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瘟疫!他們不被拋到海里那麼這裡的人都要死去!”李東盛看着他厲聲說道。
三隊士兵禁不自禁的抖動了一下,特別是站在船舷的兩名士兵,他們的眼睛裡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你現在的任務是召集士兵準備對付那艘船上的海盜,而不是把生病的士兵拋到海里送死。”孟天雄絲毫不做退讓。
士兵們再一次被震動了,瘟疫和海盜一起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孟天雄望了一眼越來越靠近的海盜船,一隻手指着海盜船一邊大聲說道:“看看你們的前面,正有一艘海盜船向我們靠過來,現在你們應該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兄弟,而不是把自己的兄弟拋入大海。”
“來人,把他拿下。”李東盛紅着眼睛命令道。
所有的士兵都低下了頭,一動不動地站着,沒有人打算執行李東盛的命令,孟天雄幫助他們躲過了死亡颶風,此刻又試圖維護着他們卑微的生命,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哪個人會染上疾病,他們可不想被扔到大海中餵魚。
他們私下裡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歡喜號上不能沒有孟天雄。
李東盛氣得臉都紅了,他朝那名生病的士兵走了過去,他決定親自動手,可是孟天雄卻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李東盛瞪着他,然後緩緩地說道:“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不過是一名舟師而已。”
“你以爲只要把他一個人扔到大海里就行了?”孟天雄雖然只是一名舟師,他只能控制歡喜號行駛的方向,但這樣的時刻他不能不站出來抗爭,“船艙裡還有幾十名士兵也和他一樣,難道你要把他們統統扔到海里去?”
“爲了保證其他人的生存下去,我必須這樣做。”李東盛鐵青着臉說出了這句話。
說完這句話後,李東盛伸出雙手要把擋在他面前的孟天雄推開。可是當他用力推向孟天雄的胸膛時,竟然發現孟天雄紋絲不動地站着,似乎根本沒有受到那股強大推力的影響。
李東盛的眉頭皺了皺。他認爲剛纔不把孟天雄推得摔倒在地,也應該讓他後退幾步,那樣他就可以擺脫孟天雄的糾纏。親自把那一名染了瘟疫的士兵投到大海之中。
“我是不會讓你過去的。”孟天雄一動不動地站着,他絲毫沒有害怕臉上升起怒氣的李校校尉,然後繼續說道,“你現在的敵人是越來越靠近的海盜,而不是你自己的士兵。”
聽了孟天雄的話後,所有的士兵都擡起頭來,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了李東盛的臉上,他的臉色更加陰沉更加不好看了。
兩人四目相對互相僵持着,這時魏東的聲音響了起來:“誰說這是瘟疫?只是普通的發燒感冒罷了,我有辦法治療他們。”
孟天雄扭頭一看。看到魏東已經站在了甲板上,魏東吩咐向大石和強三兩人把那名士兵擡走後,他看了看孟天雄,又看了看李東盛,然後說:“‘歡喜’號上所有病人都歸我負責。用不着你李指揮插手。”
李東盛冷哼了一下說:“他們在你手裡還不如直接丟到海里死得病快。”
“什麼意思?”魏東停了下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高了。
“你本來就是一名異想天開的庸醫,更何況現在船上根本就沒有藥品,即使你能延長了他們的存活時間,只是延長了他們的痛苦而已。”
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魏東的身上。他的喉結上下滑動着,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孟天雄看着魏東,心裡不免也感到很失望,他領教過他的醫術,的確有些稀奇古怪,孟天雄很懷疑他能否控制住病情,因爲這不僅關係到染病者能否活下來,而且關係到整條船上的人能否活下來。病情一旦失控,整艘船上的人都會遭殃。
其實他的心裡未嘗不明白李東盛的做法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然而,這是一種殘忍的選擇,他不忍心這樣做,只要有一線的希望,孟天雄就絕對不會放棄。
孟天雄依然看着魏東,他不明白“歡喜”號上只有一名醫生,據他了解,每一艘海船上至少應該配備兩名醫生。
“真不明白龍指揮使怎麼會讓你上歡喜號,因爲你的存在,就沒有第二名醫生敢上歡喜號。”李東盛見魏東沒有說話,繼續打擊他。
魏東咬了咬牙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李東盛說出了一個事實,“歡喜”號上有兩名醫官的名額,其他醫官聽說魏東要上這條船,都想盡各種辦法不上這條船,因爲其他醫官都認爲魏東是他們中的一個異類,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海盜近在眼前,你們還有閒功夫吵架?”龍戰天威嚴冷酷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的士兵都挺直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地站着。
龍戰天緩緩地走到甲板上,用低沉的聲音命令道:“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魏東下了船艙去醫治病人,李東盛重新整理好隊伍,孟天雄指揮着歡喜號向海盜船靠過去。
“報告龍指揮使,歡喜號上所有士兵集合完畢。”過了一會兒,整理好隊伍之後,李東盛向龍戰天大聲地彙報着。
龍戰天望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士兵,他的劍眉不禁一皺,士兵人數減少的原因他早已經清楚了,可是他發現許多士兵的身上並沒有佩帶腰刀,手裡拿着盾牌的士兵就更少了,只有幾名士兵手上端着火銃,弓箭手身上的羽箭屈指可數。
船上配備的武器種類和數量。有明確的規定:黑漆二意角弓二十張、弦絲十條、黑漆鈚子箭二千枝
可是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讓龍戰天感到震驚,年青英俊的臉上已經滿臉怒容,他看着李東盛大聲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報告龍指揮使,有些士兵的武器拋入了大海。”李東盛壓低了聲音說道。
龍戰天嗖地一聲拔出了刀鞘中的春刀,高高地舉了起來,明晃晃地閃着寒光,士兵們紛紛低下了頭。不敢正眼瞧一瞧刀中的殺氣。
“現在有一艘海盜船向我們逼近,你們連手中的武器都保不住,如何展示我們大明的國威?”龍戰天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士兵全部默作不聲地低着頭。他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怕龍指揮使注意到自己。
“這就是你給我帶的好兵?”龍戰天的臉轉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李東盛。
李東盛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大聲地說:“我完全聽憑將軍處置。”
“東盛啊東盛,不是我不念舊情,而實在是軍法無情啊。”龍戰天久久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李東盛,忽然嘆了一口氣說道。
李東盛的聲音依然響亮:“是我沒有帶好船上的兵,我沒什麼可以抱怨。”
“把他拖過去斬了。”龍戰天閉着眼睛命令道。
李東盛站了起來,望着龍戰天請求道:“請允許我自刎。”
龍戰天久久地凝視着跟隨自己多年的這一位部下,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
李東盛轉過了身慢慢地向船頭走了過去,他眼前的海面上,一艘體型龐大的海盜船正迅速向歡喜號逼近。已經可以看到船頭赤裸着上身的海盜了。
在船頭站好之後,他慢慢地舉起了手上的腰刀,只是這一次他揮刀砍向的不是對面的海盜,而是自己。
兩名預防他跳海逃跑而跟在他身後的士兵,他們的目光悄悄地移到了另一邊。並不是他們害怕死亡。而是他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死亡。
冰冷的腰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要李東盛稍稍一用力,鋒利的刀刃就會割斷脖子上的血脈,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地閉上眼睛。
可是他的心裡有一絲不甘,海盜近在眼前,他卻無法爲大明的船隊效力了。
“請你暫時饒過李指揮一命。”孟天雄一直看着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件事情。他明白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他的士兵連武器都可以丟掉,他是給大明的軍隊丟臉。”龍戰天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憂傷,他做出的決定很少能夠改變。
孟天雄說:“丟掉船上所有的東西,是我下的命令,這件事情由我負責。”
龍戰天瞪着孟天雄的臉問:“你難道就不怕死?”
“我怕死。”孟天雄絲毫沒有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你爲什麼要求死?”龍戰天問。
“因爲我說的只是事實,如果那一天我們不把船上的東西丟進大海,所有人都已經死了。”孟天雄的神色極爲冷靜,說完這些他又補充了一句,“當時,武器必須丟到海里面。”
龍戰天長嘆一聲道:“雖然你拯救了這條船上所有的人,但是你也讓大明水師蒙羞,你就陪他一起死吧。”
“大人?”孟天雄不可思議地望着龍戰天,他不明白爲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然而龍戰天並沒有在意孟天雄的驚訝,他望着李東盛慢慢地拔出腰間的繡春刀,然後遞給了孟天雄說:“你拿着我的刀去自刎吧。”
孟天雄接過了龍戰天的刀,一股寒意從刀柄傳到了手上,刀刃上閃耀着寒光,他的手不禁顫動了一下。他並不害怕死亡,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求情換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局,他真的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孟天雄提着刀緩緩地向船頭走過去,一勾彎月似的繡春刀上映照出了他無奈的表情。突然,他聽到“撲通”一聲,只見再一次地跪在了甲板上。
“大人你還需要他,‘歡喜’號也需要他,這完全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死已經足夠了,求你放過他吧。”李東盛把頭磕得咚咚地響。
孟天雄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李東盛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竟然會爲他求情,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感動。
然而,更讓孟天雄沒有想到的是隨着李東盛跪了下來之後,所有的士兵也突然跪倒在地上,大聲地爲孟天雄求情:“龍指揮使,求求你放過孟舟師吧,他是我們的恩人啊。”
在一片求情聲中,李東盛的前額一次又一次地撞擊着堅硬甲板,每一次撞擊都沉重有力,他每一次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的額頭上就腫脹一分。
龍戰天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既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着什麼。
“龍指揮使,龍指揮使”士兵們的求情的聲音響成一片,甚至有人已經哭出了聲音。
林之宇一直站在龍戰天身邊,看到此情此景,他也建議道:“將軍,現在歡喜號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不如先解決了對面的海盜後再來解決他們兩人。”
龍戰天朝海面望過去,只見海盜船已經很近了,此時不僅已經可以看清楚船頭站了多少人,他們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和火銃也看得一清二楚。
“統統給我站起來進入各自的戰鬥崗位,你們這幅樣子成何提統!”龍戰天大聲的命令道。
聽到軍令後,士兵們沒有任何的遲疑紛紛進入了自己的戰鬥崗位。李東盛依然跪在甲板上,睜着眼睛看着龍戰天。
龍戰天朝他大聲吼道:“先留你一條狗命,等解決了這羣海盜之後再來取你的性命。”
“是,大人。”李東盛猛然站了起來,他的聲音竟然有些激動。
李東盛提着刀經過孟天雄的身旁時,他的嘴角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他並不怕死,但是做爲一名軍人,他希望自己死的有價值。如果沒有孟天雄冒死挺身而出,那麼他死得沒有絲毫的價值,死得不像一個男人。
“你也暫免一死,把手上的刀還給我。”龍戰天朝孟天雄伸出了手,他的眼裡有種東西叫不屑。
孟天雄雙手奉上龍戰天的刀之後,他望着一臉嚴峻的龍戰天,眼裡沒有絲毫對於死亡的恐懼。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誰也不願意第一個移開目光。
“將軍,海盜正朝我們示意。”李之宇突然大聲喊道。
龍戰天這才把目光移到了海盜船那一邊,他看到海盜船上一名赤裸着棕色皮膚的男人正朝他們一邊揮着一面黑色的旗幟一邊大聲地呼喊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