,只能說陰差陽錯吧……那不重要。”莊續騰嘆了口氣,說道:“道哥,你現在能抽出時間嗎?我需要好好打一場。”
有沒有時間和能不能抽出時間……從語法和情感表達上存在明顯區別,但對於戈工道都一樣:“哈哈,沒問題!咱們去哪兒?公寓不能用,只有去老地方了。”
“那就去老地方。我離得近,先去打掃打掃。”莊續騰隨即掛斷電話。
裝甲鼬在沛城的街道上飛奔,將莊續騰帶到河堤區出租倉庫的舊基地。他已經很久沒來這裡,乍一看到頗爲懷念。當初戈工道圖省事(以及折扣大),一次性租了二十年。哪怕他們很久沒用了,這裡也會給他們保留着。
“嘩啦啦”,鏈條滑落在地上,手持特大掛鎖的莊續騰緩緩拉起倉庫門。他很清楚這裡的機關陷阱設置,倉庫門拉起半米就停下,人從下面鑽過去,先解除警報和陷阱機關,再做其他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戈工道匆匆趕到。他本來正在重要的會議中,佈置支援私人偵探公司的各項工作。莊續騰呼喚,會議就可以暫停,甚至不開了都可以。戈工道來得比較晚是因爲他現在很受矚目,來的路上必須先甩掉可能得盯梢者。可不管是重要會議還是有盯梢的,戈工道都沒說,他只會笑着說:“我來晚了,你沒等急了吧?”
“還行,反正還產生望眼欲穿的感覺。”莊續騰丟掉拖把,來到倉庫空地中央,開始活動手腳。見他如此,戈工道反手關上倉庫門,也開始熱身。
“我今天干掉了拉齊奧。本來我是去偵查的,他的人想用我的腦袋成名,被我幹掉了。然後拉齊奧把我請到基地裡,那絕對是個巨大的錯誤。”莊續騰一邊熱身一邊說道:“這件事讓我覺得很不真實,所以需要你把我打回現實。別手下留情,我也會拿出全力。”
戈工道用力拉伸肌肉,身體扭轉出不符合他那種寬大體型的姿勢來,整個人就像正在上弦的機器。“我聽到了一些傳聞,可能剛剛傳出來的緣故,似乎沒有你直接描述來的震撼。感覺……你好像做了饑荒陌客師父那樣的事情:殺穿了中間人的基地。”
“你果然能理解我。”莊續騰率先完成了熱身,來到場地中央,放鬆站好、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戈工道也過來,他拿着清泉長刀,抽出來一點,然後看到莊續騰手中多了個破甲錘,便搖搖頭,又把刀收了回去。
“打壞你,花點錢就能治好,打壞了清泉會讓我心疼。咱倆拳拳到肉,沒必要讓心愛的武器替咱們捱揍。我用模型劍,你也用模型錘子,就和咱們之前訓練一樣。”
“行。”莊續騰一甩手,將破甲錘丟在一旁;他一招手,武器架上對應清泉和破甲錘的訓練用等重模型就飛了過來,分別落入兩人手中。戈工道眼睛一眯,他知道莊續騰又多了新本事,自己絕對不能以師兄的身份自居,一上來就不能留手,不然吃虧丟臉的一定會是自己。
他伸手抓住模型刀,然後晃晃清泉,說着“以它落地爲準”,便將它輕輕丟向空中。不過,清泉還沒有落地,師兄弟二人已經戰在一起。
他們都沒說對方卑鄙,只覺得兩個人連使壞作弊都心有靈犀,那可真是好朋友、好兄弟了。七閃對七閃,兩個人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但是在七閃和劍舞的時候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全都不算是原初的七閃,因此不存在破不了招的情況。他們有來有往、互不相讓、各出奇招,斗的令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