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口爆炸的真相一定會被掩蓋,它將會被歸類爲幫派活動,或者某家不具名公司違反安全規定運輸危險品造成的事故。
大衆不需要知道真相,因爲知道真相對他們毫無益處,而且他們無法根據真相做出有益於社會利益的舉動。現在的社會學認爲,過多的信息已經讓他們的大腦出於超負荷狀態,再向裡填鴨,會造成各種健康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減輕負擔,包括大腦負擔和情緒負擔。娛樂節目是最好的選擇,加上安全藍,那將是絕配。
儘管鋁熱劑燃燒的火光異常明亮,但受到隧道與山體的阻隔,希爾·李從她陽臺上是肯定看不到的。她也不知道莊續騰被追蹤,只覺得被人登門拜訪這件事已經過去,接下來只需要等待急救隊來接她就行了。
鼎鑫集團在營救自己內部人員時的效率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裝甲直升機閃爍着醫院救護的警示燈從天而降,直接懸停在公寓樓頂層。機艙側門打開來,全副武裝的重裝突擊隊員手持盾牌和武器,從五米多高處跳下來,噴氣動力反推減速,穩穩降落在屋頂上。如果沒看到希爾·李手持公司證件在頂層等待,他們一定會向下突擊,直接去她家裡展開營救。
“是我打的電話,公司身份碼XXX-XXX,希爾·李,類型是紫色二類貝塔。”希爾·李高舉證件,將自己完全置於直升機的聚光燈下,按照標準動作接受檢查。
“驗證通過,確認是目標,開始掩護撤離。直升機,降低高度至三米懸停,倒計時:3、2……”
倒計時結束的同時,直升機已經完成了高度變換,穩穩停在指定高度。三名重裝突擊隊員用身體做盾,兩個人負責掩護希爾·李,另一個則保住她,綜合利用推進器和腿部肌肉的蓄力植入體起跳,向直升飛機機艙前進。
到達高處,直升機裡的留守隊員便伸出長臂,將跳起的隊員拉進去。左右機艙門口一邊一個,地面人員依次起跳,依次被拽進去。他們只用了十五秒就完成了登機工作。十五秒後,他們已經在一個街區以外了。
“李女士,你有沒有受傷,身體是否有不適的感覺,你的日常藥物進度有問題嗎?”
公司的急救策略有一整套完備的流程,這些都在日常的安全演習中訓練過很多遍了。希爾·李向來很注重這些規章制度的訓練,不想被人在這種事情上抓到把柄。她的應對和回答就像演習時進行的那樣:簡潔、清楚、聲音洪亮。
“沒有受傷,身體感覺良好,定時用藥已完成、暫時不需要藥物跟進。我配合你們的工作,如有需求,會提前說明!”
“回覆已收到。李女士,待在座位上,你現在是安全的。我們會把你送到集團行動總部。你明白我們的意思嗎?”
“完全明白!行動總部很好,我沒有其他要求了!”
重裝衝鋒戰士點點頭,再次檢查她身上的安全扣,隨後便回到自己座位。他們一路上保持沉默,所有想法和情緒都被看不透的防彈面罩遮擋,這讓他們彷彿一尊尊冷酷的雕像。希爾·李看着他們,被他們圍在中間,只覺得有些緊張和壓抑。她不敢明顯移動身體,只能稍微挪一挪,調整一下呼吸,然後閉上眼睛,以看不見的方式裝作周圍什麼都沒有。
十五分鐘後,直升機到達鼎鑫集團在高峰城的總部並開始降落。隨着屁股下面傳來一陣顫動,艙門打開來,重裝戰士們依次離開飛機,並示意希爾·李也下去。“沿着地上藍色發光的線條指示前進,在門口會有下一階段的接應人員。既然你表示沒有健康方面的問題,那我們就只需護送到這裡了。”
希爾·李巴不得趕緊離開這些高大的威脅,於是一路小跑前進。藍色的發光線條將她帶到二號出入口,一名醫生、兩名護士帶着一個急救推車在這裡等着她。
再次詢問她的情況,並按照程序對她進行血液採樣和全身掃描檢查。這也是安保的一部分,只有通過搜身、掃描和血液探測之後,她才被允許進入公司基地內部。
“希爾·李,程序要求你先去情報室,登記一下這次使用緊急救援的原因。如果你還有其他要求,也可以向情報室提出。”門口的檢查醫生一邊填寫檢查通過報告,一邊對她說道:“你知道情報室怎麼走嗎?從前面路口向右,去B3區域二樓。對,就在監控室旁邊。我這裡要說的就這些,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能給我一點增強片嗎?阿米克3型兩片,再加一杯純水。哦,謝謝。”希爾·李從護士手中接過兩個白色藥片,用水衝下喉嚨,然後將杯子還回去。“行了,我又感覺清醒了,大概還能繼續加班三十小時。嘿嘿,開個玩笑,謝謝你們了,回頭見!”
希爾·李用指紋通過門禁檢查,然後徑直向情報室走去。她從家中被帶過來,只有簡單的休閒服,沒有穿工裝,因此一路上經常被行注目禮。她大大方方展示身材,絲毫沒有羞赧的情緒,同時也不會爲任何人停下腳步。
情報室又叫情報登記中心,來這裡的有兩種人:需要主動彙報的,不得不進行彙報的。情報室隔壁兩側分別是監控中心和審訊中心,對面是內部保安二部。希爾·李來過很多次情報室,從未見內部保安二部有人員進出,也沒見它開過門。聽說裡面有一支很強的戰鬥力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情報室內部共分爲八個小房間,門上面的燈光爲綠色的,意味着房間可用。希爾·李習慣去三號房間,每次任務回來之後,她的彙報順序總是第三位。在三號房間,一男一女兩名辦事員分別叫做南特和希孚,他們對工作一絲不苟,派對的時候又特別放得開,希爾·李挺喜歡他們兩個人的。
“姓名、員工編號以及臨時授權碼。”南特在桌子另一端板着臉,按照規定將一個影從平板推過來,指着它說道:“在上面正確填寫,並說明爲什麼來情報室彙報。”
希爾·李如實彙報幫派在她公寓樓下面進行的活動,她相信公司的情報網絡一定能夠覈實這一消息。
本來以爲只是例行問話,有個十來分鐘就差不多了,沒想到一直進行了半個小時。南特和希孚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態度,今天說起話來特別慢,很像是在故意拖延。希爾·李皺起眉頭,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詢問他們什麼時候能夠結束問詢。這時,門打開了,情報部的副部長葵司·陳——一個總是笑眯眯的四十多歲胖女人——走了進來,她身邊還跟着監控部的高級技術員,一直因過分追求自己而被希爾·李列入“極端討厭名單”的大腦袋瘦猴·克里斯托弗·拉齊。
“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希爾·李嘆了口氣,說道:“陳部長,這次大腦袋又給我羅織了什麼問題?我已經數十次告訴他離我遠點,我不喜歡他。” “沒有心情與你開玩笑,現在你涉嫌出賣公司情報,你剩下的唯一機會就是老實交代自己做的事情。另外,我是副部長,不是部長。”胖女人站在希爾·李身邊,拳頭在桌面上用力一錘,然後朝着她的耳朵吼叫:“立刻交待,你這個混蛋!”
希爾·李被嚇了一下大跳,左邊耳朵生疼,她捏緊了拳頭,努力控制自己揮出一拳的情緒,儘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你完全是在誣陷我,我要求啓動內部審查保護。”
“你說什麼?”
“內部審查保護。”希爾·李說道:“我已經受夠了這些不斷的騷擾,我要求執行開拓隊成員保護條例賦予我的權力,啓動內部審查保護。如果我要求的審查保護沒有在五分鐘內得到完全執行,對你們在場四個人以及正從監控系統觀看這段圖像的人,最低的懲處是清算開除。現在,我第三次重申:我要求內部審查保護。我的臨時授權碼爲XX-X……”
“你想把事情鬧大?”
“原來你只是想嚇唬嚇唬我?”希爾·李冷哼一聲,說道:“祝賀你,你基本可以被選進集團公司年度十大蠢人之一。從現在起,我不會和你說話,直到我的內部審查保護到達。”
鼎新集團內部沒人敢無視開拓隊的成員保護條例。自希爾·李提出要求差不多兩分鐘後,六個紫皮人攜帶武器裝備和全套防護用具來到情報室,開始對她進行保護。根據聽到的開關門以及腳步聲,希爾·李很確定這些執行傀儡就是從對門內部保安二部過來的。不過這個信息與她目前面臨的情況無關,泄露出去反而還會對她有害,她只要好好記在心裡就行了。
鼎鑫集團內部有一個安全性重要排序,最高爲A1,主要是公司高層和要害部門的管理者。A級的安全防護還包括一些重要地點和重要保密部門,它所涵蓋的具體名單本身也是A級安全協議需要保密的內容之一。
開拓隊全員處於B級安保內容,其中的文職人員由於戰鬥力不足,所具備的知識又很重要,所以保護級別更高一些。希爾·李的內部安保序列是B3,以她的資質橫向對比,已經算是很高的了。
“你想誣陷我,那就開兩部門會議吧!”希爾·李站起來,狠狠盯着胖女人和大頭男,然後在執行傀儡的保護下走了出去。
內審保護很少會啓動,因此每次啓動都意味着一系列非常複雜的流程,很多部門的人都要跟着運轉起來,還要增加大量工作負擔。希爾·李被保護着來到開拓部的辦公室,這也是她提出的安全區域之一。在這裡,她很快見到了自己的執行上司,也就是開拓部三十七行動組的主管,凱瑟琳·諾內姆女士。
“坐下吧,我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挺麻煩的。”諾內姆瞥了眼紫色日常級執行傀儡,說道:“保衛部怎麼用了些這玩意兒?公司沒錢了嗎?”
“不知道。但是養着葵司·陳那樣一驚一乍的廢物以及拉齊那樣的猥瑣跟蹤狂,公司絕對沒缺錢,而是錢太多燒的。”希爾·李嘆了口氣,走上前擁抱凱瑟琳,感受到朋友般的溫暖後,這才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坐下說。”凱瑟琳·諾內姆舔了舔嘴脣說道:“我調取了內部流程消息,陳副部指控你與人私下交易,出賣公司情報。一臺布倫德3型間諜追蹤機發現了從你家裡離開的不知名人士,但是在追蹤途中被那個人擊毀,執行了自爆銷燬程序。現在你給我交個底,你知道那人是誰嗎?你有沒有出賣情報?”
希爾·李內心波濤起伏,無數念頭在大腦中飛速略過。她需要從極端有限的情報中找到對自己有利的部分,分析所有可能對自己不利的點,並在幾秒鐘內做出回覆。
首先,她需要決定是否相信諾內姆給出的信息,之後一切反應都要建立在這個基礎上。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不管自己是否相信諾內姆,反正她揹着公司做的事情就只有這一樁,而且就算重來一遍,她還是會和巫妖大師進行交易。於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公司知道了多少。
沿着這個思路繼續想,她越來越有自信。一方面,她相信莊續騰順利逃脫了,不然來找她的人就不會是情報部的副部長,而是公司高層的內審監督處。另一方面,她的確沒有出賣公司情報,從廢料場拿點東西出去一直是公司默認的慣例,甚至不能算是問題,最多隻是“毛病”。想到這裡,她恢復了信心,說道:
“我不確定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他只是一箇中間人,一個很有魅力的男性。我在他面前,只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性。另外,我沒有提供過公司任何涉密情報,我告訴過他我在鼎鑫集團上班,這算是唯一涉及到公司的情報了。”
諾內姆點點頭,說道:“接下來比較棘手的問題是:你有一間未申報的公寓,是不是?”
“更正一下:幽會地點和居住公寓是兩回事。我不住在那裡,也沒有持續12小時以上待在那裡,因此根據條例不需要申報。另外,我也沒有買那間房子,我交了定金,讓房主留着那個房間別賣出去,僅此而已。”
諾內姆再次點頭,並問道:“那個從你房間離開的男人,他從你這裡帶走了什麼?”
“我給了他幾件廢料首飾,具體是什麼,都在廢料場有登記。你也知道那些東西很逼真,只要不去典當鋪出手,根本看不出問題。我的工資不是很高,也只能這樣了。”
“你個笨女孩!”諾內姆用手指捅捅希爾·李的腦瓜,就像家裡大姐教訓頑皮的小妹似的。不過她的舉動讓執行傀儡感到緊張,那些傢伙立刻行動起來,衝上來,再次把希爾·李圍在中間,說什麼也不讓諾內姆靠近。
“行吧,我感覺也沒什麼大事。”諾內姆說道:“上面在叫我了,我去給你探探情況。別擔心,對我的人大呼小叫,她純粹是活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