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迪可不管別人心裡怎麼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不能退縮,何況不過是看幾副畫兒,怕什麼?
這些閨閣千金畫的再好,不過是些梅蘭竹菊,這種畫兒,她不知看過多少歷朝歷代名家之作了。特別是鄭板橋的墨竹,最得她的喜愛。
參加畫畫比賽的一共十位千金,戴曉迪學着夏殤的樣子,雙手負於背後,一一看去。然後指着一幅菊花圖道:“這爲第一。”
畫菊花圖的正是忠勇侯的嫡女章蓮。她已經和周炎議親,只等 過完年就被娶回太師府。一聽戴曉迪點評她的畫爲第一時,一張小臉上頓時光彩動人,眼眸悄悄朝周炎瞥去。
周如月畫的是梅花,一直自認爲自己作畫非常出色的她,一聽戴曉迪指出章蓮的菊花圖爲第一,臉色瞬間難看不已。
然在瞥到皇后才朝她看來的眼神後,忍了忍,她倒要看看,她是如何評菊花圖爲第一,理由是什麼?倘若說不出來,她一定要她好看。
戴曉迪又指着一副墨竹圖:“這爲第二。”
又一位千金嬌羞的 紅了臉,眼眸卻悄悄看向了夏殤,正是那位魯御史侄女魯玉珠。
最後,戴曉迪方纔指着周如月的那副梅花圖,說道:“這爲第三。”
說完,看着皇上道:“皇上,前三甲已經選出來了,其他的 就並列第四,可好?”大家閨秀們的才藝其實都差不多,不過各人 臨場發揮的程度不一樣罷了。
皇上心中微驚,想到這丫頭所選出來的三幅畫,倒是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樣。這三幅畫,皆畫的十分才傳神,更是把菊、竹、梅的風骨給畫出來了。差距只在很小的細微之處,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周如月端着端莊得體的微笑,微歪着腦袋,一臉嬌憨的笑道:“戴姑娘,既然你已經評出菊花圖第一,墨竹圖第二,早梅圖第三,我想知道,你的依據是什麼?不如說出來,讓如月也學學?”
她一向自視甚高,原本認爲自己所畫早梅,一定是獨佔鰲頭,誰料居然只能屈居第三,心中自然是極爲不服。
戴曉迪微微一笑,白皙嬌嫩的臉頰上赫然浮起一絲羞澀,“周姑娘,曉迪其實懂的不多,只是根據自己所看到的做出評斷罷了。這樣好了,我就把這三幅畫的區別說出來。”
她纖纖玉指指着菊花圖,笑道:“這幅菊花圖,用的是大寫意。百花凋零,秋風瑟瑟,唯獨一盆菊花,凌秋風之上,自顧盛開。用筆瀟灑,畫風超然。更妙的是,邊上這兩句詩,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更是說出菊花的高潔。寫這兩句詩的字體,乃是草書,行雲流水,鳳舞龍翔。一看作畫之人,就是心胸寬廣,頗有抱負。無奈身爲女子,只能發出如此感嘆。章姑娘的 畫,既是畫,又何曾不是她的心境?”
戴曉迪一番話說完,四周一片寂靜。
章蓮更是呆呆站立,如癡如醉。原本認爲她極其小心 掩飾的心境,居然被戴曉迪一語道破。
“哈哈,說的好,忠勇侯乃是馬背上立的戰功,所生女兒,亦是俠骨柔腸。好一個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賞!”皇上聽戴曉迪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再擡眼看看章蓮,只見她容顏清麗,娉娉婷婷,頗如水上蓮花,卻料不到骨子裡如此奔放灑脫,不禁笑的更是開心。
周如月擡眼看去,頓時如五雷轟頂。人家這畫,不僅僅是畫,還有詩,書法,這還比什麼?光憑這三樣
,她已經輸了。
“戴姑娘,你幫我這副看看呢?”魯玉珠見戴曉迪說的大家心服口服,連忙說道。要是 她也能說出一番好來,睿王爺是不是會高看在自己一眼?
章蓮再優秀又如何?已經議親了,她已經失去了競爭的資格。
戴曉迪笑道:“魯小姐這幅畫,和章小姐的菊花不同。她這幅畫的是意趣。春天到了,竹子青翠,桃花盛開,雞在竹根處覓食,鴨子搖擺着朝江邊走去。這倒是讓我想起一句詩來,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想必魯小姐以前在鄉下度過一段時日,而且十分快樂。魯小姐,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玉珠小時候曾經在外婆家度過一段時日,確實是十分開心。竹影婆娑,桃花盛開,景緻非常美。可惜,後來就再也沒 回去過了。”
魯玉珠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自從外婆去世後,她就再也不曾回去過。
見她又說對了,周如月雙拳緊握,賤人賤人賤人!這是不懂棋琴書畫?既然不懂,隨口說出來的是什麼?活活氣死她了,這是扮豬吃老虎哪。
“而周小姐的這副墨梅,亦是非常不錯。梅花一直有‘冰肌玉骨,物外佳人,羣芳領袖’之稱。梅花五瓣,象徵五福——快樂、幸福、長壽、順利、和平,又合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壽聯常有‘梅開五福,竹報三多’(竹葉三片),寓意吉祥。 梅還有‘四貴’:貴稀不貴密,貴老不貴嫩,貴瘦不貴肥,貴含不貴開,故有‘梅開二度’來形容美得恰當。稀、老、瘦、含爲梅的美學‘四貴’,周小姐這副梅,恰到好處的表現來了。只是,筆鋒稍微欠了點火候,沒有把梅的‘老’表現的淋漓盡致,只好屈居第三了。”
她這一番話,洋洋灑灑一大篇,聽的衆人連連點頭,對她刮目相看。想不到傳言中不學無術的戴曉迪,不禁媚於外,秀於內。大廳中衆女賓看向戴曉迪的眼神,頓時複雜無比。而男賓們,眼神則是灼熱的多了。
這場比試,簡直成了戴曉迪展示才藝的專場表演了。衆人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襯。
周幽月眼眸微閃,端莊的笑道:“戴姑娘好才學,本宮佩服的緊。既然戴姑娘能說出畫中所含意境,想必也是其中大家。就給大家露一手唄。”
“皇后娘娘,民女真的不會用毛筆作畫。”戴曉迪一頭黑線,唉,早知道她就不出這風頭了。看看,立刻有人來爲難她了。
國畫她是真的不行啊。看看可以,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哦?莫不是本宮不夠資格看戴姑娘的畫?”周幽月的眸子冷意迸發,語氣立刻加重了。夏殤微微皺了皺眉,曉迪懂這麼多,也是出乎他的 意料之外。只是知道她的鬼點子多,不至於吃虧,方纔鼓勵她去試試點評那些畫,誰料她居然讓他這麼驚喜。
想不到皇后倒是第一個按捺不住,跳了出來,倒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
周幽月立刻抓住她話中漏洞:“莫不是戴姑娘作畫用的不是毛筆?”
戴曉迪認命的點頭,看向皇上:“皇上,麻煩您讓人給民女拿來 幾塊木炭,和幾張平常用的白紙。既然皇后娘娘想看民女作畫,民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衆人的興趣一下子被她引了起來,木炭作畫?這可是第一次聽說。他們倒要看看,木炭如何能做出畫來。
小太監很快就弄來了戴曉迪所需要的東西。戴曉迪把白紙鋪於桌子上,把木炭削成扁
平狀,握在手中,略一思索,就“刷刷”開始畫了起來。不一會兒,畫上赫然出現一個人,氣度雍容華貴,一看就是皇后。
“哇,好像啊!這是什麼畫法?”
衆人頓時連聲驚歎,平時他們作畫,倘若 畫的是人物,不過是在神似上面下功夫。冷不防看到戴曉迪畫的這個,就像是皇后本人站在跟前一眼,甚至連明暗面都打了出來,頓時讚歎不已。
等她畫完,小太監把畫呈現着,先給皇上過了目,皇上微微點點頭,小太監又連忙把畫呈給皇后。
周幽月接過畫,半天沒有作聲,良久,方纔說道:“確實不錯。皇上,您看,賞些什麼給戴姑娘呢?不如,把戴姑娘接進宮來,如何?”
戴曉迪心中大驚,剛想開口拒絕,只聽皇上淡淡道:“朕有旨意在前,難道皇后忘了嗎?”
皇后 臉色微白,慌忙跪下道:“臣妾一時疏忽,請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見這丫頭,心思敏捷,惹人喜歡,想着留在宮中說說話兒,倒是沒想別的。”
只聽一聲輕笑聲,正是坐在她下首的 漓妃。
“姐姐,曉迪姑娘率真 可愛,妹妹也是喜歡的緊。既然大家都喜歡,她又說出那麼有趣的 話兒,不如,咱們請老祖宗賞個小玩意吧?”
戴曉迪一聽漓妃這話,就知道她和皇后不對盤兒,“撲通”一聲跪下,眼巴巴的瞅着太后:“太后娘娘,草民聽說您那裡好東西多的很。不如,您老人家 就挑些用不着的,看着又不耐煩的賞了民女吧?”
她這話一出口,太后就撐不住樂了:“皇帝,瞧瞧這皮猴子,怨不得老三護短護的厲害。連哀家瞅着呀,心裡都疼的很。也罷,瞅着她忙活了這半天,也辛苦了。小皮猴兒,過來。”
戴曉迪一聽,慌忙爬起來,跑到太后腳前,“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依然是眼巴巴的瞅着太后,那副表情,逗的太后樂心情大好。
順手擼下手腕上一個玉鐲,遞給她:“皮猴兒,這個玉鐲賞你了。”
戴曉迪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笑道:“太后娘娘,傳說玉有靈性,亦是認主。一瞧這玉的光澤,草民就知道您帶着有些年份了,說明此玉已經認了您爲主。就算您賞給草民,這玉鐲最後也會跑您手裡去。得,您老人家還是賞點別的東西吧。”
那隻玉鐲一看就是價值連城,何況又是太后戴在手腕上的,顯見此玉鐲一定是太后心愛之物。太后一時高興賞了她,難免日後後悔。爲了省事,她乾脆還是要點兒別的東西好了。
衆人料不到她居然拒絕了太后的賞賜,個個恨不得代替她搶過太后手中的玉鐲。不是她們眼皮子淺,而是知道太后所賞賜的玉鐲意味着什麼。這個什麼也不懂的賤丫頭,居然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賤人就是上不得檯盤。
夏殤見她拒絕了太后的玉鐲,微微鬆了口氣。那隻玉鐲的來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是太上皇年輕時送給她的聘禮中的一件,怎麼能要?
太后見她並不是個眼皮子淺的,心中更喜。原本她擼下玉鐲,只是試探一下。見她拒絕,心中更加高興。佯怒道:“好你個不識好歹的丫頭,哀家賞你東西,你還挑三揀四。不怕哀家一生氣,什麼都不給你?”
戴曉迪嘿嘿訕笑,眼睛左右看看,“太后娘娘,大家都看着哪。”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人家想賴也賴不掉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