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累,可是睡不着,滿腦子都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知道這絕對是非正常的,可是現在她能想的辦法卻幾乎沒有。如果可以,明天早晨立刻給滕爺爺打電話,然後是易家、姚家,所有她認識的爸爸的朋友,想辦法打聽,最好能和爸爸見面,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和政治有關係,她恐怕沒有那個機會。
次日清晨,張媽媽醒了,醫生說醒的早,應該很好恢復。
舒安請了護工照顧張媽媽,立刻就去給滕家打電話。接電話的卻是家裡的保姆,說老爺子早晨就帶着滕紹回了C市。舒安只好又去了院子。
她家房子仍舊被封着,沒有了爺爺,沒有了爸爸,也,沒有了她和慕笙哥的快樂時光。
來不及黯然,她快步走向滕家。
“老爺子不在,今天早晨就帶着少爺出去了!”家裡的傭人告訴她。又道,“老爺子說過,知道季小姐肯定來,讓您放心,但凡有消息,一定給您。”
聽到這個,舒安稍稍安心。現在求別人不實際,唯有滕爺爺還可靠。
她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然後去了學校,本想請假,熟料卻被班主任告知,“季舒安,你被學校開除了。”
“開除,憑什麼!”舒安登時瞪大眼睛。
“無故曠課!”班主任絲毫不帶臉紅的說道。
舒安冷冷的笑出來,點了點頭,“好,好,希望我家最好不要好起來,否則,你們哪個都別想好過!”撂下這句話,舒安轉身就走。
這樣的學校,她不屑於上!
本以爲,滕爺爺必然能帶回好消息,可是下午舒安得到的消息卻是滕爺爺突然重病回京治療的消息,而滕叔叔依舊沒能出獄。
那一刻舒安意識到,事情恐怕比她想的複雜得多。如果連滕爺爺也無奈的話。
回到醫院,張媽媽已經可以說話,急着要出院。舒安問她爲什麼,才知道原來張家哥哥在部隊也被莫名逮捕問話,連同哥哥在京裡的房子也被沒收。
“舒安,只怕這回,這回季先生他……”張媽媽全然不懂其中內情,抱着舒安大哭起來,“我那兒子的命是老爺子給的,死了也就死了,可季先生……”她已然說不下去。
“不會的。”
舒安深吸一口氣,緊緊抱住張媽媽,斬釘截鐵得告訴她,“一定不會讓哥哥死的!”
就算是貪污,數額巨大的也是爸爸,張家哥哥絕對不止於到死的地步。可是爸爸,舒安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會哭出來。
她想起那天早晨爸爸告訴她,無論如何,記住答應爺爺的承諾,快樂的活下去!
次日開始,舒安不得不去找爸爸的一些老朋友。縱然早就料到會被冷漠以待,卻沒想到他們對待她的態度根本就是過街老鼠,莫說她過去敲開門,有些她甚至沒靠近就有人衝過來攆她走。
舒安莫名被打了好幾次,下午到了姚家的時候,已然遍體鱗傷。她勉強整理乾淨衣裳,剛要過去,就看到一些人從警車上跳下來,慌忙避開,眼睜睜看着他們敲開姚家的門。
“這裡早就不是了。”站在門口的傭人說,“我們先生和夫人還有小姐們,半個月前就去了美國!”
去了美國……
她忘了,姚家如今早不在官場,可不就去了美國?
下午找到易家,得到同樣的消息後,舒安幾乎就能判斷出這次事情恐怕和爺爺還有滕爺爺前些年新舊交替時候的事情有關。那件事舒安不甚瞭解,如今想知道也大概不太可能了。但,必定從那時候起,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又打了電話給滕家,這次是滕紹接的電話。
“放心吧,爺爺度過危險期,還在昏迷。”滕紹的聲音中透着濃濃的疲憊,他嘆了口氣說,“爺爺到底遇到什麼事情我不清楚,我沒跟着進去,但出來的時候只說了兩個字,完了,完了!”
“我會想辦法,儘量。”滕紹說完就壓掉電話。
舒安手中的電話卻幾乎掉落。完了,是說,爸爸也跟着完了嗎?
能躲開的,都躲開了,不能躲得,也不會見她。舒安胸口的氣悶越來越重,擡頭望望陰沉的天空,舒安幾乎要哭出來。她真的,真的累了,她想哭,可是,哭了有什麼用?她還得想辦法,她不能讓爸爸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完了!
下午去了監獄,依舊是不允許見面。舒安想花點錢讓人送個紙條過去,熟料卻硬是被扔了出來。坐在監獄的地上,地是滾燙的,灼燒進了她的胸膛。
回到醫院,卻被告知說,張媽媽已經出院,因爲擔心花費住院費,硬是拿了藥自己出院了。
舒安急得回到小院裡。張媽媽正困難的收拾着屋子,舒安嚇得慌忙進去攔住她,“怎麼從醫院出來了?您好好住着,錢的事兒……”
“舒安,咱們得省着錢!”張媽媽拉住她的小手拍了拍,嘆息道,“張媽媽生死走一次想明白了,無論如何日子得過下去。老太爺當初救了我們全家,現在我要是不能讓你過的好,我就是沒良心!”
“我能過的好。”舒安顫抖着拉住張媽媽的手,拼命忍着淚水,“您別擔心,好好治病要緊。”
“哎,我老了,治什麼病!”張媽媽笑着嘆了口氣,喃喃道,“留着錢,好歹,能給你點嫁妝。”
舒安忍着,拼命的忍着。她不想哭,她要努力勇敢面對,纔不辜負爸爸和爺爺。擡起頭,天依然陰沉沉的,她想起那首詩,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慕笙哥,你說,我在原地等着,一定能等到你回來,你,還會回來嗎?
季伯誠貪污的消息第二日就在全城爆炸似的傳開,兩億元的鉅額貪污已經定罪,快的令人措手不及。舒安還在努力尋求着一切幫助,同時學着打針,學着輸液,學着照顧張媽媽。生活忙碌的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隔了三天,她在煎熬中得知了滕文迅無罪釋放的消息,立刻衝向滕家,卻得知那裡不歸滕家居住,暫時滕文迅回到C市等待上級安排。舒安等不了,回家和張媽媽打了個招呼,連夜坐長途車趕到B市。
到的時候,已然是半夜,舒安打了滕紹的手機無人接聽,只能依照從前給的地址坐了幾趟公交車到達滕家。
滕家一片黑暗,舒安顧不得時間,拍響了滕家的門。
門打開,滕家的傭人看到她立刻就想和上門,卻被舒安機靈的頂住,“讓我進去!”
“小姐,都,都休息了!”傭人結結巴巴的說。
“休息?”舒安冷笑,大聲反問,“我看,是想自保吧!”
“小姐,您說話小聲點兒,老爺子還……”傭人哀求。
“不可能,滕叔叔,你聽清楚,舒安在外面。你當年和爸爸一起下鄉,和爸爸一起當官,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了多少?如今爸爸遇到事情,難道你就只顧自保嗎?你對得起你們的情誼嗎?說出去,以後誰還敢和你滕文迅做朋友!你就不怕……”
門打開,一個傭人衝出來,忙着對舒安鞠躬,“季小姐快進去吧!”
舒安猛地推開那人,大步踏入滕家。
客廳裡的滕文迅瘦的厲害,滿臉疲憊,看到舒安也只能點頭示意。舒安走進去,默默在他對面坐下。
“滕伯伯,爸爸的事情,好歹,您給一句話,幫,還是不幫。”她真的,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滕家。除了滕家,她知道沒人能夠幫爸爸!
滕文迅深深的看着她,重重嘆了口氣。
“舒安,你爸爸,已經認罪了。全部都認了!”
“不可能!”舒安豁然起身,尖叫着,“絕對不可能,爸爸絕對不可能認罪!他沒有貪污!沒有,沒有!”
“你坐下,坐下!”滕文迅忙抱住她硬是把她拉着坐下,搖了搖頭道,“起初我也不相信,死活不願意認。可是後來,後來他們拿來東西,上面清楚是你爸爸的簽字,我才相信。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秦明去世?據說,上面把那筆款子批下來,可是你爸爸貪污了,沒有給秦家,秦家已經開始運作的項目款項無法跟上,徹底破產。秦明也爲此自殺,就連秦慕笙也消失不見……”說到這裡,滕文迅痛苦的低下頭說,“伯誠,他認了,全認了!”
“不可能,爸爸貪污了兩個億?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一次貪污兩個億,而且,錢呢,錢去哪兒了!”
滕文迅擡起頭,帶着恐懼看着舒安。他大概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孩子會有這樣的一面吧!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滕文迅才勉強道,“舒安,這是上面的意思,伯伯,伯伯也無能爲力。你看到了,爺爺現在病得起不來,伯伯現在又被免職,根本沒辦法……”
“上面的意思?”
舒安卻一下子抓住了關鍵,猛地起身冷笑反問,“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政治迫害!”
“舒安!”滕文迅猛地叫住她,告誡道,“別亂說,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舒安噗通跪倒,仰着頭望着他,“伯伯,舒安求您,救救爸爸,求求您了!”說着她磕頭下去,一個一個,重重的磕頭。
滕文迅被她磕頭磕得一陣慌亂,忙扶起她,小小的額頭上,卻已然鮮血淋漓。他忙着想替她擦乾淨,可那張無淚的小臉兒卻是一臉倔強,只顫抖着一次次說,“求求您了,叔叔,求求您!”
“舒安!”滕文迅無奈,重重嘆道,“真的不是伯伯不幫你,你爺爺爲了這件事也已經拉下老臉,能幫的都幫了。如今上面放了話,除去家裡的東西,只要能把錢還上,絕對不會判處死刑。時間有限……”滕文迅說着站起來,一疊聲的讓傭人去拿錢。
傭人拿來,滕文迅一把塞在舒安手裡,“這裡是兩百萬,等爺爺醒來,再賣點兒東西,再,再多一點兒……”