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襲!!!”
撕心裂肺的吼叫,列陣前進的右賢王部剎步一停,用最快的速度高高舉起盾牌搭成了一個猶如龜殼一般的防禦盾陣。
後方衝鋒姿態的匈奴士兵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們不顧一切地往地上撲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試圖擋住滿天的箭雨;有人眼疾手快地拉過一個已經陣亡的屍體往自己身上疊,更有人跳進凹地縮成一團,一瞬間箭陣範圍之內除了持盾立陣再沒有一個站立的人。
呼嘯的箭雨直接躍過立盾陣的匈奴士兵,它們飛出大約四百步的距離改變了飛翔的軌跡,傾斜着一層一層地往下落去。第一波先至的三棱箭頭在半空中翻滾,發出了刺耳的破空聲,它‘唆’的一聲鑽進了地面,瞬間地上釘着一排整整齊齊的弩箭,它的尾栝搖晃吸引了趴在地上的匈奴士兵,看得這些士兵眼睛發直。
趴在地上的匈奴士兵根本沒感覺慶幸,他們看見的是漢軍發射來的弩箭成波浪射法,每隔開一步左右的距離必定會有一排箭雨落下,‘嘚嘚——嘚嘚——’一排一排往前推射。等待推射的箭雨靠近了匈奴步兵,他們之中有些人受不了眼睜睜看着要命的箭矢推進重新爬了起來,惶恐地轉身就往逃。
‘噗嘰——噗嘰——’
怪異的聲響接連不斷的響了起來,箭頭射中了陣亡者的軀體濺出的是黑色的血花,隨着三棱箭頭恐怖的覆蓋,趴在地上的匈奴人接連中箭,被射中要害自然是馬上身死,沒有被射中要害的人則是慘叫出聲,忍受不住痛苦原地翻滾。
前方不斷的慘叫讓後面的匈奴士兵聽得心驚膽顫,越多人意識到就算是趴着也無法避開漢軍的箭陣射擊,原本猶豫的人也飛快爬起來不顧一切掉頭就跑。然而,人奔跑的速度註定跑不過飛射的箭矢,視距離長短,不斷有拚命奔跑的匈奴士兵後背中箭撲倒在地。
用屍體擋住弩箭的匈奴士兵原本還在慶幸自己聰明,但是當弩箭射來穿透了陣亡者身軀鑽入自己的身體時,換而代之的是愣神,隨後是驚訝的慘叫。
三棱形狀是現代子彈的模式,經過不斷的試驗,三棱形狀遠程攻擊的穿透力是所有尖銳形狀中最強的一種。最早發現這一個重要問題的國家不是別人,就是被譽爲中國史上最強的軍隊——秦軍!在沒有風洞等科學試驗的條件下,秦人是怎麼判斷三棱箭頭的威力,並設立專門的三棱箭頭生產流水線,這一切一直是一個謎。
三棱箭頭加上是弩箭,想要穿透人體沒有太大的難度,一輪箭陣之下,趴在地上的五千匈奴士兵等箭雨結束後能再次站起來的不足兩千。這兩千殘兵稍微愣神後又在軍官的驅趕下向前奔跑,只不過這一次他們因爲腳軟跑得有些慢,還沒接近前面立盾陣的友軍就被箭塔上的弩手逐個點名,最後能與盾兵回合的匈奴士兵不足五百。
第三波右賢王部的騎兵在接近五百步的距離後沒有棄掉戰馬,這一次他們選擇越靠近越好,五千騎向前推進了約百步,期間又踐踏死不少剛剛被射傷沒有死的同伴,在四百步的距離時,這些匈奴人看見漢軍的方向從地面又升起一朵黑雲,那是漢軍再一次發射箭陣了!
匈奴騎兵反應很快,他們急急跳下戰馬,繞身到戰馬後面盡力將身軀縮起來。箭雨瞬息而至,戰馬的悲鳴聲劇烈的響起,有些射中馬頸的弩箭還是穿透而過,中箭的匈奴士兵當然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倒地前或許會想“漢軍的弩機好恐怖”等等?
波段性的箭雨依然推進,後方的馬羣聽見了同伴的悲鳴,牠們變得躁動不安,繮繩被死死勒住之下奔跑不得,竟是將馬屁股轉向了箭雨襲來的方向。這就發生了很怪異的一幕,處處可見馬屁股中箭的戰馬高高揚起前蹄,不是踢踏主人就是悲鳴着扯着主人狂奔,狂奔之下互相碰撞,伴隨着箭雨,騎馬靠近前線進入箭陣射程的五千匈奴人死傷大半。
“剛纔誰說漢軍發射的箭矢數量變少了?”
稽善曾經不止一次的看過漢軍發射箭陣,他以前所看見的箭陣當然也密集無比,但是這次他覺得這支漢軍的箭陣有些不一樣,而到底是個怎麼不一樣法,由於距離太遠沒能看仔細。
稽善掃視周邊的各部落王,語氣裡盡是嘲弄,他再一次重複:“菰渾王說漢軍的箭矢變少?”
各部落王沒敢吭聲,深怕稽善受不了傷亡把出聲的部落再一次推上去送死。他們當然是看見了漢軍的恐怖箭陣,突然覺得前幾天的攻城就像是兒戲,此刻漢軍所表達出來實力纔是漢軍真正的戰鬥力,不由感到無比慶幸,如果漢軍早發動這種厲害的箭陣,派出去的人可能一個都沒有辦法回來了?
有人回報了左右兩翼的情報,稽善聽後也不動怒,他早料到菰渾王和屠申王會按兵不動,甚至有可能帶着軍隊調頭就走。稽善在等待,不止是等待漢軍露出破綻、更是等待菰渾王和屠申王做得更明顯一些,最好是和漢軍暗中聯繫,只要菰渾王和屠申王做得過份,他就能找到藉口滅了菰渾部和屠申部的主力,立時把賀蘭山歸納進右賢王部的管轄範圍就不存在阻力了。
“你們都聽到了?”
各部落王木吶點頭,大部落之間的爭鬥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還是隻點頭不說話比較好。
稽善“嘿嘿嘿”笑了,他不再講話,將注意力轉向戰場。
第三波騎馬靠近戰場的騎兵半路被打殘讓匈奴的前線指揮官得到了一個教訓,在戰場佈滿死屍的情況下,用騎馬步兵去發動進攻是不理智的行爲。右賢王自然是無法面面俱到,身爲主帥他也就是注意一下漢軍的動靜,至於怎麼攻城、用什麼方法攻城,這些都是前線指揮官的職責。
第四波進攻的匈奴部隊吸取教訓,他們乾脆連馬也不騎了,大肆收集盾牌,想借鑑第一波攻城部隊的前進方式。
不是全面的指揮官有時候會因爲顧及某樣東西而遺忘掉什麼,此時匈奴的前線指揮官就忘掉了前面還有部隊立成盾陣龜縮在箭陣可及的範圍,沒有得到命令的盾陣不可能向前,就這麼待在原地發傻,高舉盾牌的士兵手臂痠疼,單單這些或許還沒什麼,但現在是正午!
“好熱”
悶騷一般的龜殼,待在裡面的匈奴士兵又是穿着獸皮衣服,他們全身早已經被汗水浸得滑膩膩,成半蹲的腰桿的肌肉忍不住顫啊顫,這是一個姿勢保持太久纔會出現的現象。
狂西狂就是被悶在盾陣的一員,他多次兵敗早已經被剝奪了軍職,就是財產也被稽善以戰敗爲由沒收,此刻已經是一無所有。他身處的位置還算不錯,是盾陣的最後排,有時還能悄悄地轉頭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就在他要再一次悄悄轉頭呼吸的時候,眼角卻是看見了以前的部下、現在的官長。
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必將存在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囂張之輩,以前狂西狂任萬夫長時別人對他尊敬有加,被剝奪軍職和軍隊後,原本卑謙、被一吼就戰慄的部下開始得意起來,利用職權欺負以前的官長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好像這麼做可以標榜自己是多麼的強大和高高在上。
狂西狂的後腰捱了一擊暗拳,他悶哼暗罵“祖奶奶的!”,嘴巴卻是緊緊閉牢,又再挨一擊重拳後終於忍不住痛叫出聲,高舉盾牌的手臂也由於肋骨斷折而落了下來,這一落就像是塔羅牌被推翻了那般,後陣的盾牌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瞬間陷下來一大片。
原本就手臂痠痛的匈奴士兵盾牌落下後悄悄鬆了口氣,他們沒有馬上又舉起盾牌,而是伸手過去不斷拿捏痠疼的手臂,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
那個陰狠出拳的匈奴百夫長見盾陣缺了一大片更是臉色猙獰,他徑直高舉彎刀就往狂西狂的後腰劈去。
狂西狂嘴角澀血,肋骨折斷的疼痛讓他幾乎發狂,看見有人揮刀顧不得疼痛原地翻滾,翻滾期間不斷吸着冷氣,疼得是兩眼赤紅、臉部肌肉不斷抽續。他翻滾避開了劈來的彎刀,爬起來成半蹲的姿勢,咧嘴猙獰笑了。
匈奴百夫長腳步一撮,揮刀欲再劈,不料彎刀剛舉起來,自己的背後立刻傳來了火辣的感覺,還沒來得及轉身前胸一漲,低頭只瞧冒着寒芒的刀尖刺穿而過,鮮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兩眼一黑失去意識。
矮牆之上的狼軍將士眼睛不瞎,見到匈奴盾陣一亂馬上做出反應,兩屯弓箭手在號令聲中鬆開了手指緊抓的箭栝,箭枝脫離了束縛升向天空,成攢射姿態飛向矮牆前約一百五十步的匈奴盾陣。
“去他祖奶奶的!是老子的兄弟隨我走,咱們不去送死了!”
這五千匈奴步兵有大半就是狂西狂帶出來的,這一呼喊之下立刻有人響應,他們叫的歡快,沒想迎面射來一大唆箭矢,慌亂之中爲了保命的匈奴士兵下意識就是將盾牌擋在自己前面。人人自顧自己的情況下,盾陣失去了應有的防禦力,一些沒反應過來的匈奴士兵傻傻舉着盾牌,結果就是前方那人沒舉,箭枝穿過了空隙,他的前胸爆出了血花。
狂西狂現在給知情者(比如菰渾王和屠申王)的印象就是他爲右賢王賣了半輩子的命,被剝奪軍職和財產應該會有一肚子火氣,接連受了委屈,現在更是有人在陣前使陰的,絕對會火冒三丈!
狂西狂吼到一半卻是失去了聲音,顧不得提醒其他人,抓起盾牌連忙蹲下,這一蹲馬上聽見箭頭鑽進人體的‘噗嘰——噗嘰——’聲,到處充滿了慘叫。
“祖奶奶的,演也要演的真一些,不過死了就划不來了!”
崩潰一角,矮牆之上的狼軍自然不會放過大量殺傷敵軍的機會,加入攢射的弓箭手越來越多,射速也越來越快,無比興奮地挽攻就射。
狂西狂半蹲退後,嘴巴不斷念叨:“老傢伙(稽善),這一次可是賣命替你做事了,滅了菰渾部和屠申部後,如果食言,就怨不得老子和你拚命!”,他還不忘招呼親信聚集部下,打算轉折去左翼投靠和稽善不對頭的菰渾部,想尋得庇護。
爲了應付即將又衝上來的第四波匈奴部隊,狼軍停止對已經崩潰的匈奴發射箭矢,他們放聲嘲笑還有四千餘兵力卻‘呼啦啦’調頭就逃的匈奴人,不知道有假敗任務的狼軍將士堅信此戰自己這方能夠獲得輝煌的勝利。
陳汐是既喜又憂,喜是麾下將士的戰鬥力強悍、中等軍官的反應快速、懂得抓住戰機。憂?有很多值得憂慮的東西,他可以預示在損失約一萬兵力之後右賢王稽善肯定要下令撤兵,重新換上那些不堪一擊的小部落雜兵,這樣一來想要假敗就真的難了。
“還剩下不到五千枝弩箭,二十九萬枝箭枝”
陳汐一咬牙下令弩兵停止射擊,希望可以吸引匈奴人繼續強攻,他心裡不斷祈禱第五波匈奴人趕快列隊準備衝鋒。
第四波的匈奴部隊收集盾牌後已經在踏步前進,這些被譽爲右賢王部精銳的士兵看到戰場上躺滿己方陣亡者的屍體後,他們還是會忍不住感到惡寒,前方這條陣線前前後後已經擋了他們將近一個月,零零總總付出十幾萬人的代價後(包括北新一戰),陣線屹立不倒,沒人希望自己會是下一個躺在戰場上成爲一具死屍的其中一個。
狂西狂這一退直接擋在了第四波進攻部隊的前方,後面的匈奴人可不知道前面是怎麼回事,還以爲那些邁步狂奔的人是受不了壓力才敗退下來,這又嚴重打擊了即將進攻的士兵們的士氣,邁步的節奏雖然沒有改變,但是前進的速度卻是大大降慢了。
胡思亂想是人的天性,列隊前進的第四波部隊被狂西狂等退下來的士兵一撞,整個陣列變得四分五裂,最後乾脆也調轉方向跟着跑,好好的一次進攻就這麼夭折了。
陳汐愣住了,他無比苦澀的喃喃自語:“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敗啊?”
誰能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稽善不但知道,這一切還是他安排的。他早就設計好立盾陣防守的第一波進攻部隊應該怎麼樣才能崩潰,敗一定要敗,但是不能死太多人,第四波衝上去的部隊也恰好立在了最妥當的位置,被撞亂陣型是誰都能看見的事情,但是身處箭陣之外就算是亂了也不會遭受損失,重新擺陣也就是了。
“負責指揮盾兵的人是誰?”
“回王爺,是納拉千夫長。”
裝腔作勢,稽善心裡樂開了花:“只要菰渾王或是屠申王答應庇護狂西狂,就有藉口征伐了!那時菰渾部和屠申部的東西就全部歸我啦!”
既然是裝腔作勢,那稽善就要演的逼真一些,鑑於旁邊有衆多小部落的俾小王存在,他戾聲咆哮:“找到他,砍了他的腦袋!”
能砍,絕對能砍掉那個千夫長的腦袋,不過要專門派人到戰場慢慢找,絕對能夠找到脖子上插着一枝利箭的納拉屍體。
“王爺!那潰敗下來的軍隊改變方向了,他們往左邊逃了!”
稽善表現出來的是愣神、錯愕、不理解,心裡卻是欣賞狂西狂,認爲狂西狂辦事效率不錯,值得嘉獎。
“跑在最前面的是狂西狂!”
稽善還是繼續愣神,直到後面的部落王們對潰敗的部隊往左邊逃的舉動議論紛紛,他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咆哮:“該死的東西!”,他也就只是大聲吼出了這麼一句,之後就刻意壓低聲音,讓人聽上去模模糊糊,只能聽見‘菰渾王和屠申王這是收買’‘要亂我軍心’‘狂西狂投靠’等等的片段。
匈奴的部落王們胡思亂想,想到的太多,臉色也越來越詭異
相對於匈奴在戰爭期間還在不斷的互相算計,有各自的心思,狼軍統領陳汐的想法就要簡單許多。
陳汐沒有看見匈奴統帥派出第五支進攻的部隊,但也沒有看見匈奴人就這麼退下去,他心情無比鬱悶地拍擊刀鞘,只差放聲大吼讓稽善趕快派出新的部隊進攻。
“統領”
不用回頭陳汐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那是狼軍的軍參謀方浩,一個斯斯文文滿腦袋壞水的中年人。
“這下完了,再拖下去大人肯定要砍了我的腦袋!”
方浩倒是顯得非常平淡,“不知統領需要何種模樣的敗退?”
陳汐沒好氣,“當然是敗得越逼真越好!”
方浩笑得極其自信,他步伐邁得鏗鏘有力,俯身過去在陳汐耳旁竊竊私語
陳汐聽得兩隻眼睛不斷轉悠,聽到一半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他心裡的苦澀被方浩的獻計一掃而空,換上的是無比的驚喜。
兩人陣前一合計,陳汐接受方浩的建議,命令方浩馬上下去準備,務必辦妥,並許諾如果計謀成功將會親自向林斌爲方浩請功。
這一輕鬆好像什麼事都能一想則成似得,陳汐祈禱的匈奴人第五波進攻部隊又開始在集結,有了方浩的獻計,陳汐再無顧慮,他命令全軍必需拿出最強悍的氣勢,狠狠地把匈奴人打疼。
有了軍令,指揮弓弩手的軍官終於能放開手腳,比之稍前的箭陣之勢更爲兇狠。
箭陣威力恐怖之極,匈奴人的第五波進攻部隊連矮牆一百步都沒有靠近就死傷過半敗退下去,稽善派出的第六波進攻部隊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直至打到傍晚,這一天的戰事纔算結束。
稽善獲悉菰渾王接受了狂西狂的投靠,這讓他因爲攻勢阻待不前生起的鬱悶淡化了一些。軍隊退後休息,稽善卻是領着各部落的俾小王留了下來,一陣關於進攻失利的自我探討過後
“各位放心!經過四天的消耗,漢軍的箭矢肯定要見底了,只要明天再發動猛攻,漢軍肯定守不住!”
匈奴的部落王們自然是點頭稱善,只不過他們都在心裡無比哀怨的想:“別派我們上去就好,漢軍的箭陣實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