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紙上無字,塔夫上校心生不快,直接攥紙成團,甩手丟到地上,然後將面前的盤子一推,怒氣衝衝地說道:“不滿意?有什麼不滿意的?我沒給上面報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
“你報告了,但是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與你的報告不符。”
“那有人準備來調查真相嗎?”塔夫上校哼了一聲,盯着安祖說道:“你準備來接替我的工作?伱對沛城這堆破事兒很感興趣?”
“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沛城發生的這些都是破事。我和上面都理解你不想管破事兒的感覺,我們也有同感,但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安祖將最後一塊蛋糕放進嘴裡,仰着頭、閉着眼睛、細細咀嚼品嚐下嚥,最後用舌頭快速舔了一下嘴脣,再睜開眼說道:“這蛋糕很好,尤其是熱着吃的時候。”
“別在這裡跟我打啞謎,有什麼話就說。”
“你在沛城耽擱的時間太長了,公司對這一點很不滿意。這就像好好的一份熱蛋糕,你不僅將它放涼了,甚至將它放到產生了腐敗。呼,那還怎麼吃?公司在沛城的事業就是這份蛋糕,你就是那個糟糕的廚子,或者是個侍者?反正,你耽擱食客品嚐這塊蛋糕,因此上面來讓我對你發出警告。”
“董事會說什麼?”
“不,不,不是董事會。董事會還沒資格做出這麼重要的決定。”安祖將十指伸開,手掌平放在桌面上,身體略向後仰,說道:“決定是終末會做出的。”
“別唬我了!終末會——比股東會還大的那個終末會?四大公司爲我在沛城這三個月的事情專門開一次終末會?上次是什麼時候開會來着,我想想……十五年前了吧?”
“在你的記憶中,確實是十五年前。而且你估計的很對,你還不夠資格讓終末會爲你開啓。”安祖說道:“你應該忘不了終末會的宗旨吧?”
“當然記得:爲了迎接永恆的終末……安祖,你相信所謂終末會來嗎?這種末日預言和末日信仰,在神靈時期就已經被證僞了。你我都是技術進步和發展的受益人,不會突然腦子一抽,跳成法術信仰者了吧?”
“法術的確存在,但法術也是技術的一部分。我從來沒有迷失,未來也不可能。我相信技術,相信公司的管理和力量,也正是因爲如此,我堅信‘終末’必將到來也即將到來。”安祖搓搓手,說道:“可惜,大部分人不具備這種寶貴的視野,正在用自己的無知和傲慢,無意地阻擋偉大終末的到來。”
“你不會說那個人就是我吧?”
“我會說:那個人就是你。”安祖說道:“你在沛城的這三個月裡,公司原本要開展的計劃放緩了,甚至停滯了,而沛城正是終末計劃的開始,是一切後續的火車頭。你呢,則成了擋在鐵軌上的一截爛木頭。三個月的寶貴時間,就這麼被你給浪費掉了。”
“你在放屁!”塔夫上校一揮手,然後在桌面上用力錘擊。桌子在他面前粉碎,齏粉如同骨灰一樣飄飄灑灑而落。“說我的調查耽擱了時間?你覺得還有更好的調查者?來,說說他們的名字,驚訝我或者逗樂我!說啊!”
“不要着急。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你浪費了時間,但終末會和我都認爲,你不是不夠好,而是不夠爛。如果換一個更沒有調查經驗的人來,那份園丁組織是罪魁禍首的報告三天內就能出現在董事會的桌子上。給你機動打擊組,是讓你機動過來打擊的,不是讓你帶着他們嫖妓的。而且我孫女很喜歡荒野女孩組合,但是你居然選擇了她們。”
“更正,我沒有挑她們,而是她們找了我。我最想找的還是白魔姬,只是那小妞一個人幹,不好下手。如果再有兩三個月,我肯定可以……”
“還要兩三個月?呼,塔夫啊塔夫,你這個上校太擅離職守了。”安祖說道:“一個月前,董事會給你發了一份函件,要求你立刻完成沛城的工作。你爲什麼沒有遵照執行?”
“我有自己的工作進度安排。而且那時候我已經提交了園丁組織的報告,董事會沒有批,我只能繼續調查。怎麼,你想把這口鍋扣在我頭上?”
“啊……你要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安祖臉上的笑容快速收斂,說道:“終末會決定,回收你的植入體,重設上校職位。你的效率值太低,已經低過可容忍的底線。”
“所以說,你是來回收我的?怎麼回收?拆掉我的植入體?”塔夫上校眯起眼睛。他知道開拓部的人很難對付,但是他們同樣很難對付,沒有誰穩壓誰一頭的說法。“這些植入體都被我使用過了,就算能拆下來,它的效率也達不到現在的三分之一。怎麼,公司開始願意賠本了?”
“你錯了,你忘了技術可以進步。就算把你殺了,從屍體上拆掉植入體,現在也有辦法讓它們能夠再次被利用。”
“換句話說,終末會讓你來殺我?”
“你又錯了。終末會沒有特別說明讓我殺掉你,甚至也沒有暗示過,但你也看到,我可以沒有限制地做事。因此,現在想殺掉你的人是我,因爲那樣最快、最省事。”
“你恐怕還做不到這一點。”塔夫上校看着拳頭,攥緊之後又分開。“你我真要打起來,這座分部大樓恐怕要變成平地了。你覺得那樣的情況對你念念不忘的終末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毀掉鼎鑫魔創在沛城的分部,一定會大大影響終末的到來,是壞事。但是你我打起來,絕不至於造成那樣的結果。”安祖搖了搖頭,說道:“你應該知道,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住院。知道是爲什麼嗎?”
“我聽說你在影界受到了重創,身體幾乎毀壞,好不容易纔救回來。”
“對了一半。應該說我在影界遭受了致命打擊,命都沒了,但我還是想辦法活着回來。”安祖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給你逗悶子了,直說吧:我因禍得福,找到了正確的道路,比之前更強了。塔夫,如果我沒記錯,你的植入體比例是48%吧?”
“差不多。最近提高了兩個點,剛好一半。”
“一半,已經很不錯了啊……曾經的最高記錄由綱吉剌保持,達到了91.5%。他一度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強化人,也是使用成本最高的強化人。不過現在新的記錄是117%,由我創造,而且我認爲短期內不可能有人能夠超越。” “扯淡!哪怕全部替換,也不過100%,怎麼可能超過去?”
“在全部替換的基礎上,額外多出來一部分。”安祖微微低頭,露出頭頂。他的頭髮褪去,頭殼打開,裡面居然沒有腦子,而是一團藍色光芒的不明物質。“117%,我已經沒有身體去承擔影從副作用,也就無所謂副作用。我就是影從,影從就是我。塔夫,你根本想象不到現在的技術究竟進步到什麼樣的程度。”
看到安祖腦殼內的情況後,塔夫上校終於開始緊張起來。在全身所有可替換的器官裡,大腦是最難被替換的,也可以說是阻礙成爲百分百的不可逾越的壁壘。自古至今,只能往大腦裡插入部分植入體,或者替換腦殼,就像信息刺探者那樣。大腦,一直都要承受影從副作用,永遠無法逃避。
從未發現能夠代替大腦功能的植入體,也從未研究出能夠讓人格、記憶轉移的技術,因此塔夫上校很好奇安祖腦殼裡那些藍汪汪的東西是什麼。不過,現在不是求知慾爆發的時候,該爆發的是求生欲。如果安祖真有117%的改造率,哪怕他吹了牛,其實只有85%,塔夫今天也要面對生死存亡之戰。
“我對董事會、股東會和終末會都有用,我完全可以改掉錯誤、專心工作、創造價值。我完全可以把下半身的累贅切掉(反正以後可以再裝回來),希望終末會能夠酌情考慮這一點,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
“不可能。”安祖搖搖頭,說道:“你的人在外面,已經被我的人壓制了,他們願意切斷與你的關係,堅決服從董事會的決定。塔夫,你的上校頭銜被正式取消,所有任命和權限收回。你最好的選擇是自我了斷,這樣你的家人和公司承諾的死亡保障仍然有效。”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自盡,那麼公司連承諾我的那些東西都準備賴掉了嗎?”
“對。”安祖點點頭。
“你還真夠無恥的,這種事也直接承認,臉都不要了!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確實沒有那些必要了。”安祖說道:“我要殺你,你只有死。謝謝你招待我,我可以讓你留下遺言——前提是你選擇自盡。”
“我不想死,”塔夫站起身來,周圍的一切都隨着他的力量而扭曲。“我今天也不會死。”
“喔。”安祖雙手一直按在桌面上,現在他依舊按着,只是手掌和桌面的縫隙處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
這個餐廳包間的窗戶被一陣藍色的光芒照亮,這光芒只持續了一瞬,隨後迅速消失,完全被野外的霓虹以及廣告射燈遮掩。如果此時還有人觀察,便會看到安祖站了起來,優雅踱步到塔夫面前。塔夫僵硬着,一動不動,還保持着他最後一息時的想法與動作。
安祖從袖口裡抽出一根帶子,將它綁在塔夫的額頭上,環繞一圈。帶子首尾相連後,表面有一排綠色的小燈亮起。隨後,帶子收緊並向內刺出鋼針,穿透塔夫的大腦,破壞了他的神經系統。隨着大腦的“一聲令下”,塔夫停止了所有用來維持生命的身體活動。他的身體癱軟下來,被安祖擺放到椅子上。
完成了使命之後,鋼針縮回去,帶子被安祖重新收起。如果不進行非常詳細的檢查,根本找不到鋼針的痕跡。但是這並不重要,因爲要進行屍檢,那也是公司內部的事情,安祖絕對能夠控制。
“讓回收組過來吧,這裡都做完了。”安祖擡起手腕,對着手腕說話:“通知本地的業務人員,塔夫跟着我回去了,讓他們儘快追上進度,推進先鋒計劃。”
“安祖大人,塔夫賣出沛城僱兵名單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賣掉,錢交給沛城分部,用於推進先鋒計劃。然後隔幾天將那份名單直接扔出去,咱們不需要那種東西。”安祖想了想,說道:“僱兵一亂,大家就更需要執行傀儡和保命的武器了,對先鋒計劃有好處。”
塔夫上校死得悄無聲息,就連鼎鑫魔創內部也沒多少人知道。就算後來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死在這一天、死在沛城。若他的死訊能早一點傳開來,莊續騰或許可以少殺兩個人。
斯高贊和塔可倒在血泊裡,他們身邊還有另一個人。根據面部分析,這人也是僱兵同行,不過隸屬於另一箇中間人。從他帶來的一箱白金幣來分析,他想買點情報,或者直接想收買這兩個人。莊續騰也不知道斯高贊和塔可是不是答應了這筆交易,也不知道他們準備賣什麼,但他相信這個交易被自己終止了。
實際的戰鬥過程相當短暫,因爲他們讓莊續騰摸到了太接近的地方。有心算無心,潛行下黑手。一個人死在衛生間裡,都沒能排完尿;另一個死於鋼絲繩繞頸絞殺,加上脊椎神經節捱了一匕首。最後一個聽到電話響,只是一低頭、一擡頭的功夫,腦袋就被破甲錘砸了。
莊續騰不喜歡這次行動,但他不會被情緒左右,該有的專業性不會缺席。兩個“自己人”的屍體不能留在這裡,打電話讓露西派現場處理人員過來解決。至於他們在旅館房間裡密會的第三方人員,做個謀財害命的現場就可以了。
“奈客,”夜鶯在加密頻道里說道:“沒有可疑信息進來,沒有危險信息出去,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你做的很好,所有監控都沒有看到你。你怎麼做到的?”
“小秘密。”莊續騰勉強笑了笑,隨手甩掉破甲錘上的血。“後續人員多久能到?”
“十五分鐘內,他們就在轉角。”夜鶯想了想,問道:“房間裡的東西怎麼辦?”
“那是咱們的戰利品。”莊續騰看着那一箱子白金幣,說道:“老規矩,準備一個隔絕影從設備的容器,把這裡的東西都分了。工作還是工作,工作就是工作,工作只是工作。”
“你話裡有話?”夜鶯問道。
“有沒有都一樣,明天總會到來,咱們總要迎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